第5節(jié)
“那好,第二,擁有無為印,能令人起死回生,救死扶傷么?” “……也不能,天道循環(huán),不可反其道而行之。” “第三,擁有無為印,會對我目前的事業(yè)有幫助么?” “……不能。但是換個角度,你可以幫助許多其他人……”張老頭開始心虛起來。 “好了,也就是說,擁有無為印,對我其實一點好處都沒有。我也不是沒有愛心,但你不覺得扶危濟困這種責任,不應該也沒理由落在我這種普通人肩上。再者,我是一個接受過正規(guī)國家教育的人,讓我相信你這些神啊怪啊的,估計很難。”我笑了笑,看著張老頭。轉身準備下山。 “難道你就準備這樣毫無意義的度過你的人生?”張老頭有點激動,提高聲調在我背后喊道。 我扭過臉來看著他:“至少我現(xiàn)在有正式的工作,有我的人生理想。你有什么資格來教訓我?你指望我將來干什么?和你一樣去看太平間?整日與尸體為伍?這就是所謂的人生?所謂的意義?這就是你能帶給我的?”我這時心里充滿了報復后的快感。 “你怎么能對爺爺這么說話!”張山憤然而起。說實話,我很怕他打我,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。 雖然我很不忍心以這樣的方式拒絕一位老者,但他說的事情,以及他對我的所作所為,實在讓我無法接受。 “您該找誰找誰去,您孫子不就在旁邊么?講給他聽好了!”說完我不理他們祖孫倆鐵青的臉色,扭頭往山下走去。只聽見后面張山喊道:“嘿!你站住!”張老頭喝道:“張山回來,不得無禮!咳…… 張山想攔我,卻被老頭阻止住了。 望著我走向山下的背影,張老頭喃喃地說:“人鬼雙馳,心如止水,性若頑石。果然如此!二十八宿為鬼,甲子納音海中金,多好的命啊!唉~真不知道你的存在,究竟是福還是禍?” 我往山下走著,越想越生氣,什么命好命賤,什么天授異秉,都是狗屁!難道我天生就活該上不了大學?天生就活該父親早早去世?天生就活該為他人服務? 我又想起父親剛查出肝有毛病的那一年,一個算命的老瞎子在路上撞到父親,被父親攙扶起來后非要摸個手相。相后說父親宅心仁厚,乃大福大貴之命,陽壽決不低于九十。結果呢?該走的還不是要走? 迷信!愚昧!我心里不斷地罵道。我怎么會相信這么一個老神棍的胡說八道,居然還稀里糊涂地拜他為師。說出去人家不笑死我才怪! 在我心里,張老頭已經和騙子劃上等號了。說得冠冕堂皇,誰知道他心里正說不準怎么來騙我的錢呢。至于他為什么知道我的夢,又為什么和我有相同的胎記,我這時也統(tǒng)統(tǒng)認為這只不過是高明的騙術罷了。 晚飯后,大家都聚在宿舍的cao場上,架起了一堆篝火,搞起了篝火晚會。由于我們所在的地方位于村子邊上,也不怕會干擾到村民的正常作息。大家都在盡情的唱歌跳舞。 我依然是一個人呆在臥室,躺在床上,這種過于熱鬧的場面,的確不適合我。百無聊賴之際,聽見有人敲門。 我下床過去把門打開,只見門外赫然站著那個大塊頭張山。看到是我,張山直接跳過了打招呼的環(huán)節(jié),第一句就是:“爺爺病倒了!” “病倒了?”我還沒反應過來,下意識的重復著他的話。 “哼!還不是被你給氣的!”張山看我毫無反應,有點生氣。 “拜托,這礙我什么事兒了?”我已經認定他們祖孫倆是騙子。這次看來是騙錢不成,要改為敲詐勒索了。 “要不是你下午說得那么難聽,爺爺會急火攻心,以致被痰迷住了么?”張山越說越激動,已經擺好了要打人的架勢。 我看著他擋在門前那小山般的塊頭。打我是打不過他,估計得破財免災了。 “給,這是350快錢,算我賠你爺爺?shù)尼t(yī)藥費,我就這么多了,你看著辦吧。”說著,我從褲兜里掏出錢包,把我僅剩的錢遞給了張山。反正在這種小山村里,有錢你也花不出去,我們的伙食住宿車費都是公司掏的,這幾天有沒有錢對我來說并不要緊。 不過,我確實對我認定的這一家“騙子”沒有一點愧疚,我給他錢只不過是為了讓他們不再糾纏我。我甚至在想等明天拓展結束了我是不是要下山報警,好把他們都給抓起來。 “我不要你的錢!”張山的眼神直接越過在他臉前擺動的鈔票,緊盯著我。 “不要?”我也愣了,你這大晚上來找我,不就是為了訛我的錢么? “不要鈔票,那你要什么?” “我要你幫我個忙,爺爺說了,這個忙你要是幫了,以后路怎么走全在你,我們絕對不會再糾纏你!甚至拜師的事兒,也可以作廢。”張山像在背臺詞一樣把條件說了出來,我知道這一定是張老頭叫他這么說的。 “笑話!”我倚在門框上,邊笑邊不屑的看著他。“我的事情,本來就不是你們說了算的,現(xiàn)在就好像我求著你們同意一樣。你告訴老頭,拜師本來就是他騙著我做的,根本做不得數(shù)!” “爺爺還說了,如果說什么你都不同意的話,我可以用我的方式解決。”張山也學著我,靠在另一側的門框上,一臉壞笑的看著我。 我想起了他中午夾著我上山的情景。“這兒現(xiàn)在這么多人,我看你敢!”說實話我還是很擔心他對我動手的。 “我也許在這么多人的情況下帶不走你,但我至少能揍你一頓,讓你三五天下不了床。而我呢,頂多也只不過被村支書訓一頓,罰他娘的掃一個月廁所。去是不去,你自己選吧!” 誰說大塊頭是四肢發(fā)達頭腦簡單?這家伙是對這句話最有利的批判!此刻,我無語了。 我垂頭喪氣的走在前面,張山就在兩步后緊緊的跟著我。走出拓展基地,我停下扭頭問張山:“去哪啊?” “村西頭趙有德家!”這家伙不知道從哪里牽了兩只羊,把繩頭攥在手里。 第八章 可憐的人(下) “拜托!我怎么會知道趙有德是誰?他家在哪?”跟這家伙說話簡直是費勁的要死。 “喏!就是前面河邊亮燈的那個院子。”張山朝抬了抬下巴,就算指給我方向了。 我們兩個人在黑燈瞎火的村子里走著。 山里人晚上沒什么娛樂活動,幾乎每家早早的**點就關燈睡覺了。這也使得唯一亮燈的趙有德家格外顯眼。 快走到趙有德家門口的時候,我發(fā)現(xiàn)院門上扯著白紗,墻角上豎著兩丈高的白幡,兩個大白燈籠忽閃忽閃的,在夜晚格外的瘆人。 看來他家是有人死了。一個上了年級的男人領著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青年,看我倆走了過來,連忙從蹲著的墻角起立,迎了上來。 “山子,張師傅呢?咦?你這是?”上了年紀的男人看張山跟著一個不認識的青年走了過來,手里還牽著兩只羊,也是疑惑不解。 “對不起,趙大叔。爺爺剛巧今天病倒了。你們家拜托的事,爺爺說看來是辦不成了。明天就是頭七,今晚子時前必須把二叔送走。這是前幾天您送過去的羊,爺爺讓我給您退回來。還有爺爺說事情沒有辦成,有負你們的所托,讓我把我們家的老羊也給牽來,全當是給二嬸一點補償。” 張山說話的時候,一個神色憔悴的村婦從院內走了出來。 聽完張山的話,嘆了口氣道:“算了,山子,我們怎么能怪趙師傅呢?要怪就怪有德他命薄,我們母女倆命賤。那些錢找不到就別找了,就讓它們隨有德走吧。” “是啊,山子,我們活著的人本來就不該麻煩死人。你們盡力就行了,羊你還是牽回去吧。趙師傅幾十年來為十里八村的沒少出過力,大家誰不記得他的好,這點又算什么呢?再說現(xiàn)在趙師傅病倒了,多吃些rou也能補補。”上了年紀的男人也隨著說道。 “哎?”張山也跟著嘆了口氣。“這些以后再說,今晚最主要的是要把二叔的魘召回來,送他去該去的地方。不然過了子時,就麻煩了。今晚的事情我來做就可以了。” 我冷眼看著他們的一對一答。心中冷笑,還真是一群演技派,虧他們這么舍得下本。我倒要看看他們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。 “哦,既然這樣,快進院吧!這位是?”上了年紀的男人正打算把我們領進院,看到了張山旁邊的我,又停下來問道。 “這是我?guī)熓澹褪菭敔數(shù)耐降堋!睆埳浇榻B我的時候,加重了徒弟兩個字。 “張師傅終于找到徒弟了?那就好那就好,有你們在,我們有什么不放心的,有什么需要你們就盡管吩咐好了!”上了年紀的男人聽說我是張老頭的徒弟,馬上對我肅然起敬。 來到院內,只見院中的空地上用白布和木頭樁子搭起了一個臨時的簡易靈堂,靈堂正中擺著一張木板床,上面躺了一個蓋著白布的人。 不用問,這就是死者趙有德了。 這會院中有十來人,都是面色深沉,人多我倒也不怕,順著尸體往靈堂的供品臺上瞧去。 “啊!這是!”當我看到死者的遺像,我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,指著照片喊道。“這人……這人我……” “噓!別說話,你想被打死么?”張山馬上小聲的喝住我。趙家人都奇怪得找我瞧來。 照片上的人,也就是死者趙有德,赫然就是昨天我夢中從棺材里鉆出的那個人!!! “趙大叔,按規(guī)矩,你們家人回避一下吧。”張山朝上了年紀的男人說道。 “行,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們就吱聲!”上了年紀的男人說完就去招呼院子里的一家人都進了偏屋,關緊了門,窗簾也都緊緊拉了起來。 這時候院子里,就剩下我和張山兩個人。 “你喊什么!要讓他們家人知道是你惹的禍!打不死你也要把你打個半殘!”張山見趙家人都進了屋,馬上翻臉低聲沖我吼道。 “我?怎么又是我?我說,關我什么事了?”我正盯著相片看,聽見張山罵我,一肚子委屈的回道。 “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夢到這個人了?”張山問道。 “……” “你是不是把棺材蓋推開放他出來了?”張山又問。 “……” “你是不是說了讓他走?”張山一連三個問題,問的我是啞口無言。我的夢他怎么會這么清楚? 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我憋了半天,問出來這么一句廢話。 “我不知道,但是爺爺都知道。昨天那個人本來是飄出去了好遠,爺爺追了他六個晚上,才拉了回來。你倒好,推開棺材蓋就放他走了,現(xiàn)在跑得找都找不到了。今天晚上就是來把他的魘召回來,人是你放走的,找回來自然要落在你的身上。”張山一邊拿下斜跨在身上的背包,一邊說道。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我不知道該說什么。 “可是我不會啊,你讓我怎么找。” 自打看見了趙有德的照片,我心中對張山祖孫倆的看法就發(fā)生了動搖,現(xiàn)在我可以說是沒有了主見,不知道該如何用科學的方法解釋這種現(xiàn)象。 “不用你動,你就站在這里就可以了,其他的事情我來做。” 張山把包中的事物一件件拿了出來,放在我們面前的地上。無非是一些道士神棍常用的香燭蠟扦燭臺什么的。 在擺物品的檔,張山簡單說了一下這家的情況。 死的男人叫趙有德,剛才在門口說話的女人就是他媳婦。 趙有德天生有輕微的小兒麻痹癥,干不了重活,家里的一畝二分地也都是由他妻子來種。年底收的糧食也勉強夠一家三口來年的口糧,其他的一點不剩。他家每年的糧種都要靠村里組織,一家兩把,這才能維持第二年的春種。 前些年孩子還小,一家三口雖說日子緊吧,也還能過。 到了去年孩子六歲,要上小學了。兩口子這才開始發(fā)愁,家在山里,孩子要去山下的大石橋鄉(xiāng)上小學,一天光山路走著來回就要將近十個小時。 每天回家肯定不現(xiàn)實。但如果寄宿的話,一個月二百塊錢的寄宿費,對這一家來說無疑是一筆沉重的負擔。 為此夫婦倆天天愁得睡不著覺。不讓孩子上學,將來肯定沒出息,總不能像自己一樣守著一畝二分地苦哈哈的過一輩子。 孩子還有個大伯,就是剛才那個上年紀的男人,叫趙有才,家里雖說好過一點,但他們家兩個孩子,一個還在上高中。一年掙的錢算下來也剛夠倆孩子的開銷,家里幾乎剩不下什么。 趙有德找遍了親朋好友,也才借來了三百多塊錢,但這點錢,只夠孩子一個半月的生活費用。 沒辦法,趙有德有空就跟著村里的拖拉機到鄉(xiāng)上轉,想去看看有什么能賺錢的門道,找個編織類的這種不太費體力的手工活,希望能在孩子的學費上補貼一下。 這天趙有德正在鄉(xiāng)里的集市上一瘸一拐的逛著,斜眼看見一個陰暗的巷子口掛著一個大黑牌,上面用白粉筆寫著“高價收血”四個大字。 血誰沒有啊?血也能賣錢? 趙有德就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,朝著那個大黑牌子努力地走去。 一個小時后,趙有德臉色蒼白的從巷子里走了出來,他被抽走了600毫升的新鮮血液,而換回來的,只有可憐的80塊錢。 收黑血的老板告訴他,想賣,兩個禮拜后再來,多吃點東西補補。血好的話再給他加5塊錢。 從此,趙有德每半個月下山到鄉(xiāng)里一次,帶回來80塊錢,他告訴媳婦,這是他去鄉(xiāng)里廟會上給人唱大戲的搭棚子拆棚子,人家給的辛苦費。他媳婦也就沒在意。 由于賣血,本來就不富態(tài)的趙有德更加消瘦,而且有兩次感冒發(fā)燒,居然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也沒見好轉。 剛好今年年初市里的醫(yī)療下鄉(xiāng)工程進行到了板巖村,趙有德的媳婦就騙著趙有德去做了次體檢。 這一檢查把人嚇了一跳,趙有德居然得上的是艾滋病!而且已經中晚期了。 他媳婦不愿意了,說他在外面找了野女人,非要和她離婚,誰勸也不聽。 沒辦法,趙有德給大家看了他手臂彎里針眼,眾人這才知道他賣血給閨女攢學費的事情。趙有德媳婦聽了更是哭得死去活來。一家人就這樣被逼進了絕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