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節
案子雖然破了,蕭強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,而是更多的沉重。他不明白,現在的人,怎么會變成這樣?他一直堅信,人之初,性本善,但又是什么原因讓這些性本善的人變成罪大惡極的殺人犯? 才三十多歲,蕭強就有種老邁的感覺。那么多的謀殺和悲劇,無論是誰經歷多了都會未老先衰。心比身更老!年輕時的激情,早已消逝,現在幾乎是靠著一種信念才堅持下來。 蕭強揉了揉有些腫脹的眼睛,將眼光從那些厚厚的檔案資料中移開。這時,他聽到一陣清脆的腳步聲,節奏明快地回響著。 蕭強聽出來是個年輕女孩子的腳步聲,只有年輕女孩子,走路才會這么明快、輕盈。他抬起眼,望著辦公室門口。 腳步聲在辦公室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,再次響起時,辦公室門口出現了一個美麗得讓人驚艷的女孩。 蕭強認出來了:“蘇雅?你來這里做什么?” 蘇雅緊抿著嘴,轉身把門輕輕帶上,然后搬了個椅子,坐到了蕭強面前。 蕭強有些驚訝,他知道蘇雅的個性,不到萬不得已,她是不會主動去接觸陌生人的。 “你來找我,有什么事嗎?” 蘇雅遲疑了一會,慢吞吞地說:“我想問你一件事?!?/br> 蕭強呵呵一笑:“什么事?這么隆重?只要沒違反工作紀律,我能告訴你的,知無不言?!?/br> “是嗎?那太好了!”看到蕭強如此態度,蘇雅心頭的石頭放下來了,“我想問你,前些日子大塘古村發生意外,四個女大學生三死一瘋,她們的死因是什么?” 蕭強皺了皺眉:“這件事,和你有關系嗎?” 蘇雅生怕蕭強拒絕,連忙說:“當然有關系,而且是很重要的關系。聽說,她們臨死前,都聽到了恐怖的死亡鈴聲,而我meimei出事前,也聽到死亡鈴聲?!?/br> 蕭強不以為然:“什么死亡鈴聲,不過是以訛傳訛的流言蜚語?!?/br> “不是流言蜚語,我親耳聽到幸存女生說出來的。” “你剛才也說過了,是三死一瘋,瘋子說的話你也相信?”一向冷靜的蕭強突然變得煩躁起來,這在蘇雅的印象中很少見。剛才,他還和顏悅色,一提到大塘古村就變得嚴肅起來,難道,他有什么隱情? 蘇雅不想觸怒蕭強,柔聲說:“死亡鈴聲的事先放到一邊,你快告訴我那三名女生的死因,謝謝你了。” 蕭強本想拒絕,轉念一想,案子已經結了,告訴蘇雅卻也無妨。 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第一個死者是哮喘病急性發作而死的。” 蘇雅一怔:“哮喘病急性發作?這么說,趙怡婷的死亡純屬意外?” “我們在趙怡婷房間里搜索過了,并沒有發現花粉等過敏性物質,基本上排除了人為因素,意外的可能性很大?!?/br> 回想戴曉夢口中趙怡婷死亡時的情景,還真的很像呼吸衰竭窒息死亡。要知道,哮喘病是人類十大死亡原因之首,是一種常見的呼吸道疾病,據說國內患者有兩千多萬之多。趙怡婷也許以前沒有發作過,沒有足夠的重視,急性發作時防治不力導致突然死亡。 “那張語萱呢?她的死因是什么?” “你說的是第二個死者吧。她的死因也很奇怪,是被電死的。” “電死的?怎么可能?” 戴曉夢說,張語萱是奔跑中突然倒地死亡,死亡時附近沒有其它的人影,也沒有出現雷擊現象,怎么可能是電死的? “我們請教過電力專家,第二個死者的確是被電死的。在第二個死者發生意外的附近,有一個高壓變電器短路掉落到地上,電流泄入大地并在土壤中流動,在地面上各點間就會出現不同電位。當人的腳與腳之間同時踩在不同電位的地表面兩點時,就會引起跨步電壓觸電。步伐越大,電流的強度就越大,使心臟失去供血功能而導致全身缺血缺氧而死?!?/br> 蘇雅聽得目瞪口呆??绮诫妷海@種物理學上的生僻名詞都能成為張語萱的死因。戴曉夢說張語萱是跑進那個區域的,而她則是小心翼翼慢慢走過去的,兩人腳步間距的確不同,所產生的后果也是天壤之別。 “跨步電壓……那周蕊蕊呢?” “第三個死者是從山崖上摔死的。” “我知道她是摔死的,我問的是,她是自己掉下去的,還是被人推下去的?” “在周蕊蕊摔下去的山崖邊,沒發現博斗的痕跡,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?!?/br> “你的意思是,周蕊蕊是失足摔下山崖的?你有沒有想過,在趙怡婷、張語萱先后發生意外的情形下,她有必要走到山崖邊上嗎?” 蕭強苦笑:“當時具體的情形,誰也不知道。如果周蕊蕊是被人推下去的,兇手只有一個,那就是最后幸存下來瘋了的那個女孩?!?/br> 戴曉夢不可能是殺人兇手。這點,蘇雅也清楚。其實,在整個事件中,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是周蕊蕊。去大塘古村度假是她提議的,別墅又是她安排的,和趙怡婷住一個房間的也是她,最后離開別墅的還是她。 如果周蕊蕊沒死,蘇雅幾乎可以肯定周蕊蕊就是兇手。問題是,周蕊蕊也是被害者。 “那,摔下山崖的,的確是周蕊蕊嗎?她的臉,是不是摔得沒辦法認出來?” “的確是周蕊蕊。你放心,現在驗尸的方法很多,并不僅僅靠一張臉。你也是學醫的,不會不相信法醫的水平吧。” 蘇雅并沒有因為弄清楚趙怡婷她們的死因而感到一絲一毫的高興。相反,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。 趙怡婷她們的死因和戴曉夢的敘述并沒有抵觸,可見,戴曉夢并沒有騙她。 可是,這么多意外死亡,如果說僅僅是巧合,實在難以置信。在這一系列看似意外的背后,究竟隱藏著什么?恐怖的死亡鈴聲,是戴曉夢的幻覺,還是死神的召喚曲? 31 天色暗了下來。 蘇雅剛走出公安局,就被守株待兔的大海發現了。 “怎么樣?有什么發現沒有?” 蘇雅沒理他,抬頭望向浩瀚的蒼穹。西下的夕陽不再擁有耀眼的光與熱,失去了威力,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般有氣無力地俯瞰大地。街道上,形狀各異的霓虹燈閃耀著世俗而華麗的色彩。繁華依舊,行人如蟻,一個個漠然穿梭,忙忙碌碌,沒有誰有時間去關心他人的命運。 真寂寞啊!蘇雅心里幽幽地嘆息著。她突然想起那個自命為上帝卻抱著老馬痛哭的尼采,也許,人生真的只是一場無法逃避的悲??? 大海嬉皮笑臉地湊過來:“餓了吧,一起去吃飯?” 蘇雅收攏了思緒,冷眼瞧著大海。 大海干笑了幾聲:“人是鐵,飯是鋼,一頓不吃餓得慌。身體是革命的本錢,心情再不好,飯還是要吃的,對吧。再怎么著,也不能虧待自己!” 蘇雅說:“我問你一個問題,你老老實實地回答?!?/br> “沒問題!我是什么人?從小就是老實人,你盡管問吧!” “你發誓,不準騙我。” “我發誓,絕不騙你!” “你聽清楚了,我的問題是,到現在為止,你一共追過多少女孩子?” 大海傻眼了。 “怎么了?不愿意回答?” 大海忙擺手:“不是,只是,你要給我點時間,我要好好算算。一個、兩個、三個……六個、七個……” 沒等大海算完,蘇雅揚手攔住了一輛的士,坐上去了。大海眼疾手快,拉開后面的車門鉆進去了。 “南江市醫學院?!薄「嬖V司機目的地后,蘇雅繼續追問大海,“數清楚了嗎?” 大海仿佛做了錯事的小孩子般,扭扭捏捏:“好像是十七個……” “你確定?” “差不多吧,不是十七個,就是十八個,我記不清了。” 蘇雅強忍著笑意:“那追到手的有幾個?” 大海低下了頭:“一個也沒有?!?/br> “你是花癡啊,追了十八個女孩!是不是見到漂亮的女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,像蒼蠅一樣嗡嗡飛過去?” “什么話!”大海顯得很委屈,“我當然不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就想追,我只追我喜歡、有氣質的。” 蘇雅冷笑,不再搭理大海,托著腮,望著窗外高速后退的風景,怔怔地想著心事。 大海自覺無趣,難得的沉默下來。偶爾,用眼角的余光偷看蘇雅清麗脫俗的側面。 十分鐘后,的士到達了南江市醫學院。蘇雅下了車,沒想到卻在醫學院門口看到了秦清巖。 秦清巖的穿著很清爽,天藍色襯衫,白色牛仔褲,再配上他那副清秀的娃娃臉,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醫學院的學生,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書生感覺。他站在醫學院門口,似乎在等人,不時抬起手腕看表。 對秦清巖,蘇雅有一種異樣的感覺。一方面,秦清巖的長相很像她以前的戀人郭小龍,另一方面,秦清巖的氣質卻和郭小龍有天壤之別。這讓蘇雅每次見到秦清巖時,原本死水一潭的情感世界總會泛起漣漪。 蘇雅沒有主動上前和秦清巖打招呼。反正以后住在meimei的寢室里,有的是機會接觸秦清巖,也不必在乎這一時。 蘇雅本想在附近尋找一家干凈點的餐館吃飯,可沒等她走開,一輛嶄新的豪華寶馬小車風馳電掣般越過她,緊急剎車,掀起一陣灰塵,排氣管的熱浪直接噴射到蘇雅腿上。 從寶馬車里,走出一位年輕女孩,棕黃色的波浪長發,巨大的銀色耳環,熠熠生輝的白金鉆石項鏈,華麗耀眼的公主裙,仿佛一個發光體般光彩奪目。 年輕女孩露出自信而驕傲的笑容,顧盼生輝,徑直走到秦清巖身后:“清巖,讓你久等了?!?/br> 秦清巖皺了皺眉:“婉慧,你應該叫我秦老師?!?/br> “我喜歡叫你清巖,你還記得嗎,以前,你住在我家的時候,我就是這樣叫你的?!?/br> 秦清巖還想維持老師身份:“以前是以前,現在我是你的老師,你應該叫我秦老師?!?/br> “偏不,我就叫你清巖!” 秦清巖拿這個叫婉慧的年輕女孩沒辦法,搖了搖頭,說:“你爸爸找我,有什么事嗎?” 婉慧露出狡黠的笑容,頗有些得意:“你先上車再說,我帶你去見我爸爸?!?/br> 秦清巖似乎有些懷疑,并不急于上車:“你爸爸找我,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,反而叫你來接我?” 婉慧佯裝生氣地說:“那你到底上不上車?” 秦清巖還在遲疑,蘇雅突然走到秦清巖面前,甜甜地叫了聲:“秦老師,你好。真巧,在這里遇到你,我正好有事找你?!?/br> 蘇雅笑兮兮地插到秦清巖和婉慧兩人的中間,正好擋住了婉慧的視線。本來,蘇雅就惱怒婉慧剛才亂開車,讓她心中很不爽?,F在逮到了機會,哪肯放過,故意破壞婉慧的好事。 蘇雅站到秦清巖面前,和婉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俗話說得好,不怕不識貨,就怕貨比貨。婉慧的魅力,是用昂貴的服飾襯托出來的,看似流光溢彩,其實不過是一個包裝得漂亮點的花瓶,寡淡無味。而蘇雅則不同,一襲雪白的連衣裙,不施粉黛,仿佛一塊渾然天成的白玉,光澤柔和,深不可測,越看越有味道。 大海還不知道蘇雅睚眥必報的個性,傻頭傻腦地問:“你這是做什么?” “走開!” 對大海瞪眼后,蘇雅轉臉又對秦清巖笑容可掬,“秦老師,你還沒吃飯吧,要不,我們一起去吃飯,邊吃邊談。” 秦清巖幾乎沒有考慮,連連點頭:“好,好?!?/br> “清巖!”身后,婉慧杏眼圓睜,怒氣沖天。 “婉慧,你也看到了,我現在有事,去不了,等會我再去找你爸爸吧!”秦清巖和顏悅色地對婉慧說。 “你去死吧!”婉慧狠狠地剜了蘇雅一眼,恨不得吃了她,氣沖沖地開著她的寶馬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。 跟我斗,你還嫩著呢!蘇雅嘴角浮出幾絲得意的笑意。 婉慧走后,秦清巖如釋重負,長舒一口氣。秦清巖并非笨蛋,婉慧的那些小花招他不是不懂,只是礙于情面不好揭穿。蘇雅氣走婉慧,和他一起去吃飯,他正求之不得。 大海還想跟著蘇雅和秦清巖一起去吃飯,被蘇雅毫不客氣地趕走了。這次,蘇雅是認真的,大海臉皮再厚也無濟于事。也許,蘇雅受婉慧刺激,久被壓抑的情感世界波瀾再起,心血來潮,竟然真的和秦清巖一起進行燭光晚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