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壞人！”老太太搖著腦袋，苦笑，她望著一波春水陷入了深深的回憶。

    “男人總是會花心，少主，也就是我的夫君，沒隔多久就有了新歡，當時我還懷著孩子，并沒有過多的抱怨，因為那時我已經很滿足了，怎么看，我都應該高興才是?！?/br>
    “佯裝著著幸福的臉頰，我親自把她接近府里，那時我們姐妹相稱，她對我倒是滿感激的，時常過來坐坐，摸著我的肚子噓寒問暖，時常關心孩子的狀況，甚至我都商量著要不要等孩子生出來在她那里寄養，畢竟孩子總歸要寄養在別人家的！”

    “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盼著，直到生出個男孩我才徹底松了口氣，老太公一言九鼎，抱著新出生的孩子開懷大笑，從此，我就是正式的少奶奶了！”

    亭子中微風吹拂，掃動著她滿頭的銀發，林曜看著，明顯能聽出老太太春風得意的話語，這些年過去了，當年的風采依舊。

    “成為少奶奶，自然就要管理一些財政，將孩子交給他的姨娘，我就徹底的投入到了學習中，沒日沒夜的在書房里，連老太公看了都曾夸贊過，若是男兒身，就又是一個出色的挑梁柱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的兒子，也一點點長大，但我很少去看，種種原因，他和姨母相處的很好，每次見小家伙都熟睡的躺在她的懷里，留著口水憨憨的睡著，看上幾眼，又有一堆事的我只能在管家的催促下離開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無奈的笑了，他看著林曜感覺就像看自己孩子的，她神色中閃過一絲愧疚，隨機就被她的滄桑閃過。

    “說實話，我真的感謝那個女人，是她帶大了我的兒子，也是她代替我這個不負責任地母親，從小呵護了孩子，有時候真的，他們倆才像一對母子，而我才是一個漠不關心的女人?！?/br>
    “兒子長大了，思想有了主見，他非常的愛她的姨母，哪怕我已經將他接回院里，他還是時常跑回去，那時，以為小，等時間長了就會慢慢的發展回原有的母愛，而且他的姨母也懷孕了，雖然挺著大肚子，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陪他玩?！?/br>
    “直到有一天……”

    說到這里，老太太露出了痛苦的神色，她的音色都染上了一層顫抖：“那孩子卻是不小心絆倒了自己的姨母，當時整個府上都大亂起來，驚喊的呼叫聲，滿院子的奔跑的下人，可以說是雞飛狗跳，而他的姨母，倒在血泊中撕心裂肺的疼暈了過去?！?/br>
    “當時，我還在書房，下人就匆匆來報，說是孩子將他的姨母推倒了，此時，可能不光是肚子里的孩子就連大人都不保了！”

    “當我趕到產房的時候，所有的人看著我的眼神都一副怪異的神色，而我眼中只有，孤零零站在院中的兒子，我當時直接打了他，那一刻我是真的生氣，人命關天的大事！”

    “郎中從屋里出來，搖了搖頭，大人是保住了，可惜了是個男孩！老太公在一旁紅著眼睛，本來還有幾個月就剩了，到時候府上就不再是一根獨苗，如今……哪怕再怎么，也無法責罰他。”

    “她姨母醒來的時候，嘴里還念叨著不關他的事，是自己摔倒了，從此我那兒子就再沒有去看過她的姨母，我知道他是愧疚，更是不敢去，那時我甚至還想，這樣也好，可以多陪陪他，好建立起久違的母子關系?！?/br>
    “直到有一天，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，他求他的爺爺把他正真的過繼到他姨母的名下，他以后只人一個母親?！?/br>
    老太太此時落寞的神色毫不掩飾，除了痛心疾首，她此時更多的是羨慕嫉妒：“沒有哪個母親能容忍兒子這種叛逆的行為，而她的姨母這次卻沒有站出來反對，顯然是默認了，當時一邊是焦頭爛額的賬本，一邊又是后院起火，我親自找到她的姨母，斷然的希望她能勸勸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她卻是苦苦哀求，說她已經一輩子無法生育，自小又陪孩子長大，如今已經完全當作了自家的孩子，她跟我說，她要的只是晚年有個承膝歡下的人，還指責我完全只顧著商賈之道，完全沒有對孩子有一點的照顧，以后再生一個也是可以的！”

    “可她哪里知道，我的兒子是老太爺親點的繼承家業的孩子，我怎么可能拱手相讓，一下子，十幾年的姐妹情斷了！”

    “就好似府里突然分成了兩派，一時間，水深火熱之中！”

    “老太公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，最后死時也未曾留下兒孫子請求，想必他也知道，不管做出什么決定，最終我這個掌管家的兒媳肯定會鬧騰到最后，可笑，我贏得勝利還是靠著多年來犧牲了陪兒子的時間，而花在財政身上，此時連我自己都感覺諷刺?！?/br>
    “兒子長大成人后，挑選媳婦自然落到了我的頭上，可他叛逆的完全忤逆了我的意愿，反而是聽他姨娘的話，娶另一個丫頭，那一次，他拼死都沒有如愿，最終還是硬綁著完成了婚禮?！?/br>
    老太太淡漠的表情此時陷入了停頓，她想了想，然后看著林曜，平靜下來細細的敘述。

    “三年下來，我的兒子未曾踏進洞房一步，而他的爹爹這時也去世了，家里的重擔全靠我一個婦人，為了緩和矛盾，我親自去見了她的姨母，這時候是自從太爺爺死后，第一次見，她老了很多，生了很多白發，完全看不出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?！?/br>
    “拉下面子懇求她能讓兒子傳宗接代，那一晚，我們聊了很久很久，一時都忘了有聊什么，效果并不明顯，顯然兒子并不原諒他的娘?！?/br>
    “后來，明明好好的人卻突然的走了，兒子抱著她姨母的尸身哭了很久，那一刻他如長大了似的，雖然一言不發，到姨娘的喪事，他辦的井井有條，甚至都讓我這個娘親感到驚訝！”

    “想著，也許真是件好事情，他姨母走了，這下子總可以安心，兒子遲早是要回到娘的身邊?！?/br>
    “暗自竊喜?！崩咸劻丝跉?，總結著：“那時候，我一來是覺得他姨母真的太可憐了，身為女人我滿滿的同情，只是立場不同而已，我是真心感謝她的，是她默默地奉獻著一切，可到頭來卻還是先一步的死去，老天果然是不公，二來則是只能在心里竊喜，之前兒子馬上要回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一等又是一年，守孝期里，他住在墓前搭建的小棚子里，每日都不曾離開半步，孤零零的，誰都不讓陪，對他來說，府上除他外沒有誰有資格坐在墳前，尤其是我這個娘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，一年來我也未曾見上他的面，整日的瑣事，大事都讓我沉浸在其中，完全無暇顧及其它，甚至也只是偶爾想到，自己的兒子還在山頂的棚子里，只要等到孝期結束就會見到，一切最后都會水到渠成。”

    “從來都覺得會按照自己的意愿發展，一年后，兒子的身上更加成熟了，英俊的臉龐像極了我，想著該把自己手上的東西交由他來處理一部分，這樣的教育下來總有一天會獨當一面！”

    “可他只是沉默寡言，好似不會開口的啞巴，然而值得高興的是，他去了整整四年都沒有踏進一步的屋里，見了他的結發妻子，然后，在我都想著理所當然地情況下，兒媳懷孕了，就要當奶奶了，那一刻我一如自己生孩子一樣高興！”

    老太太此時嘴上講著開心的話，臉上卻是逐漸沉痛起來：“我的兒子，我從來就沒有了解他，當得知懷孕一個月后，他死在了姨娘的屋內，那一刻，我的心如當初娘親的一樣痛苦，刀割，他自己去找他心里的娘親去了，而我在他的心里，不過是個拆散他們母子的壞人罷了！”

    “而在遺書中，他只是說了完成了我向他姨娘請求的的事情，傳宗接代，只是為了不讓姨娘傷心，才如此做的，既然生不能做她的兒子，那么就死后做她的兒子?！?/br>
    “滿滿長篇的話，全是她姨娘的事情，對我這個娘卻是只有短短一句話，請求我這個娘親能把他埋在姨娘的旁邊，”

    老太太剛剛還流著淚此時卻忽然笑了，癲狂一樣的大笑不止：“我這個娘親就真的配不上你么，可笑，我怎么可能會答應，活著都不答應，更別說死后！哈～哈～”

    林曜有些想不通：“婆婆，你又何必呢？既然都已經過去了，何不成全，再說人死為大，能這樣地殉死，不更說明您的兒子真的把他姨娘認做了娘親，您也應該同情不是么？”

    老太太反而不理林曜，她看著湖心的波浪：“我這個娘親，既然都讓他覺得不配，又為什么要在最后還挽回？他的墳我己經找好了地方，偏偏就南轅北轍的離得很遠，等最后埋在他旁邊的是我這個娘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滿臉紅暈，顯然此時氣得不輕，她拍著桌子的手忽然放下，而渾濁的眼淚卻是奪眶而出：“兒子下葬后，我居然在他姨娘的房里找到了一份未啟的信封，而里面的內容，確是讓我后悔不已?！?/br>
    “她居然在死前就想到了，可能孩子會追隨她而去，她實在是擔心不已，希望我這個親娘能給他更多的關愛！她有寫著和孩子那種水rujiao融的親情，一點一點喂大，沒日沒夜的照看，總之讓我這個親娘都能感受到滿卷的舍不開的親情！”

    “而那一份信卻因為我不曾再去過她的屋里，而一直就那么空空蕩蕩的擺在桌上，能挽救我兒的，卻在我手上溜走，和她比起來，兒子的性格，愛好，甚至出生地日子都不曾記得，又算得上什么娘親。”

    “不得不承認，她比我更能當孩子的娘親，但什么都改變不了了，我既然選擇做壞人，就不會反駁我的錯誤，等孫子生下來后，悲傷的情緒轉移到了孩子身上，我不相信和她相比，還教育不出如兒子一樣的家伙，兒媳婦讓我攆回了娘家，我要一個人來撫養孫子，一如當年的她……”

    老太太只剩下了苦笑，到頭來，一場空，自己還不是輸的體無完膚，唯一勝出的地方就是還活著。

    “還活著……”

    老太太說出這句話時，滿臉的自嘲：“當年，看著娘親的墳，還曾抱怨爹爹為什么還活著，娘親卻死了，而如今，活著的我也是壞人了，一切就像老天安排的，有始有終！”

    老太太蒼老的面頰下藏著深深地疲倦，人老了，回憶著也就越來越多，過去的點點滴滴總是能浮現在眼前，像是要讓你懺悔一般，一遍一遍的沖擊著勞累的心，非要弄個千瘡百孔才算。

    “婆婆？”林曜看著滿身倦意的老婆婆，輕聲喚了聲，看著老太太勉強一笑，他細細安慰。

    “婆婆也莫要太自責，有些東西命中注定，您能活這么大歲數完全是福氣，世上哪有好人壞人之分，不過都是為自己利益活著，要說什么后悔的話，不如享受眼前的生活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您是不是壞人，到現在，在我心里您只是一位老人而已，對于您的遭遇充滿了同情?！绷株着窠饫掀牌牛膊恢朗欠窆苡茫詈蠛鋈坏姆磻^來，他疑惑地問道。

    “婆婆，您把我特意叫來，不會只為我講故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倒是很久沒有和年輕人聊天了！”老婆婆她笑著看著眼前的少年，不過，為了孫子她還是要做一次壞人，她忽然幽幽的問道。

    “你真覺得老婆婆我不是壞人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！”斬釘截鐵的話剛剛落下，林曜感覺有些不對勁兒，立馬悲憤填膺的斥責。

    “比老婆婆壞的人多了去了，和他們比起來，您老人家這里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！”

    老太太看著鬼靈精怪林曜，淡淡的笑出聲來：“到頭來還是壞人，既然如此，也不能白當你口中的壞人?！?/br>
    心里咯噔一下，林曜就想收回自己的話來，這是要出事的節奏……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