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，老太太終于坐不住，看著眼前孫子的頹廢樣，居然是慘敗的收場，她將少年扶起，然后溺愛的摸著他的頭：‘你這家伙，平日里不是鬼點子挺多，怎么遇上奶奶親點的孫媳婦就沒招了，看來以后她還真的能好好管管你了，也好替奶奶分憂！’

    老太太欣慰的笑容讓少年更是低下了頭顱，他想了想，滿臉不服氣：“奶奶，那個家伙才是最難擺脫的，畢竟可是他未過門的媳婦，怎么可能拱手相讓，而且那姑娘可是看著喜歡他呢！”

    “喜歡？”老太太喃喃自語，然后摸著少年的臉蛋，一時間無語凝噎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下午的時刻，太陽剛剛過了午時，老太太就又一次進屋子，林曜奇怪的看著，用手指了指自己，才稀里糊涂地跟著出去，藍容兒則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貝勒爺離去！

    四個侍女跟在后面，林曜則像包夾在中間的餃子，一路穿過不少庭院，最終在避暑的涼亭停了下來，此時亭中的桌子上擺滿了果籃，示意林曜坐下，老太太則是看著平靜的湖面一時無話。

    林曜盯著老太太的面頰，卻什么都看不出來，也跟著看起湖面來，此時微風(fēng)吹來，湖面上波光粼粼，鱗次櫛比的閃爍著亮晶晶的浪花。

    “沒想到一下子就這么過去了……”老太太頗為感嘆回過頭來，看著林曜英俊瀟灑的臉龐，她摸著自己蒼老的臉頰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時間過的真快！”林曜也摸著自己光滑細嫩的臉蛋，他想到了前世今生。老太太看著林曜一副老氣橫秋地樣，也不知怎的就像看親人似的，她將林曜的手撥開，瞅著他的臉頰，慢慢的訴說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小的時候，我還經(jīng)常躲在娘親的懷里，受驚下的我從來都膽小，幸好有娘親在，所以一直無憂無慮，真的好想就那么時時刻刻的永遠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而我的爹爹，在我的記憶里很少，每次出現(xiàn)，娘親都會把我護在懷里，從來不讓我獨自和爹爹在一塊兒，所以在我的印象里，不管何時，他只有一個寬大的背影。”

    林曜任由老太太捏著他的臉頰，只是奇怪，為什么要講這些……

    “生活就那么過下去，也不知道是好是壞，有一天，我看到娘親哭了，她急急的擦著眼淚卻還是讓我看到了，我還小并不在意，只是隨著長大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她幾乎天天以淚洗面，也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原來娘親的身子骨其實很差！”

    “后來，我漸漸懂事，在母親的教導(dǎo)下，她曾是那么希望我，希望我在長大后能嫁一戶好人家，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。所以，娘親一直在全力的教育我，這是她所能極力做到的事！”

    “我也沒有辜負娘親，更多的像是她澆的花，我結(jié)的果實，聰明可愛善良……”

    “有幾日，我的娘親哭的特別傷心，在我面前從來都止住淚水的她，頭一次抱著我哭成了淚人，她摸著我的臉頰，一遍又一遍，哪怕夜里我醒來，娘親還在一旁紅著眼睛，仔細的端詳！”

    老太太摸著林曜的臉頰，此時她眼里的柔情讓林曜的心都要化開一般。

    “有幾次，我看到娘親給爹爹跪了下來，那一刻如今都歷歷在目！堅強的母親當(dāng)著孩子面，沒有尊嚴的跪了下去，爹爹卻并沒有理睬，直接走了，所以依舊是背影。”

    “那時候，我哭著問她，為什么要這樣，她卻將我摟在懷里死死地捂著，連續(xù)的幾日，娘親徹夜不眠的呵護著我，什么也不說，什么也不問，甚至絕食！”

    “也唯有我才能讓她吃幾口飯，那是爹爹交個我的任務(wù)，不然我會挨打，所以，看著母親幾夜之間居然消瘦了幾圈，我每次都乖乖的讓娘親吃幾口，娘親每次看著我舉著食物的小手，她總是不會拒絕她的女兒。”

    “直至有一晚……我猛然的睜開眼睛，驚懼的看著母親，她雙手全力的捏著我的脖子，她眼里的淚花敲落在我的臉上，喘不上氣的我雙手掙扎著，試圖搬開她的手卻是徒勞，我眼里流出了眼淚，不可置信，為什么？為什么！為什么……！”

    娘親拼命的搖頭，她閉上了眼睛更是死死的捏緊我的脖子，也就在最后，爹爹出現(xiàn)了，那一次他狠狠地揍了娘親，我看著蜷縮成一團跌到在地上并不還手的她，喘著粗氣從床上坐了起來，扭頭看著一切，眼淚還掛在臉蛋上，心下卻是覺得娘親就應(yīng)該被打。

    從那之后，為了我的安全，娘親被拴在了廚房，隔著一扇門，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，她每次見到我都拼命的敲著門框，，直到我過去才停下，透過門縫，她的眼睛流著淚卻無法不出口，隔著門縫，她只能勉強的伸出小拇指的指甲，我知道她很想很想讓我把手放上去，可是……

    老太太的眼神此時濕潤了，她輕輕舒緩了一下，然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。

    我決定懲罰她，每次都只是看著蠕動在門縫里的指尖，甚至都擦破了皮，就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，敲門聲只能讓我駐足回頭一望，有時候夜里，我想著是不是要悄悄的看她做什么，可那一夜的事情讓我對黑暗有了莫名的恐懼。

    每次看著門縫里的淚水奪眶而出，我總想問，為什么要殺了自己，天下還有這么狠的娘親？拼命地抱怨被我壓制了下來，換做了無聲的報復(fù)。

    半個月后，廚房的門被爹爹打開了，我才看到娘親憔悴到極致的身子，她拼命地嗚咽著，哪怕爹爹再怎么拖拽，她都死死的扒著門框，她搖著頭含著眼光，她塞著布子的嘴“嗚嗚”的呼喊著我的名字，我透過窗眼睜睜的看著，看著她絕望的神色。

    最終爹爹打開了門，讓母親看到了我瘦小的身子，她幾乎是蹣跚的走來，然后蹲下身子，愛撫著每一寸臉頰，她哭著沙啞的喚了聲。

    “我的女兒……！”

    被爹爹拉走著每一步，她都回著頭，淚水交織在她的臉龐，直到出了院子，我都能聽到她絕望的呼喊。

    “我的女兒啊……！”

    等娘親走遠后，我的眼淚奪眶而出，奔跑出去，嗚咽。

    “娘親……！”

    從此以后，爹爹說娘親跟人跑了，不要我了，想著那夜娘親猙獰的面孔，我逐漸相信了，然后就是慢慢的活著。

    老太太此時滿臉的落寞，她嘴角掛起一抹冷笑，也許是在笑當(dāng)時的自己太傻吧！

    “直到有一天，爹爹賭債輸了，只好把我買到了府里做丫鬟，那時我才懂得娘親的絕望！”

    從進府的第一天，我就開始想娘親的點點滴滴，偷偷的痛哭，也無法原諒自己當(dāng)時對娘親做的事情，甚至還想著，若是當(dāng)時她能掐死自己，就不會有這么痛苦的事情。

    林曜的眼睛也逐漸濕潤了起來，他看著眼前的老人，歷經(jīng)滄桑的手被他主動握了起來，老太太卻是詭異的看了他一眼，然后拍了拍他的手。

    府里新來的丫鬟總是會遭欺負，況且是終生為奴的，沒有家人的支柱。開始的幾年可以說是舔著眼淚一步步走來的，臟活累活，每一個都有做過，而最長待的地方就是柴房，也就是現(xiàn)在你倆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老太太特意的解釋著：“也許就是天意，或著真的是母親的恩德，在一次罰禁閉時，府上地獨子被太姥爺也關(guān)了禁閉，那是丫鬟的我和他在柴房里第一次相見！”

    母親可能真的把我教育的很好，他多次都說我一點不像丫鬟，反而還靦腆害羞，善良的讓人心疼。

    在柴房里度過有趣的一夜，隔日我就成了他貼身的丫鬟，雖然總是笨手笨腳，可卻是一點一點在學(xué)習(xí)，有時候都入魔的狀態(tài)。

    天下不乏好事著，對于那些當(dāng)初欺負我的丫鬟，嫉妒著我這樣的好運，一直造謠少主是看上了我，甚至是已經(jīng)奪了身子。

    當(dāng)時的老太爺為此還專門讓婆婆驗實后才讓流言止了下來，經(jīng)過一年的積累，我已經(jīng)是可以獨當(dāng)一面，少主的起食飲居，個人的愛好和忌諱都自己銘記于心，也就為此時，少主娶親了。

    那時候我并沒有過多的想法，也從來沒有有過非分之想，和少主也只是奴仆的關(guān)系。

    當(dāng)時的少奶奶嫁過來，因為之前的流言蜚語，所以對我就格外的不順眼，隨意的刁難，有幾次都下了狠心要活活打死，若不是少主看在這些年辛苦的份上，親自救了下來，怕是也就沒有后來的事情。

    那一次，我被少奶奶打的下半身已然動彈不得，被扔進柴房里等死……一切就好像回到了起點，當(dāng)時我躺在地上，腦海里想著娘親，那時后她也曾被關(guān)在廚房里，同樣的遭遇，我這個做女兒的，不更應(yīng)該堅強么？

    那晚過的很慢，我回憶了很多，也從那時后我徹底的變了……

    隔日，透過門縫，看著少主憐憫同情的眼神，我從門縫里塞出自己的小拇指尖，眼里流著淚水，希冀的眼神撲閃著。

    那一刻我心里只有娘親！！！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最終，兩根小拇指在門縫里互交著。

    隔日，我從柴堆里挑了一根木棍，一拐一拐倔強的支撐著身子出了院子，少主都未曾想到我有那樣的堅強。

    林曜看著老太太身旁的拐杖，原來從年輕的時候就開始用了，老太太還是一陣冷笑，瞇著眼睛回憶。

    “有時明明沒有發(fā)生的事情，被說的多了，也就可以發(fā)生開了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，少主開始偷偷留意我，直到又一天都水到渠成，我也沒有想到會是那么快，一切就暗暗的開始。

    直到我懷孕再也瞞不下去，此時老太公身子一天比一天差，就等的盼孫子，而少奶奶的肚子絲毫不見動靜，于是，老太公親自來看望了我，并許下了若是個兒子就由他來繼承家業(yè)。

    老太太說到這里停頓，她平淡的說道：“結(jié)果你也知道，我想說的是，當(dāng)時，我眼見肚子里的孩子居然如此重要，但在生下來后，誰知道會不會是女娃？”

    不如就乘著這段時間挽救自己，我當(dāng)是又到了柴房里逗留了好久，好似能得到娘親的祝福。過了些時日，我謊稱少奶奶要下藥打掉孩子，本來當(dāng)時我也是滿滿的愧疚，可是太姥爺卻是在少奶奶屋里找到了藥方子。

    天意弄人的巧合，也差點真的要了我肚子里的孩子，從生下兒子后，看著他比別人家孩子都瘦弱的模樣，我的心里就沒一次不自責(zé)，也就越發(fā)的狠心。

    在我的眼中只愛著我的兒子，就和我的母親一樣，那時侯我已經(jīng)是大奶奶了，所以終于可以做一件我天天都期盼的事。

    回家！

    誰又能想到當(dāng)初的小丫頭會成了大少奶奶，回去的時候，可以算得上是大張旗鼓，而我的爹爹居然還活著。

    老太太此時的表情極為的復(fù)雜，她想了想繼續(xù)道。

    “爹爹歡天喜地的從大老遠就迎接我，不過，我只是想要回娘親到底去了哪里的消息而已，可笑，我的爹爹居然開口要二十兩銀子。”

    我不止給了二十兩，還多給了兩倍，從此算是再沒有他，心里只剩下了娘親。

    娘親被他賣到了一戶農(nóng)家做了妻子，我當(dāng)時幾乎想，一定要把娘親接回府里，安度晚年，也好相依為命。

    可留給我的，只是孤孤的墳！那一刻……

    “我是你的女兒……我是你的女兒啊！”

    老太太渾濁的雙眼此時潸然落淚，情不自禁地痛哭出來，四個侍女趕緊上前來，連擦帶捶背地服侍一點花甲的老人，林曜看著，也不禁感慨萬千！有時候生活就是這樣的混蛋，從來都不按套路出牌。

    “明明是善良的娘親卻死了，而他卻還活著，我心里唯一的支柱崩塌了一樣，從那時起，我決定不要再做一個和娘親一樣的人至少可以做個壞人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忽然笑了，一哭一笑間，讓林曜捉摸不透。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