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溫離慢遇到的是二十五歲之前那個暴虐殘酷的魏帝，他一定不會考慮太多，但三十七歲的帝王早已不似年輕時那般易怒，所思及到的事情自然也更加妥善。

    鐘氏一族死了一大半，僅剩寥寥幾人，所幸溫離慢的外祖鐘肅還在，他一生共有三子一女，如今還活在他身邊的僅剩下次子鐘達(dá)，鐘氏兒郎大多成婚晚，又常年征戰(zhàn)，被流放時，僅有長子成了親，此外便是已故長子所留下的孫兒鐘曉，以及鐘肅在流放之地所收養(yǎng)的義子鐘不破。

    堂堂鐘氏，百年世家，開國元勛之后，如今竟凋零的僅剩此四人。

    這十幾年的流放，不僅摧毀了他們的意志與抱負(fù)，也摧毀了他們的身體，鐘達(dá)斷了一臂，迄今未有婚配，鐘肅不過天命之年，卻已是彎腰駝背、白發(fā)蒼蒼，再瞧不見當(dāng)年揮斥方遒的風(fēng)發(fā)意氣，老態(tài)龍鐘，行將就木，傴僂的身體哪里還有將軍的威風(fēng)？

    說是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苛政的垂死老農(nóng)，也有人信。

    四人臉上身上皆有刺字，其中三人是當(dāng)年流放之時所受的黥刑，哪怕鐘曉當(dāng)初僅有三歲多一點。

    至于鐘不破，他無父無母，按照趙國律法，罪人所生之子女，要在出生起便在面上刺字，由此可知鐘不破的親生父母應(yīng)當(dāng)便是流放之地的囚徒，然而在那里死人最不值錢，至于生下來的孩子，能做勞力的便留下，做不了勞力的便直接丟棄路邊――

    數(shù)不清有多少人死在流放之地，冤魂至今仍在哀鳴。

    得知趙已亡，鐘家人沒有絲毫痛心與憤怒，忠君愛國四個字，早在他們眼睜睜看著親人一個一個離世后便煙消云散了。

    流放之地清苦貧寒，負(fù)責(zé)監(jiān)管他們的人暴力又惡毒，常年守在那樣的鬼地方，即便是個官兒也沒有出路，這些人最恨如鐘家人這般的權(quán)貴，對他們的羞辱與折磨較之普通囚犯更甚。

    之所以只活下來男人，是因為女人與孩子體弱，根本受不了那樣的日子，得了病，監(jiān)軍不會為他們找大夫，熬得過去便熬，熬不過去便死了一了百了，四人盡皆瘦得皮包骨，毫無精氣神可言，這讓官家很不滿意。

    為首的鐘肅，眼神宛如一灘死水，雖然跪在魏帝跟前，卻根本無法讓人感受到他有丁點兒的求生欲望，這副姿態(tài)倒是跟溫離慢有些相似，只不過溫離慢是不諳世事的無所謂，而鐘肅是閱盡千帆后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悲鳴。

    也正因為他這眼神與溫離慢有幾分相似，才使得魏帝對他多了一點點耐心，這副模樣著實稱不上好看，他瞥了一眼，連話都懶得跟鐘肅等人說，起身便走了。

    官家這一走，跪在地上的鐘氏四人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，壽力夫手持拂塵微微笑道：“這么多年，鐘老將軍受委屈了?！?/br>
    委屈嗎？

    鐘肅略微茫然，也許一開始是委屈的，但在流放途中，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死去，心中的委屈便換做了無邊無際的絕望――鐘氏一族百年堅貞忠誠，只因為向趙帝進(jìn)諫便落得如此下場，他曾無數(shù)次的后悔，像齊國公府、溫國公府一樣做個睜眼瞎子，也不至于將親人們的命都葬送在里頭。

    孫兒鐘曉其實還有個孿生兄弟，但那孩子命苦，黥刑后高熱，在路上便沒挺過來去了，鐘肅捧著那么點大的孫兒，看著悲痛欲絕的長子與長媳，無數(shù)次地問自己：我錯了嗎？

    忠君愛國，敢言直諫，我錯了嗎？

    長媳因喪子之痛，還未到達(dá)流放之地便撒手人寰，長子一夕白頭，一路上他失去了許多親人，流放之地快二十年，他沒有一個夜晚睡得著覺。

    壽力夫?qū)⒎鲏m遞給干兒子徐微生，親自將鐘肅從地上扶起來，語氣柔和，他生得和藹可親，笑起來便是一副極為好說話的模樣，令人見了便心生親近之意：“官家將鐘老將軍從流放之地接到蘭京，鐘老將軍便是不為自己著想，也要為鐘將軍與兩位小將軍著想才是，更重要的，是鐘老將軍要為溫娘娘著想?！?/br>
    溫娘娘？

    鐘氏四人一路沉默不語，不問是誰要他們來，也不問要到哪里去，流放之地連看守的監(jiān)軍都消息閉塞，更何況是他們？

    溫，是一個令鐘肅厭惡的姓氏，當(dāng)年鐘氏一族被流放，外嫁女本不受影響，可笑那溫國公府的老夫人，居然堂而皇之想將他的女兒楚娘休棄，鐘肅被流放時，甚至都沒能見過楚娘一面，如今這位大伴卻說什么溫娘娘……

    “溫娘娘生母，正是鐘老將軍的愛女鐘楚。”

    鐘肅、鐘達(dá)二人瞬間抬起頭看過來！

    他們被流放時鐘楚并未有身孕，也可能是有了但他們卻不知曉，難道說楚娘還在這世間留下了一絲血脈？！

    “官家見了溫娘娘，十分愛重，便迎娶她為大魏皇后，此番將鐘老將軍一家人接來，一是因為鐘老將軍素有賢名，二，也是為了溫娘娘?！眽哿Ψ蛭⑽⑿χ?，親和力十足，叫人忍不住便想贊同他的話。“鐘老將軍快快請起，咱們先坐下，咱家也好與鐘老將軍細(xì)細(xì)訴說?！?/br>
    鐘肅這回眼里有了光，他渴望地看著壽力夫，激動地雙手都在顫抖，鐘達(dá)亦然，他們一家感情極好，鐘肅一生不曾納妾，與原配夫人所生的三子一女，都是他心頭至愛，千挑萬選，架不住楚娘愛慕溫儉，才與溫國公府成了親家，鐘老太君與當(dāng)時的齊國公府老太君很要好，兩人約定要結(jié)為兒女親家，誰知楚娘與齊國公各自無意，便約定了，若是鐘楚日后有孕，生子，則叫他與齊國公之子齊朗結(jié)為兄弟，若是生女，便結(jié)為夫妻。

    溫離慢與齊朗的婚約便是由此而來，可見其中跟溫國公府沒半毛錢關(guān)系，奈何鐘氏一族流放，齊老太君病逝，十幾年后物是人非，婚約也從溫離慢身上，被嫁接給了溫若瑾。

    且不說溫離慢這些年是如何過的，便是這meimei搶jiejie婚事，又將jiejie送入王宮給那昏庸無道的趙帝的做派，已令人不齒至極！

    溫國公府果然還是那個溫國公府！

    壽力夫狀似不經(jīng)意道：“說起來這位前齊國公世子爺?shù)故莻€有出息，又有良心的，娶了溫儉次女后，靠著自己立的功，不僅將父母接來蘭京，還幫忙打點照料了溫家人。鐘老將軍這福氣，日后深厚著呢，想來總有碰面的一天。”

    就差沒直說你們支棱起來，以后有怨報怨有仇報仇，官家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    壽大伴這樣講了，那必然是代表著魏帝的意思，鐘肅此時一心想見溫離慢，他原本想求壽力夫，又突然住了口，慌張摸著自己的臉與骨瘦如柴的身體，不體面，太不體面，慢娘歲數(shù)小，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，嚇著嬌滴滴的女郎要如何是好？

    雖然貴為皇后，可畢竟曾是趙女，還是趙帝之后，又無根基，鐘肅覺得自己總得做些什么，哪怕是為了慢娘。

    鐘老將軍老淚縱橫，他哪里知道，他心心念念的外孫女，正隔著一堵墻與一道屏風(fēng)在蹲馬步呢！

    魏帝懶得理會這看起來傷眼睛的一家子，有壽力夫在，讓壽力夫同他們說，他一進(jìn)御書房的內(nèi)室，便瞧見溫離慢坐在美人榻上，出去前讓她蹲一會兒，這就開始偷懶？

    見官家進(jìn)來，溫離慢心想，怎么都沒有腳步聲的？

    “這才過去多久，你又累了？”

    這個又字，咬得很是意味深長，溫離慢抿著嘴，點頭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她還真的敢嗯。

    魏帝將她從美人榻上拉起來，“到墻邊蹲著去?！?/br>
    她不愿意，便透出幾分不情不愿的神色，魏帝伸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，“快些?！?/br>
    第34章 (鐘楚。)

    *

    “不想蹲馬步?！睖仉x慢磨磨蹭蹭不愿聽話,她兩只手捂住被彈的腦門，幾乎要把拒絕兩個字刻在臉上。

    “那你想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太累啦?！睖仉x慢認(rèn)真講道理，“我很不開心?！?/br>
    已經(jīng)到了即便有糖吃也不開心的地步了。

    魏帝還想彈她,她把兩只手捂著不放，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，“每天腿都好疼。”

    哪怕泡了澡，又讓宮女們捏過,仍然酸疼不已,甚至導(dǎo)致她每天都要睡到中午才醒，已經(jīng)很久沒用過正兒八經(jīng)的早膳了。

    官家態(tài)度出奇地好,“那杳杳想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雖然內(nèi)室只有他們兩人,離得最近的宮女也守在屏風(fēng)外，并不能聽到他們在說什么，但溫離慢就是有種小動物般的直覺,她想了想,“我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官家笑起來，他甚少笑得這樣開懷，大多數(shù)時候他勾起嘴角都代表要見血，“杳杳覺得呢？”

    溫離慢道：“我覺得不能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還問？”

    她怏怏不樂地走到墻邊,背影瞧著很是落寞，又蹲了下去，官家也是鐵石心腸，不僅不為所動，還拖了椅子到她邊上坐著跟她說話：“明日帶杳杳見幾個人可好？”

    溫離慢不想跟他說話,選擇沉默面壁,她剛蹲下去沒一會兒，兩條細(xì)腿就開始輕顫,不管官家說什么她都當(dāng)作沒聽到，官家伸手在她膝蓋上輕輕戳了一戳，她頓時就倒了――被他撈到腿上坐著，紆尊降貴親自為她捏腿：“就這么不喜歡動彈？你成日只吃不動，也不怕發(fā)胖?！?/br>
    “我怎么會胖？”溫離慢細(xì)聲細(xì)氣，“我吃得又不多。”

    她倒是想吃多呢，可惜這身體不爭氣，稍微吃多一點都要死要活，能少生一次病，自然是少生一次病的好。

    “那可不一定?！惫偌覔е笏驗槎琢藭R步微微泛紅的臉頰，“除吃便睡，神仙都會發(fā)胖。”

    溫離慢還是堅信自己不會胖，她問：“你要帶我見誰？是外面的人么？”

    御書房的隔音效果還算不錯，幾乎是每天，都會有大臣到這里來，但今天顯然不是，溫離慢左思右想，也不知道魏帝要自己見誰，她完全沒有想見的人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官家松開她軟綿綿的臉頰，只是那么輕輕捏了兩把，就出了印子，“明兒個杳杳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行。”

    溫離慢不解地歪著頭，沒有多想，直到次日上午，她又被從龍床上撈起來鍛煉――因為她覺得蹲馬步不好看，很不喜歡，官家改成讓她圍著太和殿走上一整圈。

    太和殿可一點不比其他宮殿小！圍著走一圈能要溫離慢半條命，她只走了半圈便不行了，官家稀奇地低頭瞧她：“那日帶你出宮，你在外頭逛那樣久，朕讓你回來你還不甘不愿，怎地今日才走了這么點路，便累了？”

    那日她自己還說不累，想繼續(xù)逛呢。

    溫離慢別過頭不看他，氣喘吁吁，又被牽著慢慢走了幾十步，呼吸才緩緩平穩(wěn)，雖然這一圈走得也很累，但跟蹲馬步比起來，她寧肯走路。

    鐘氏父子四人昨日被送出宮后，安置在了被封多年的王府，魏帝的兄弟全叫他自己殺了個干凈，大魏又沒有異姓王，那些王府便被封存起來，不過壽力夫早已吩咐人清掃過，卸去了門匾，下人管家都一應(yīng)俱全。

    鐘不破還好，畢竟他并非真正的鐘家人，且他自有記憶起便是任人踐踏的爛泥，他只認(rèn)義父鐘肅，義父高興他就高興。

    鐘曉當(dāng)年被流放時也才三歲，那會兒還沒溫離慢呢，這些年手足盡失，兄弟姐妹只剩自己一人茍且于世，想到還有一個表妹，即便素昧謀面，心中亦是激動期待。

    鐘肅與鐘達(dá)更不必多說，因此四人在得知溫離慢的存在后，一反常態(tài)打起了精氣神，不僅好好洗了個澡換了衣裳，早晨出門時還對著鏡子左照右照，生怕自己瞧著不夠體面，給了溫離慢壞印象。

    鐘肅坐在馬車?yán)飮@息，他如今的身體連騎馬都是問題：“老了、老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想當(dāng)年他力可舉鼎，現(xiàn)下卻被消磨掉了斗志與意氣，活在世上，竟是連個期盼都沒了。

    鐘達(dá)又想見外甥女，又不敢見，他畢竟斷了一臂，面上有刺字，一副罪人模樣，怕嚇壞了嬌滴滴的女郎。

    鐘曉道：“祖父何出此言？過去是咱們命苦，可如今卻是苦盡甘來，昨兒個那位壽大伴的話，祖父還不明白？似我們鐘家這般被趙帝流放之人數(shù)不勝數(shù)，即便魏帝大赦天下，又為何只我們被接來蘭京？便是為了表妹，祖父也不該如此消沉，表妹在大魏過得想必艱難，我等要成為她的后盾，而不是要給她拖后腿。更何況……”

    他說著，不由得咬牙切齒?！皦鄞蟀橹v，那溫家人如今也在蘭京，祖父難道不想去揍他們一頓？旁人便罷了，我那位好姑父，總不能輕饒了他！”

    提及溫儉，鐘家的男人們瞬間被點燃怒火，鐘曉又摸著自己的臉，“刺字如何，罪人又如何，既然仗著表妹才得了這次機會，我決不會辜負(fù)她！”

    按照鐘肅現(xiàn)在的身體狀況，也多虧鐘曉與鐘不破狠辣，才能在流放之地保全住他，鐘曉不覺得自己比旁人差，他們鐘家男兒頂天立地！

    前來迎接四人的是壽力夫，鐘肅不由得受寵若驚，壽力夫那可是魏帝身邊的大紅人，竟親自紆尊降貴來接，他昨夜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不知外孫女在大魏生活的怎樣，雖說貴為皇后，可魏帝的年紀(jì)屬實大了些，都跟鐘達(dá)差不多了，年紀(jì)大是一方面，后宮又有其他宮妃……

    當(dāng)年他愿意將掌上明珠許給溫儉，也有趙帝將要選秀的原因在里頭，楚娘生得美麗，他實在是不舍愛女入宮，天下的父母，但凡是愛著自己兒女的，哪個愿意為了榮華富貴，便將女兒推入火坑？

    鐘肅心底無盡擔(dān)憂，都在見到溫離慢那一瞬間拋在了腦后，他連向她跪下行禮都忘記了，只癡癡地凝視著那張芙蓉面，老淚縱橫。

    溫離慢只覺此人奇怪，她不由得捉住官家的衣袖，朝官家身后躲了躲。

    這依賴的動作讓魏帝心情愉悅，護(hù)著她坐下，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，原本帝后二人隔著一張案幾，分別坐在兩邊主位，可鐘家男人們的目光太嚇人，溫離慢一定要跟魏帝同坐，手里還不肯將他衣袖松開。

    鐘肅有種沖上去將外孫女拽到自己這邊來的沖動，好在他忍住了。

    鐘曉輕輕扯了下祖父，四人對著帝后跪下行禮，很快便被賜座――這待遇可以說是絕無僅有，惟獨溫離慢始終未曾開口，若是以一國之母的身份來看，她這樣著實是有些不稱職，奈何在殿中的這幾位都將她視為珍寶，因此并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“娘娘?！眽哿Ψ蛐Σ[瞇上前，為溫離慢做介紹。“這位是鐘肅，鐘老將軍，也是娘娘的外祖父?！?/br>
    被那雙純凈的眼眸看見，鐘肅不由得抬頭挺胸，努力讓自己瘦弱的身軀顯得魁梧高大一些。

    她可真好看、真可愛，那樣像楚娘，卻又不似楚娘嬌氣，看著溫離慢，鐘肅似乎又看見了那些已經(jīng)逝去的親人，也仿佛又看見了希望。

    “這位是鐘達(dá)鐘將軍，是娘娘的二舅父?！?/br>
    鐘達(dá)將自己斷臂的那邊悄悄往后隱了隱，以及刺了字的臉，生怕嚇到溫離慢。

    “這位是鐘不破，乃是娘娘外祖收養(yǎng)的義子，也是娘娘的舅父。”

    鐘不破憋得滿臉通紅，他第一次看到這樣嬌滴滴又柔弱的女郎，雪白美麗，像是天上的云朵，令他自慚形穢，甚至不敢去看溫離慢。

    “這位則是鐘曉小將，是娘娘大舅父之子，娘娘應(yīng)當(dāng)稱他一聲表哥?！?/br>
    鐘曉生得身材修長容貌俊秀，只是被臉上的刺字毀去了幾分，他先是大著膽子望了眼表妹，隨后就跟魏帝四目相對，那顆經(jīng)歷了無數(shù)苦難，原以為早已是刀槍不入的心，卻莫名被看得一驚，恭順低頭。

    相比較鐘家男人們的激動，溫離慢可以說是波瀾不驚，她沒有絲毫情緒，并未因為這是自己的外祖一家而感到喜悅，甚至在他們那樣激動時，還詫異地去看魏帝，希望他能給自己解答。

    又不曾見過，連話都未說過，他們見了她為何卻哭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