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節(jié)
“凌松,你帶著卉敏在金紫門小住了一月,難道就沒什么發(fā)現(xiàn)?”何掌門轉(zhuǎn)而問自己的兒子。 何凌松無奈道:“卉敏也不是天天形影不離地跟著我。我也從不拘束著她,她的確結(jié)識了許多朋友,但要我說她和誰……”何凌松一頓,“……來往過密,我真不知道?!?/br> “是我?!?/br> 一道聲音接上了何凌松的話尾,王之弘盯著地面,神情落寞地開口。 屋子里默了半晌,像是往平靜的湖面擲了一顆石子,“噗通”一聲,漣漪層層蕩開。 “你!果然是你!”何夫人倏地站起身子,幾步走到王之弘面前,猛地揪住王之弘的衣襟,“你終于敢承認(rèn)了?” 唐九寧上前勸道:“夫人,還請冷靜?!?/br> “你走開!”何夫人手上竟還運了氣,唐九寧被她重重一推,往后退去,眼看就要摔倒在地。 后背突然撞上一人。 謝南靖伸手扶住自己:“沒事罷?” 唐九寧搖搖頭,站直身子:“何夫人,王公子只是承認(rèn)了雙修之事,并沒有承認(rèn)他殺人,還請夫人先聽他把話講完。” 唐九寧其實一直覺得王之弘不像是兇手。她永遠(yuǎn)記得何卉敏那日帶自己去看王之弘的那場比賽,笑得是如此甜美。倘若真是何卉敏看錯了人,她唐九寧第一個不放過王之弘。 何夫人沖唐九寧冷笑一聲:“呵,此人滿口謊言,先前還說那一晚并未見過卉敏,如今又說自己與卉敏……”她揪著王之弘不放,轉(zhuǎn)回頭,“你定是對卉敏起了賊心,怕事情敗露,而后又痛下殺手!” 何夫人這番推測,合情合理。她已認(rèn)定了王之弘便是殺她愛女的兇手,眼神惡狠狠地盯住王之弘不放。 “我怎么會殺她呢?!蓖踔胩卓嘈?,“我與她情投意合,我還說過要娶她?!?/br> “……”何夫人一怔,抓著王之弘的手一松。 王之弘失了重心,失魂落魄地后退了數(shù)步,直到后背抵上桌幾才回過神。 “那日我就不該帶她去西峰。”他開口,“我因比賽失利,心情郁結(jié)是真。是卉敏說雙修可以增長修為,她說她愿意助我。” 王之弘抬頭,眼淚就流了下來:“是我沒用……我說過要護她一生一世的,卻連為她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……” “你胡說!”何夫人聲淚俱下,“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?你就是兇手,你還我女兒!” 何夫人痛哭流涕并逐漸癱坐在地,何掌門深深地嘆了口氣并扶住了自家夫人。 何夫人仿佛溺水之人,將王之弘作為最后的救命稻草,若是不抓住這一根,她必會因為悲痛欲絕而窒息,只有抓住了兇手,她才能透過氣來,能對著自己女兒說:“娘給你報仇了?!?/br> 這一日,金紫門突然冷清了下來,陸陸續(xù)續(xù)有門派下了山,沒了百門大會的熱鬧,這連綿不絕的十里山脈竟顯出一絲蕭索。 大殿前有兩小童在掃地,偌大的空地上只有兩人,空曠又寂寥。 灰衣小童揮了兩下掃帚,目光看向氣派的殿門,心有戚戚道:“昨日天還沒亮我就過來,本想勤快一回,想不到被嚇得在床上躺了一日?!?/br> 藍(lán)衣小童知道他是被何卉敏的尸體給嚇去的,那時黑燈瞎火的,的確怪嚇人的。藍(lán)衣小童瞄了一眼周圍,見沒人,便湊過身子偷偷問道:“找出兇手是誰了嗎?” “我和你說,你可千萬別到處亂說?!被乙滦⊥S即將聲音壓得更低,生怕被人聽見,“我那在玉芝樓做藥童的朋友說,大小姐驗出了這吊著的人……”他指了指上頭,“和二公子是真的有關(guān)系?!?/br> “有什么關(guān)系?” “哎呀!”灰衣小童湊上他耳朵,嘰里咕嚕說了片刻。 藍(lán)衣小童終于聽明白了,臉也紅了,磕磕絆絆地問道:“真、真的?那二公子到底是不是兇手?” 灰衣小童將最精彩之事說出后,便有些興致缺缺地繼續(xù)掃了兩把地,“我估摸著就是他了,但是他并不承認(rèn)自己殺人,只要他自己不承認(rèn),掌門有得是辦法護住他?!?/br> “?。磕?、那那……”藍(lán)衣小童結(jié)巴了半天,腦子里又浮現(xiàn)出那名掛在檐下的身影,那名姑娘身材瘦弱,在風(fēng)中搖晃著,他甚至覺得風(fēng)就能將那輕飄飄的身影吹走。 “那姑娘也真是可憐。”藍(lán)衣小童終于將話從腦子了順了出來。 “是可憐?!被乙滦⊥贿厭咧?,一邊喃喃道,“她家人千里迢迢趕來,大概要空手而歸了?!?/br> 王元洲負(fù)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踱步,眼中含著一絲煩躁:“本來就是一件小事,怎么還能越鬧越大。” 孫景丞站在一旁,神情平靜:“二公子承認(rèn)與何卉敏見過面,是自掘墳?zāi)怪e。眼下任誰看來,都覺得他是兇手?!?/br> 王元洲嘆了口氣:“弘兒也是氣運不佳,本就不是他殺的人,現(xiàn)在卻被蒼海派咬著不放?!?/br> 孫景丞沉吟片刻:“眼下最重要的,還是那掛尸體的人,查不出此人是誰,我們便不能輕舉妄動?!?/br> 王元洲有些納悶:“你那晚去扔尸體,就沒有察覺到絲毫嗎?” 孫景丞搖搖頭:“沒有,那人是有備而來還是無意撞見,無從而知。看來和萬魔窟的這樁生意,得緩一緩了?!睂O景丞一頓,似是想到了什么,皺起了眉頭,“還有,我一直疑惑一事,那何卉敏是如何能破了棋布星羅陣,進入那間院子的。” 王掌門卻不甚在意道:“反正她也已經(jīng)死了,追究此事也無用了?!?/br> “掌門,江少閣主求見。”門外傳來內(nèi)務(wù)弟子的通報聲。 王元洲眉頭一挑,有些意外地看向?qū)O景丞。 “請他進來。” 王元洲差人端上熱茶,江珣入座,手邊便是氤氳的熱氣,他只看了一眼,并沒有喝的打算。 “不知江少閣主登門拜訪,所為何事???”王元洲坐在對面,拿茶蓋撥了撥茶水,客氣且老套地開口。 江珣的目光在王元洲和孫景丞的身上掃過,微微一笑道:“想必兩位此刻正為王公子之事煩惱。如今連門口掃地小童都在傳,王家二公子喪心病狂,對一弱女子下此毒手?!?/br> 王元洲摸不清江珣是敵是友,依舊低頭劃拉著杯蓋,沒答話的意思。他知道江珣此人面上文質(zhì)彬彬,實則妄自尊大,從頭到腳都是皇宮貴族里的那一套毛病。他也沒打算和一個小輩一般見識。 江珣又繼續(xù)道:“但我認(rèn)為兇手另有其人?!?/br> 王元洲握著杯蓋的手一頓:“哦?何出此言?” 江珣迎上王元洲和孫景丞的目光,緩緩道:“不瞞二位,其實那一晚我曾看見了顧家大公子鬼鬼祟祟地背著一人,我原以為是酒酣意濃,欲春風(fēng)一度?,F(xiàn)在想想,恐怕是月黑風(fēng)高,殺人吊尸。” 江珣說罷,抬起眸子,手指捏著玉扳指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。他在等王元洲的反應(yīng)。 無論顧子翌是兇手還是吊尸體之人,他都需要搬運尸體,江珣雖未親眼看見,但□□不離十。而他將這個消息透露給王元洲,便是為了試探。 王元洲默了一瞬,隨即快速地瞥了孫景丞一眼,而孫景丞只是靜坐著沒動。 王元洲很快轉(zhuǎn)回目光,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,動作刻意到濺出了大半杯茶水:“哼,果然是他。平白無故連累我弘兒。” 江珣微微皺眉,緊接著道:“只是我口說無憑,恐怕他斷不會認(rèn)罪。我倒是可與他當(dāng)面對質(zhì)……” “不必了。”王元洲立馬出言打斷,見江珣望過來,他眼神有些忽閃道,“這個……顧子翌是長樂山莊的大公子,我紫金門不能因為他殺了一個無足輕重之人,便和顧家產(chǎn)生矛盾。” 江珣面上顯出萬分理解,甚至點了點頭,心里卻已了然。王元洲回絕地果斷,倒不是因為忌憚顧家,若真是顧子翌殺的人,他王元洲幸災(zāi)樂禍都來不及,定會第一個沖出去為蒼海派主持公道,哪還會在此畏頭畏尾。 他不肯讓江珣出面指證顧子翌的原因無非就一個,他知道顧子翌沒有殺何卉敏。而江珣的此次試探,又讓王元洲確信了,是顧子翌將何卉敏的尸體吊了上去。 既然王元洲知道顧子翌不是兇手,那他和孫景丞即便不是兇手,大抵也知道兇手是誰。賊喊捉賊固然好,但王元洲怕引火燒身,就怕顧子翌一個反咬,抖出什么不該說的事。 江珣思考至此,已將事情弄明白了七/八分,不過對于他來說,這兇手到底是王家之人還是那黑衣人,并不重要。 他此番前來,其實另有目的。 “我有一個建議?!苯憯苛讼马樱瑥?fù)又抬眼,“王掌門何不把此事推給魔門呢?” 作者有話要說:我今天才知道,周六要上班,晴天霹靂! 第47章 矛盾爆發(fā) 這一日,對于王之弘來說注定是曲折的。他在承認(rèn)與何卉敏的關(guān)系后,想過了很多種結(jié)局?;蛟S何夫人會當(dāng)場將自己一劍劈死,又或許,父親終于對這個沒用的兒子心生厭煩,干脆順?biāo)浦郏瑢⒆镓?zé)安在自己身上…… 最壞不過是一個死字。他的人生一直過得不大爽快,今日卻因為此舉,反倒覺得第一次如此身心舒暢。 他做了萬全的心理準(zhǔn)備,卻迎來的意料之外的結(jié)局。 太清山的回信很快便收到了,盟主下令徹查魔刀之事,金紫門接到這個指令不過半日,那發(fā)生在宴席之夜的兩樁疑案便都破了。 那受魔刀控制而身負(fù)重傷的李超,躺了兩日后終于醒了。他渾身綁著繃帶,指證魔刀失控是魔門之人所為,他還說,何卉敏是因為撞見了那魔修盜取青回之舉而被滅口的。不過他沒盜取成功,反而激起了青回的魔性,而李超卻因被青回控制僥幸逃過一劫。 當(dāng)日,王元洲便大筆一揮,白紙黑字地向太清山交了差,又領(lǐng)著王之弘向何家登門道歉,末了還唏噓感嘆一番,說可惜兩個年輕人有緣無分。 王元洲變臉如變天,滿臉寫著惺惺作態(tài),卻讓何家三人說不出一句質(zhì)疑與反駁的話。 就連最為失態(tài)的何夫人也低頭斂眉地站在一側(cè),一言不發(fā),像是真信了女兒為魔門中人所害。 一切跡象都在預(yù)示著,事情已經(jīng)完美地解決了。 那剩下的人也沒有理由逗留在金紫門。 顧子言沒有跟顧子翌一同回長樂山莊,他把自己弄得像個無家可歸的人一樣,前陣子住在玄天閣,眼下又想去太清山逛逛。 謝南靖來找唐九寧,說自己馬上要啟程回太清山,來告?zhèn)€別。但他欲言又止,似乎不只是來說聲后會有期的。 “我……”謝南靖停頓了很久,唐九寧便耐心地等著。 “……你還沒來過東邊罷?”謝南靖道,“東冀山清水秀,氣候溫暖,入秋的時間也晚,不像北辰,十月便已入漫漫長冬?!?/br> 唐九寧點點頭,她有些迷惑,謝南靖怎么突然講起了各地氣候的區(qū)別? “如果有機會,可來太清山……”謝南靖下半句還沒說完,唐九寧便“嗯”了一聲,并重重地點了頭,帶著滿臉的笑。 即便她知道,此次一別,別說去太清山了,可能永無再見的機會。 謝南靖一怔,隨即也笑了。 唐九寧在出發(fā)離開金紫門之前,再一次去了玉芝樓。 因王之玉有特殊的藥物,可使何卉敏的遺體暫時不腐爛,故何家在準(zhǔn)備下山之前,先將她暫放玉芝樓。 王之玉一邊給唐九寧帶路,一邊說道:“姑娘也是有心之人?!?/br> “卉敏與我相識一場,喚我一聲jiejie?!碧凭艑幍捻怊隽艘凰?,“我想在走之前與她告?zhèn)€別?!?/br> 屋子的門被打開,香爐上冒著絲絲裊裊的煙,何卉敏安靜地躺在石桌上,面容安詳?shù)睾盟扑艘粯印?/br> 唐九寧垂下眸子,簡單地掃了一眼。 她辛苦找了一日的證據(jù),卻被李超的一句話將此案破了。 按照李超的說法,那日所見的黑衣人便是兇手。他深夜偷偷溜進金紫門,被何卉敏撞見,于是殺人滅口。 可他為什么要去盜取魔刀?那晚他在西峰的院子了呆了許久,分明是和王元洲在密謀什么。難道盜取魔刀是王元洲的意思? 唐九寧想得腦子一抽一抽地疼,她低頭按了一下額角。 視線突然觸及到何卉敏的指甲,她看見了一處不尋常的地方。 唐九寧一愣,抬起何卉敏的手細(xì)細(xì)看了起來。 指甲縫里,有淺淺的紫色,量極少,而且緊緊貼著甲縫,不仔細(xì)看,發(fā)現(xiàn)不了。 唐九寧試著壓下何卉敏指尖的rou,將那點紫色徹底暴露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