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節(jié)
香燭味與血腥味交織在一起,再加上藥味,李姨娘覺著胸口發(fā)悶,連呼吸都提不上來。 她太陽xue突突直跳,腦子里像有根弦被蹦得緊緊的,面無表情,努力朝李嬤嬤指了指,“打死她...” 李嬤嬤嚇得簌簌發(fā)抖,李姨娘原本就不是念舊情之人,就算自己貼身伺候她多年,對她百依百順,斷也比不過李家的血脈。 李姨娘吩咐完,憑著本能,轉(zhuǎn)動著僵硬的脖子,目光看向明令儀的方向。 她靜靜站在那里,不喜不悲,像是尊高高在上的菩薩,冷眼看著李家的慘狀。 腦中那根弦,此時嗡一聲斷掉。 李姨娘只覺著眼前天旋地轉(zhuǎn),腿腳逐漸沒了知覺,直直往后仰倒,嘭地一聲砸在了地上。 第14章 . 引起懷疑 無 整個院子瞬間又亂成一鍋粥,丫鬟婆子們大驚失色圍著李姨娘,嘴里不斷喊著她。 李嬤嬤因此逃過了一劫,她長舒了口氣,趁機大聲道:“快扶姨娘進屋去,大夫呢,大夫......” 李姨娘閉著雙眼緊咬牙關(guān),太陽xue青筋突起,冷汗順著額角滴下來,看上去極為痛苦。她被人七手八腳抬進屋子放在軟塌上,與李爛泥的棺槨遙遙相對。 大夫滿腦門子的官司,直忙得腳不沾地,奔過來給李姨娘診脈。他不斷變換著左右手,眉頭越擰越緊,又取了銀針施針,李姨娘仍舊半昏迷,沒有任何起色。 他放下銀針又再次診脈,嘴里不斷喃喃自語:“怎么會這樣呢,怎么會不醒呢?氣血攻心,淤積不通,唉。” 折騰了許久之后,他終是垂頭喪氣地放棄了,轉(zhuǎn)頭在屋子里尋管事之人,見明令儀靜靜站在一旁,對她說道:“請恕在下才疏學淺,辯不出姨娘的病因,最好早些回京城,另尋醫(yī)術(shù)高明的大夫診治為好?!?/br> 明令儀暗自松了口氣,還未答話,李嬤嬤鄙夷地斜了她一眼,搶著吩咐道:“快備好馬車送姨娘回府?!?/br> “他們也一并帶走吧?!泵髁顑x并不計較,指著李爛泥的棺槨與李家爹娘妻妾,溫和地道:“總得葬回李家祖宅去,一家人就得齊齊整整,在不熟悉的地方,恐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?!?/br> 不知為何,李嬤嬤聽得不寒而栗。李姨娘只是昏迷不醒,李家爹娘也不過是傷心過度,把他們同死人李爛泥放在一起,這不是在詛咒李家會死一家子嗎? 她剛要發(fā)火,想到李姨娘昏倒前要打死自己的命令,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,急著大聲道:“院子外的人都進來搭把手,仔細著些當差,姨娘見了說不準會饒了你們?!?/br> 又是人仰馬翻之后,李家活人死人病人總算離開了莊子,四周重又歸于寂靜。 明令儀才回屋,徐延年又來了莊子,先是去湖邊查看之后,又招了下人問話,最后才差人傳話說要見她。 正廳里。 徐延年身著素凈的細布長衫,見明令儀帶著夏薇緩步前來,他不禁愣住了。 不過數(shù)日未見,她的氣色比上次見好了許多,原本瘦削的雙頰也豐腴了些,瑩白如玉。 他見她抬眼看來,忙垂首躬身施禮:“夫人最近可好?” “多謝先生送來的過冬之物?!泵髁顑x回了半禮,客氣地讓著徐延年進屋。 “區(qū)區(qū)小事,不足掛齒?!毙煅幽昱c明令儀分別坐下,思索后方才道出了來意:“是老夫人差我前來,她聽說莊子里慘事不斷,說是這里不吉,要請人好好做幾場法事?!?/br> 明令儀面不改色應(yīng)了下來:“好。先生先前在莊子里查看過,可有瞧見什么不妥之處?” 徐延年神色復雜,遲疑半晌后方道:“不瞞夫人說,李莊頭一家死得蹊蹺,李舅爺死得更為離奇,居然大半夜的死在了湖中,他的小廝也如平地消失了般不見蹤影。 李姨娘先前更是昏迷著回了府,這一樁樁事接連二三發(fā)生,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多看幾眼,這莊子是否真的有鬼?!?/br> 明令儀心中一凜,抬眼看過去,眼中微微驚詫:“先生可看到了鬼?” 徐延年垂下眼眸盯著杯子里的茶水半晌,又自嘲一笑,將杯子放在了案幾上,伸手揮退了下人。 “李姨娘最喜歡吃明莊湖里的鮮魚,李舅爺死在里面,只怕她以后再也吃不下去了。先前莊子里的人說,曾恍惚聽到她要夫人在李舅爺靈前下跪,不知為何她卻突然跪在了你面前。” 他眼神銳利,給原本溫和的眉眼平添了一絲凌厲,聲音卻仍然溫潤柔和:“一切看起來似乎天衣無縫,且事事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發(fā)生,可太過巧亦令人奇怪?!?/br> 明令儀頷首,客客氣氣地道:“先生聰慧過人,見解定會不錯。若先生看出什么門道,不管是想要報官,或者在明莊驅(qū)除妖魔鬼怪,只管去做便是,無需跟我提。” 徐延年一窒,她仍如以前般謙和隱忍,從不提明莊是自己的嫁妝,卻被小妾搶占了去,自己只住在偏院里。 府里管事克扣也從來不反抗,缺衣少食荊釵布裙,讓去禮佛就去禮佛,獨居一隅,像是國公府里的影子。 她不喜不悲,除了燒掉主院時,她挺直的脊梁還有幾分似硬氣的明家人,其余的時辰,她畏畏縮縮,連府里得臉的仆婦都不如。 “李姨娘重病,最為擔憂的怕是老夫人。她的一雙兒女......”徐延年看著明令儀清亮的眼眸,突然說不下去了。 李爛泥不過小妾的娘家兄弟,連正經(jīng)親戚都算不上,卻被大家恭維稱呼一聲李舅爺。定國公府里真正的舅爺,是芝蘭玉樹風儀無雙,遠在西北的明令虞。 李姨娘的一雙兒女都被強行記在了明令儀名下,明家平白無故多了這么一對嫡外孫,這才是對明家最大的侮辱吧。 徐延年只覺著胸口悶悶堵得慌,最終低低地道:“國公爺極為孝順?!?/br> 明令儀不動聲色自將徐延年的神色瞧在了眼里,這時才總算松了口氣,眼角含笑,頷首施禮道:“多謝先生。” 徐延年瞧著她臉頰一閃而過的梨渦,又猛地垂眼不敢再看,當即起身告辭。 外面天色暗沉,明令儀站在廊下,目送著徐延年遠去的身影,直到他繞過了影壁,才猛地扶住了夏薇的手臂,硬撐住了沒有讓自己倒下。 這段時日她避無可避,被逼著頻頻出手。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,曾退之也不算蠢,要是他回來仔細查,就算沒有證據(jù)也會懷疑到她頭上來。 明令儀回到正屋,屋子里暗,夏薇轉(zhuǎn)身去點燈,她剛坐在軟塌上,突然額頭一疼。 她下意識抬手摸去,隱約能見手指上淡淡的猩紅痕跡,嚇得她緊緊捂著了額頭。 多寶閣邊的暗影中,有人嗤笑出聲:“膽小鬼?!?/br> 第15章 . 糾結(jié) 無 霍讓背著手,身著玄色袞冕,交領(lǐng)處露出段白紗中衣,頭上未戴冠,烏發(fā)用玉冠束在頭頂,玉面紅唇,帶著絲漫不經(jīng)心的笑,妖冶又氣勢逼人。 明令儀幾乎看直了眼,待他走到她面前,身上熟悉清冽的氣息浸入鼻尖,才回過神倉惶后退了兩步。 “你怕什么?”霍讓微微擰眉,語氣已有些不悅。 明令儀干笑了聲,轉(zhuǎn)頭朝外面看去,夏薇早已不見蹤影,只怕又被他的人帶走了。 此時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們,孤男寡女共處在昏暗的屋內(nèi),她雖不是初次與他單獨相處,可此時的情形尤為曖昧。 她幾乎能感覺到他呼吸中的熱氣噴到了臉上,忍不住又悄悄往后挪了挪,直到被案幾擋住了腳步,手撐著案幾,強笑道:“我以為又來了歹人。” “胡說,真是該打。”霍讓斜了她一眼,徑自坐在軟塌上,又四下打量著屋子,嫌棄地道:“還真是寒酸。” 明令儀不去計較,也不敢計較他的奚落,忙道:“屋子里暗,我去把燈點上?!?/br> 霍讓不置可否,她忙快步向燈架走去,走到一半停下來,旋又轉(zhuǎn)身屋外走。 “你去哪?”霍讓叫住了她。 “去拿火折子。”明令儀答道,掀開簾子探頭往外瞧去,外面空蕩蕩,安靜得猶如空院,看來人都被他的暗衛(wèi)帶走了,又垂頭喪氣退了回來。 霍讓再次嗤笑出聲,拿出火折子朝她扔來,她手忙腳亂接住了,低頭走到燈架邊,揭開紅銅火折子的蓋子,又傻了眼。 明令儀從未用過火折子,見銅管中間亮著零星紅點,她試著吹了一下,紅點閃了閃,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,凝神仔細回想著夏薇用火折子的方法,鼓起臉頰再吹了吹,這次仍未吹燃。 突然,微涼的指尖戳在她的臉上,鼓起的氣散去,半邊臉都發(fā)麻。 “笨?!被糇尣恢螘r已站在了她身后,輕笑出聲,長臂從背后繞到她的身前,從她手中奪去火折子,只聽到短促的吹氣聲后,火折子燃了起來,他點亮燈,屋子里瞬間亮堂許多。 明令儀下意識摸了摸還有些發(fā)燙的臉,總算松了口氣。 在明亮的屋子里,再面對他時沒了先前的緊張,她不動聲色往旁邊移開,問道:“你不是回宮了嗎?怎么會在這里?” 霍讓連著看了她好幾眼,緩步走到軟塌上坐下,指了指身邊的空位道:“過來坐?!?/br> 明令儀當作沒看見,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杌子上,他只挑了挑眉,手撐在額頭邊,臉上浮起些許疲憊,自嘲道:“祭祀皇陵,我怕會霍家祖宗會跳起來罵我,不想呆在行宮?!?/br> 他借著亮光仔細打量著她的臉,眉頭復又皺起來:“你為何不讓暗衛(wèi)直接殺了那個小妾?姓徐的是不是在威脅你,要殺了他嗎?” 明令儀深深吸了口氣,不去回答他這個問題,直開口問道:“暗衛(wèi)針上是不是用了藥?” “我只吩咐讓他們下手不要客氣,哪會去管這些細枝末節(jié)?你是顧頭不顧尾,把那些潑皮無賴還留活口,不怕他們晚上再來莊子找你復仇嗎?” 霍讓換了個姿勢,像是極為不耐煩,手指輕輕敲著塌背,“你為何不殺了姓徐的?” 明令儀心下了然,只怕是暗衛(wèi)在針上用了藥,李姨娘才會逐漸發(fā)狂,怪不得李爛泥的小廝也沒見了蹤影,原來都是他在幫著善后。 她心情極為復雜,低聲道:“徐先生多次對我施以援手,是府里少有的良善之人。” “婦人之仁?!被糇尷渲?,生氣地道:“不過是看上了他而已?!?/br> 明令儀只覺著心里亂成一團,復雜不安。 霍讓的態(tài)度太過明顯,她不是懵懂小姑娘,能裝作不懂平白無故接受他的幫助,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。 她從未想過既然已成親,就要遵從這個世界的規(guī)則做個賢妻良母。別說定國公府與明家有仇,憑著曾退之后院無數(shù)的小妾通房,他就算幡然悔悟,她也不會要。 她心眼小,恩怨分明,且睚眥必報。 而霍讓只需他的那張臉,就足夠讓她無視一切規(guī)矩,更遑說還想借他的力量對付曾退之。 可這以后她還能從容而退嗎?如果他敗了,她的下場顯而易見;如果他勝了,她又該何去何從,如果不進宮,還能有別的出路嗎? 如果最后不得不進宮,與霍讓的后妃爭寵,那她還不如真正入了佛門,青燈古佛一輩子。 明令儀不敢相信帝王會深情不渝,也不會生出她能得他獨寵的妄念。他心中有江山社稷,黎民百姓,無上權(quán)勢,哪一樣都比她重。 “你在想什么?”霍讓深深凝視著她,疑惑問道。 明令儀輕輕搖了搖頭,淡笑著道:“天色已晚,你還是回行宮吧,若是被杜相的人發(fā)現(xiàn),只怕你以后會愈發(fā)艱難。” 霍讓神色莫名,看了她一會后方道:“好。我只是來看看你可否還好,昨夜我走不開,今兒得了些閑才有功夫來看你。 我再多給你留幾個人手,若是不夠,你可以差人去向老和尚......,算了,不要去找老和尚,他很不喜歡我們來往,說我們兩人心魔深重,都是心狠手辣之人。 你別理會他,他就知道念經(jīng),念傻了什么都不懂。你連吹火折子都不會,弱得風都能吹倒,好幾次差點小命都沒了,若你是心狠手辣之人,那太后豈不是......” 他猛地站起來,眼神逐漸陰狠,垂在寬袖中的手緊緊拽緊,片刻后又松開,神色輕快起來:“難得如此放松,還是不要提令人晦氣之人。我走了,你多保重。” 明令儀聽他絮絮叨叨說完,忙曲膝施禮恭送他出去,見無數(shù)道影子冒出來,簇擁著他不見了身影,松弛下來頓覺渾身乏力,倚靠在了廊柱上。 好一陣她才緩過氣,剛站起身準備回屋,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夏薇沒有走回廊,跑得飛快直接穿過庭院,提著裙擺沖過來。 她喘著粗氣,只顧得上下打量了明令儀一眼,焦急地道:“夫人,前面來了官差,說是要進來查案。” 第16章 . 搜刺客 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