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節(jié)
不知為何,她總覺得有道目光在盯著自己,驀地回頭看去,屋子里除了方外大師低頭煮茶,與先前一樣空無一物。 明令儀只得拋卻先前的雜念,領(lǐng)著秦嬤嬤一起去了大殿,才念了不過半柱□□夫的經(jīng),夏薇便尋了來。 她神情焦急,有些害怕地說道:“夫人,李姨娘與徐先生都來了莊子,李莊頭一家在哭鬧不止,說是你殺了他,求著李姨娘做主,讓你殺人償命。” 秦嬤嬤又氣又怕,明令儀從蒲團上起身,安慰著她道:“別怕,我們回去吧,遲早都要面對的。” 三人回到莊子,才到莊子門口,聞訊而來的李莊頭家人披麻戴孝,哭著圍了過來。 李莊頭妻子李張氏身形與他差不多,矮矮壯壯如頭母牛犢,她紅著眼恨恨朝她淬了口,嘶聲力竭罵道:“yin.蕩毒婦,勾引我夫君不成,居然狠心下毒手謀害他性命。 姨娘啊,青天大老爺啊,你可要為我做主,殺人就該償命啊!” 第5章 . 干翻一家 無 除了李張氏的罵聲,李莊頭的兒女們也神情激動,圍著明令儀哭罵要她殺人償命,罵到興致高昂時,還擼起袖子想要動手打她。 明令儀抬起袖子擋住臉,害怕地躲到了夏薇身后,秦嬤嬤張開手臂護住她,嘶聲力竭叫道:“反了反了,居然敢對夫人不敬!” “我呸,夫人,她也有臉稱自己為夫人,真是沒臉沒皮,也不撒泡尿照照。狗奴還敢在這里跟小爺叫板,看我不打死你!” 李莊頭的大兒子李大撲上來,伸手揪住秦嬤嬤的頭發(fā),痛得她慘叫一聲,站立不穩(wěn)噗通摔倒在地。 李大血紅著眼還不過癮,抬起腳狠狠朝她頭上踹,夏薇一個箭步上前,側(cè)著身猛力將他撞翻在地。 此時明令儀指著李大,驚聲尖叫:“脖子,脖子有鬼,殺了鬼,快!” 尖細(xì)又急促的聲音鉆進夏薇耳內(nèi),她手動得比腦子還要快,霎時手上已經(jīng)多了把短刀,飛身撲向了李大。 她揚起手里的短刀用力朝他脖子刺去,一刀又一刀,血汩汩往外飛濺,不過瞬息間,他雙目圓爭已經(jīng)沒了聲息。 “殺人啦,殺人啦!”哭喊尖叫震天,李張氏眼皮一翻,嗷一聲暈了過去。 夏薇渾身鮮血,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,身子逐漸簌簌發(fā)抖,短刀握不穩(wěn)滑落在地,茫然無措盯著眼前的李大。 突然一雙微涼的手握住了她的,低低卻堅定的聲音傳來:“別怕。” 她下意識抬頭看過去,明令儀雙眼直視前方,仍然是那張怯怯蒼白的臉,卻讓她得到了些許的力量,心也慢慢平靜下來。 李姨娘與徐延年帶著人匆匆奔過來,見到眼前倒在血泊里的李大,她嚇得倉皇后退,別開臉捂住嘴不停干嘔。 身旁的丫鬟嬤嬤如臨大敵慌忙上前伺候,斥退哭訴告狀的李二:“狗東西,沒見著姨娘身子不適嗎?要是嚇著了姨娘,把你那條賤命搭進去也賠不起!” 徐延年上前看了幾眼李大,他的脖子已經(jīng)被戳出了幾個大血窟窿,努力地咽了口唾沫。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李莊頭的尸身找回來,不過才坐下來吃了杯茶,沒想到門口又死了一個。 他定了定神才問道: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 李二不敢再去打擾李姨娘,這時聽到徐延年開口,立刻嚎道:“先生救命啊,賤婦不但殺了我阿爹,還殺了我大哥啊,就在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指使她的丫鬟殺人啊......” “放肆!”徐延年的臉一沉,李莊頭一家滿門刁奴,他心里自是清楚,以為只是背地里囂張跋扈些,沒曾想當(dāng)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避諱。 “夫人是朝廷正式誥封的一品命婦,豈是你一賤籍奴才能隨意辱罵?”他看向李姨娘,眼神說不出的厭惡。 她不但蠢還毒,莊子明晃晃寫著明莊,誰都知道是夫人的陪嫁,她連遮掩都不加遮掩,就這么占了去,還讓自己的下人住了主院。 李姨娘聽到徐延年的話,誥封命婦幾個字像是一根針,刺得她心尖都疼。自己與表哥曾退之青梅竹馬長大,卻因娘家沒落,不得已只得做了妾。 自己生的兒女不但要記在明令儀那個賤人名下充作嫡子女,自己連聲阿娘都聽不到,兒女們一輩子只能在人前叫自己姨娘。 憑什么呢?就憑她生在明家?可如今明家倒了下去,她還是占著這個位置,自己永遠(yuǎn)只能屈居于她之下。 可是啊,自己的夫君厲害打了勝仗,這次回來定能也給自己求個誥封,順便還能將自己的兒子請封為世子。 自己現(xiàn)在能倚靠夫君,以后還有兒子可以依仗,這一輩子就是榮華富貴老封君的命! 李姨娘推開嬤嬤的手仰頭走上前,眼神怨毒盯著怯弱的明令儀,像是看著低賤的蟲蟻般,鄙夷地道:“jiejie,你是吃齋念佛之人,看來你這齋都白吃,佛都白念了! 這是國公府自己的家事,我不愿意宣揚出去丟了國公府的臉,不過也斷不能容忍你這般惡毒之人繼續(xù)作惡。 來人,將夫人帶回去,給我看好了,誰敢讓她走出屋子一步,就休怪我不客氣!” 徐延年看著與丫鬟嬤嬤抱在一起無助哭泣的明令儀,眼神憐憫。 他剛要出聲阻止,只見她仰起頭,淚眼汪汪地道:“不是,是國公爺,李莊頭身上附了厲鬼,李大身上也附了厲鬼,我都看到了,會傷了國公爺。” 明令儀的話雖然顛三倒四,李姨娘卻聽明白了,雖然將信將疑,她卻不敢拿曾退之的命來賭,抬手斥退下人,冷哼一聲道:“你胡說八道什么,又怎么跟國公爺扯上了干系,又打哪來的厲鬼?” “真的,我都看到了。”明令儀神情狂亂,雙手胡亂揮了揮,急迫地道:“明莊陰氣重,尤其是正院,他們?nèi)易×诉M去,福氣不足鎮(zhèn)不住,沾了臟東西在身。 我只怕,只怕會反噬到國公爺身上,他在外面打仗,要是一不小心......” 李張氏這時被掐著人中悠悠醒轉(zhuǎn),聽后立即跳起來反駁罵道:“胡說,明明就是你這個□□勾引夫君不成,心生怨恨下了毒手。這個莊子收成最好,景色也美,一年收益上千兩銀子,姨娘你最清楚。 府里四季蔬果都是莊子所出,到了年底銀子也一分不少交到了你手上,怎么會有風(fēng)水問題?” 周圍看熱鬧的下人中,有不少是以前明家的佃戶,此刻眼神微妙起來,湊在一起竊竊私語。 “造孽哦,明尚書才流放不過短短兩年功夫,女兒就被小妾欺負(fù)至此,家產(chǎn)也被占了去。” “噓,小聲些,京城里明眼人多著呢,誰不知道定國公府里那些腌臜事?唉,就是朝廷里杜相一家獨大,誰也不敢說罷了。” “你說圣人就不管么?他登基可一年了,就能容忍下杜相?” “圣人能怎么管?他還不是得看杜相的臉色行事,大半個朝廷都是杜相的人,連太后也是杜相的親meimei。 他本是無依無靠的皇子,靠著杜相才登了大位,這天下,只怕遲早不姓霍,得姓杜嘍。” 李姨娘聽完心中驚疑不定,神情狠戾大聲呵斥道:“你少妖言惑眾,朗朗乾坤哪里來的鬼?你懂什么風(fēng)水......” “阿彌陀佛!”一聲渾厚的佛號傳來,眾人轉(zhuǎn)頭看過去,隨即愣住了。 福山寺的住持大師與幾人走過來,身后有一人比他高上大半個頭,像是極怕冷,頭臉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,只露出雙眼睛,好奇四下張望。 明令儀見到住持大師,心中先是一松,待看到他身后之人,又覺得無比的怪異。 住持大師雙手合十寶相莊嚴(yán),面無表情地道:“這位施主說得對,莊子風(fēng)水不好,恐對府里人有礙。” 李姨娘認(rèn)得住持大師,大吃一驚忙曲膝施禮,急切地道:“大師此言當(dāng)真?不不不,我不是懷疑你的話,只是該當(dāng)何解?” 住持大師神色木然,沉默不語,身后那人悄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。 他深深吸了口氣,一口氣道:“沾了臟東西的趕出府去,由有慧根的明施主在此居住,再有福山寺保佑,定能祛除厄難。” 李姨娘愣住了,李莊頭一家跟隨她多年,與娘家也沾親帶故,要是趕出府去就等于全家沒了活路。 她看了一眼李家人,再想到曾退之,當(dāng)即下了決斷,“多謝大師指點,我這就去處理。” 住持大師念了聲佛號,身子一動剛要走,身后的人又戳了他下,他垂下眼簾止住腳步,看李姨娘處理下人。 “來人,將李家人都給我趕出去!”李姨娘一聲令下,下人們忙上前按住李家人。 李張氏像殺豬般嚎叫,大喊道:“姨娘饒命啊,我們?nèi)覍δ阕钪倚模锰幰环植簧俣冀唤o你了啊。 你傳令來要我們?nèi)枇R折磨夫人,我們也不敢走樣完完全全照辦,你瞧在我們這么忠心的份上,就饒了我們吧......” “給我堵住她的嘴!”李姨娘說不出的惱怒,眼神陰狠殺意涌動。 她對嬤嬤低語了幾句,再狠狠瞪了一眼明令儀,朝仍木呆著臉看熱鬧的住持大師施禮一禮:“天時不早,府里還有一大攤子事,這就要趕回府去,請大師見諒。” “唔。”住持大師半垂著眼簾,含糊應(yīng)了一聲。 徐延年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,住持大師來得未免太及時。心下狐疑連著打量了那人好幾眼,見他目光冷厲,像是把利刃直射過來,心中暗驚忙移開了目光。 他對明令儀施禮道:“夫人,在下這就回府去,留幾個幫手在莊上,幫你搬進主院去住。” 明令儀一直冷眼旁觀,李家人已經(jīng)被捆了出去,她沒有錯過李姨娘眼中的殺意,只怕他們也活不成了。 她努力忽略掉那道若有若無的眼神,頷首道:“多謝先生。我住偏院就好,半個方外之人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,要是方便,就拜托你將主院燒掉吧。” 徐延年驚道:“為何?” “臟。”明令儀淡淡地回答。她說完朝住持大師施了一禮,眼神從那人身上飄過,招呼著秦嬤嬤與夏薇走了。 明莊的主院占地頗廣,獨立與莊子中,與其他院落相距甚遠(yuǎn),此刻大火熊熊燃燒,染紅了半邊天。 明令儀站在火前,蒼白的臉在火光中終于有了些血色,眼眸映在光中,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。 那人仍舊裹著頭臉,腳步輕快走到她面前,歪著頭看著她道:“我的阿奴丟了,你有見到我的阿奴嗎?” 第6章 . 怪人 無 秦嬤嬤與夏薇早已不在身邊,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,雖然什么都看不清,明令儀憑著本能直覺隱藏了無數(shù)的高手。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,嗓子發(fā)澀微微顫抖著問道:“請問公子尊姓大名,找尋的阿奴是男是女?” 那人伸手緊了緊風(fēng)帽,手指白皙修長,深幽的眼眸中明顯不喜,聲音中也帶出了幾分:“是我問你,不是讓你問我,阿奴就是阿奴,怎么你們都有這么多問題?” 你們又是誰?難道有人經(jīng)常這么問他,他很反感別人問他問題? 明令儀腦子轉(zhuǎn)得飛快,除了害怕之外,心中怪異感更甚,她強自定了定神道:“對不住,我未曾見過公子的阿奴。” “撒謊。”那人又歪著腦袋,眼含不悅上下打量著她:“老和尚幫了你,你得還這個人情。” 是他在福山寺偷窺?明令儀想到在禪房里方外大師的違和,后來住持大師來莊子看風(fēng)水時,明顯不情不愿的表情,肯定都是因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幫。 他雖然舉止怪異看不出來歷,可她能斷定的是他定非常人。心中迅速衡量之后,恭敬地道:“好我不問。不知公子需要我做什么?” 那人愣住了,估摸著也沒料想到她變化如此之快,頗有些悶悶地道:“你很像明尚書,他當(dāng)年也如你這般果斷。” “公子認(rèn)識家父?”明令儀心中驚駭莫名,原身被欺侮至此,大半是因為明尚書在與杜相爭斗中惜敗,如今杜相獨掌大權(quán),無人敢替她出頭。 可曾退之卻仍然能領(lǐng)兵打仗,風(fēng)光無限,肯定早已投靠了杜相。 若眼前之人是明尚書故友,那她至少暫時不會有危險,說不定還能拉來做個有力的幫手。 “不是。”那人干脆利落地回答,明令儀呆了呆,暗自惋惜有些失望。 “只有幾面之緣,他曾給過我麥芽糖吃。糖很甜,可太黏,把我的牙都黏掉了。” 他像孩童般語含抱怨,明令儀只覺得啼笑皆非,莫非他有癔癥,腦子不太正常? “可惜了。”他眼神定定看著遠(yuǎn)方,清瘦的身影說不出的寂寥,令她心中莫名跟著也酸澀難安。原身孤苦至此,除了定國公府的薄情寡義,也因明家敗落她失了庇護。 “阿奴比不得你,要是它與你一樣厲害,能殺人就好了。” 他抬起手做出了幾個抓撓的動作,眼睛眨了眨,里面泛起了熱切:“你的眼睛很像阿奴,一舉一動都像,平時吃飽了不動彈安安靜靜,可只要惹到它,它會跳起來抓人撓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