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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抬手,指腹輕輕落在景決的眉宇,想要替景決撫開褶皺,可是這副身體被凍得冰冷艱硬。 不是活人的溫熱柔軟,是冰塊的冷硬。 撫不開褶皺,化不了冷硬。 這徹底讓童殊意識到,原來的那個景決死了。 死了。 死了! 童殊喃喃道:我還來不及明白你的心意,我還來不及投桃報李,你就死了…… 童殊甩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,啦的一聲,重重砸出指痕,他痛罵自己:“我真不是個東西!” 童殊想,長老們說的沒有錯,他確實是紅顏禍水。 長老們的那三個質問,沒有錯。誰失去了這樣的景決,也要承受不了,也要去痛恨那個讓景決死了的人。 “我可真是個禍害啊。”童殊這樣嘲笑自己,“好人沒好報,禍害遺千年。還不如早讓我死了呢。” 在這一番強烈的悲愴之下,童殊的內府劇烈的動蕩起來。 童殊真的太累太倦了。 原本他就元神不全,雖然被洞樞上人止了疼,但根里子的虧損還在。他本就比常人更易疲憊,已是兩日一夜未眠,他早已力不可支,此時精神巨慟,元神動蕩,他內府翻江倒海的要造反。 景昭不像景決那樣有夜夜替童殊護法的經驗,也不知童殊的身體情況,他與外人一樣,本能地還是覺得童殊是那個強悍得不可一世所向披靡的陸鬼門。 是以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童殊的異常。 他在童殊自打了一巴掌的時候,發覺童殊情緒隱有不對,待要去勸,卻被童殊擺手拒絕了。 此時的童殊極度抗拒外人的接近。 他不需要除了五哥之外任何人的安撫或是安慰。 他知道自己現在心神很危險,可是,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陸鬼門,他并不想讓自己停下來,而是轉向了另一具石槨。 他已經意識到,景決既然多活了七日,一定是做了許多事,他要看一看,“陸殊”如何了。 仰止殿,內堂。 一向作息規律,早睡早起的臬司仙使仍在沉眠。 景決重生以來,夜夜替童殊護法,從未睡過一個整覺。 雖然自洞樞上人給童殊止疼后,童殊夜眠沉穩多了,但景決仍會在夜半時分數次驚醒,總是生怕一不留意,童殊又疼得消失了。 這種強烈的患得患失感,叫他不可能安穩地沉睡。就算是回溯之時,他晉真人的那一覺也是百般掙扎,不肯放松神識。 只有這一夜,夙興夜寐的他享受了一個甜美的夢鄉。 不過,當睡過了平日的時辰,他強悍的自律還是叫他本能地要掙脫某種術法的控制。 卯時末時,景決的元神已經摸清了那是誰下的術法。 夢鄉中的景決露出一絲笑意,他舒展的眉宇染上淺笑,似一夜之間冬去春來桃花灼灼。 只可惜,這般的美麗,某個落荒而逃之人沒能親眼見到。 辰時初,景決的呼吸頻率已漸漸從悠長轉為輕促,奈何某個人下手太重,叫景決一時無法沖開術法。 被強行按在美夢中的景決無奈地嘆了口氣,半領情半不領情地,繼續化解那術法。 辰時末,景決的手指微微蜷起。 沖破最后一關他頗費了些氣力,當終于能撐起眼皮時,他頗有些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。 然后,展臂,想要將枕邊人摟進懷里。 在伸出手時,景決已經猜到魔王大人是不可能一起陪他睡到這時辰的,是以沒摸到人,他并不意外。 只是昨夜的體驗如此美好,溫香軟玉在懷,身下之人輕輕戰栗,承受不住的神情,不住低聲求饒,卻又百般婉轉承歡。 景決坐起時,想:難怪會有君王不早朝。 若不是顧忌著童殊身子底子不好,又擔心童殊本有殘疾的雙腿彎折和打開過度會導致第二日難以行走,又心疼著童殊不穩的元神不能刺激過度以防元神出竅,他一直觀察著童殊身上的七連鎖魂釘,每每到那七顆釘子轉紅時,他便稍稍留下,輕柔地哄著人。 景決幾乎是用盡了一輩子的自律,才強悍地做到了極盡克制。 可最后好像還是把人折騰得不輕,后來童殊幾乎都在低聲抽泣,淚眼氤氳地看著他。 被那般含水潤紅的眼瞧著時,他才知道,童殊除了裝滿星辰的眼睛叫人鬼迷心竅外,那水光瀲滟的雙眼又是另一番的媚惑人心。 媚極,柔媚入骨。 叫人恨不得將其揉入骨血。 叫臬司大人暗暗發誓,這樣的鬼門魔王,除他以外,誰也別想看一眼。 要真被旁人看到了,只怕仙道魅首不僅會當昏君,還會當暴君。 仰止殿內有了動靜,守在殿外滿臉焦急的景楨終于敲開了門。 景楨先呈報了昨夜收到的急報。 景決看了密報,面色沉下,提筆寫批復時,不知想到什么難題,竟不像從前那樣利落而就,而是沉思了半晌,才落了筆。 那封信被加了密遞給信使后,景楨見他們的臬司大人望著西院方向出神。 景楨頓了頓,清了清嗓子,把今日鬼門君所歷之事,逐樣報出。 報出童殊在景行殿懟五長老之事時,景楨原以為此事大約會叫臬司大人難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