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潭水深不見底,潭面黑如鏡,鏡面上印著一張少年的臉,陸殊一下就僵住了。 “這誰?” “這不是我!” “本座何時變成這副德性?” 潭水倒映出來的是一張清秀的臉,唇紅齒白,明眸顧盼,然而漂亮有余,英氣不足,實在不符合他從前氣宇軒昂的形象。 他不敢置信地湊近湖面,擠拉揉搓都無法把自己揉回原來的樣子,他無可奈何,悲痛欲絕地指著湖面,轉而再指向蒼天:“上天啊,你到底有完沒完?” 晴朗的天空萬里無云,波瀾不興。 陸殊兩嗟三嘆地望回湖面,從最初的震驚中冷靜下來。身上繁復的符纂,醒來健康的身體和靈活的四肢,于是心中明了——他這是被人移魂了。 得出這個結論,陸殊心中哀嘆:“多管閑事的好心人,你倒是好事做到底,幫我把魂移全啊!” 不怪陸殊得寸進尺,他之前逃命無暇他顧,此刻靜下來,就感到元神一扯一扯撕裂地疼。這種疼痛深入骨髓,無處可逃,越是專注,越是疼痛,凝心聚神時,簡直生不如死。于是只好做罷,放棄思考。 更可氣的是,他前世殘疾,是被人挑斷手腳筋并割了部分元神的,如今雖換了副身體,卻只是副健全的空架子,他元神中根深蒂固的四肢疼痛依舊是隨著來了。 他重活一遭,不僅依舊四肢殘疾,還弄丟了部分元神,真是越活越落魄,落了個腦殘合并殘疾的下場。 他自說自話一陣,唉聲嘆氣,轉念不知想起什么,面色一沉,伏下身,對著深潭側首對照。 果然照見自己右耳垂上有一顆紅色的小點。 這個小點不算明顯,之前一閃而過沒注意,此時細看,心中陡然翻涌起來,他目光驟冷,蹙著眉低頭翻開了自己的衣襟,果然在心口以上鎖骨以下的位置又發現一個紅點。如此往下,兩乳中間膻中xue,第三個紅點;臍下中極xue,第四個紅點;右腿足三里第四個紅點;左腿三陰交第五個紅點,后腰腰椎之間命門第六個紅點。 七xue連鎖,還差一個xue。——事已至此,陸殊反而不驚了,而是冷笑一聲,摸向自己的頭頂正中百會xue。 不出所料,也有一顆和身上紅點質地相同比皮rou堅硬的凸起,他不必照鏡也知道頭頂上那枚也是一樣的嫣紅色。 這手段世上知曉無幾,有幸他就知道——每個紅點下面其實是一根用人血染紅的桃木釘,釘上有他獨創的鎖魂紋,擇新死之人在咽氣之日以特殊的力道和術法,釘入體內。這些是他當年親手默下的符法,現在一五一十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。陸殊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天空,天道循環,報應不爽? 他面色冷峻,卻不十分怨恨生氣,眨了眨眼,雙瞳又復明亮無痕。山谷清幽,風中似有獸聲低叫,他聽了片刻,恍然又想起什么,舉手察看,雙手腕上,雙腳踝上,各隱隱現出一條半指寬的紅紋。 “真是滴水不漏,怕我散魂,連鎖魂釘和縛靈綾都給我用上了。” 如此想著,陸殊拍衣站起,捻指捏住了脖上戴的一顆黑色珠子。他之前照水時就看到這東西了,當時以為這脖子上不男不女的鎖骨鏈不過是配飾,如今看來,這根黑色的鎖骨鏈以及鏈中這顆黑色丹珠,竟是鎮元珠! 陸殊嘖笑一聲:“這許多價值連城的寶貝,還真看得起我。” 他就是帶著這一臉又嘲又冷的笑,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正在的閉目養神的少年。 第3章 辛五 少年察覺到他的注視,睜眼望來,對上視線,靜靜看著陸殊一步步走近。 這雙眼澄凈幽遠,過分平靜。 平靜得像是一眼能看到結局,里面萬物塵埃落定。 走近了,陸殊才發覺那少年看著年紀小,實際比自己高了半頭,他需要微微抬眼才能與其對視,他挑眉問道:“你身上可有奇奇怪怪的東西?” 那少年收了對視的目光,看了眼他散開的前襟,挪開視線,搖了搖頭。 陸殊這才注意到衣襟散開了,他隨意地拉上衣襟,轉到對方面前道:“能一起落到這犄角旮旯的地方,說來咱們也算有緣人。我是糊里糊涂來的,你是怎么來的?” 說完,他笑了一下。 然而,眼前的少年并不買賬,只淡淡的回視他,不答。 這少年在防備他——陸殊心中冷笑,帶著幾分不善問道:“你醒來時坐的是什么位置,你知道嗎?” 那少年又是不答。 陸殊心想,長得好看有什么用,卻是塊冷鐵,無趣得緊,他懶得再耗費精力在此,轉過了身,同時眸光轉冷,心道——少年之前所坐之位是——引靈位。 引靈位乃引靈陣的主陣之位,主陣之人坐于其上,能cao縱陣中之人魂魄歸位。 陸殊醒來所處的青草地位于此谷北面最陰處,陰處能藏陰鬼; 面南一棵遮天蔽日的古樹,天然而成的招魂幡; 樹下一位失魂深眠的少年,少年離他恰合七七控魂之數; 他身上一件詭妙的奇藥畫就的符衣; 他身下一片草汁橫流的青草地; 以及那只稀世罕見似狗肖虎的怪物鬣虎,是為恐嚇生靈陰魂近前之用; 所有這些串聯成一個天時地利至陰至邪的招魂陣法。 嘖,真是開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