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.珠聯璧合。
地面上的難民營帳篷隨著飛機的拔高而變成了一堆白色的小點,曾經覺得無邊無際的沙漠也漸漸縮小成一塊不大的畫布。 飛機往西進發,底下的風景漸漸添了其他顏色。 起初是零星散落的綠色和褐色,大概是山地和灌木,飛了一個多小時后,開始出現了茂密的樹林和河流。 韓韻綺從未發現綠色是這樣一種驚心動魄的顏色,它揮灑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,就像是上帝給出明明白白的旨意:這里可以有生命。 她把臉貼在飛機舷窗上,如癡如醉地盯著底下的綠色看。 看見綠色沒有多久,飛機就開始緩緩下降。 迦利亞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國土是被綠色覆蓋的,剩下的,都是毫無生氣的沙漠與戈壁,所有的城市也都是圍繞著這不多的綠色展開的。 迦魯城入城的關卡戒備森嚴,大街小巷隨時可以看到荷槍實彈的巡邏警察,整個城市里的建筑大多都是這十年來在各國的贊助下新建的,簇簇新,玻璃窗都在強烈的日光下折射出七彩的投影。 雖然跟韓韻綺從小生活慣了的國際化大都市不能比,但迦魯城比難民營還是至少先進了上千年。 她先被送到城里唯一的一間五星級酒店,換衣服洗澡。 酒店房間不大,但雪白筆挺的床單實在是太過文明,也太過誘人。 韓韻綺開了浴缸的水龍頭,還沒等水積起來,就迫不及待地脫光衣服跳了進去。 她整個人躺下來,讓薄薄的一層水沒過她的臉。 這陣子在難民營雖然也有水洗漱,但僅限于非常寒酸小心地擦擦洗洗,哪有這樣“奢侈”的機會。 韓韻綺甚至不想爬起來,去他的總統,去他的晚宴,世界上沒有比水更奇妙的東西了。 但她不得不去,因為她答應了崔野,要去幫他打聽meimei的下落。 崔野只能進迦魯城區,卻進不了總統官邸,只好拜托韓韻綺去總統官邸時,幫他找里面的傭人或是工作人員打聽一下,有沒有見過他meimei。 一個亞裔女子在迦利亞應當很扎眼,達官貴人的圈子想來也不大,說不準還真能有崔野meimei的消息。 崔野是她的救命恩人,這個忙她非幫不可。 韓韻綺洗完澡化好了妝,一開門就看見莊景涵穿著一身正裝在房間門口等她。 這樣熟悉的場景恍如隔世,韓韻綺呆滯了兩秒,才走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,輕聲說:“臉太干了,粉底都上不上去。” 莊景涵彎腰,極為紳士地吻了下她耳際,輕聲說:“你很美。” 兩個人挽著手往走廊盡頭的電梯間走,宛如一對珠聯璧合的新郎新娘。 總統的官邸就在酒店隔壁不遠處,但還是有一輛全副武裝的SUV來接他們倆。 韓韻綺看見車窗外有一個迦利族的少年,打扮時髦,踩著滑板吹著口哨,而他身后則是一個貌似仆人的巴瓦人,弓腰駝背,背著一個巨大的塑料箱,箱里裝滿了橙子。 這兩個人應當不是一起的,只是碰巧同框而已。 一個橙子從巴瓦人的箱子里滾了下來,剛好卡在少年的滑板輪下,害得少年趔趄了一下,巴瓦人嚇得匆忙跪到地上,把手伸到滑板下面去夠那個橙子,嘴里嘟囔著,連連道歉。 少年面無表情,只是拎起滑板,徑直往巴瓦人的頭上砸去。 韓韻綺在車里一聲驚呼,只見那跪在地上的巴瓦人很快頭破血流,鮮血從他的額頭滾下,直接洇濕了他的右眼。 少年似乎滿意了,彎腰用巴瓦人的長袍擦干滑板上的血跡,就揚長而去。 而巴瓦人也毫無異議,將地上那個橙子撿了起來放回去,用手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鮮血,便起身繼續趕路。 韓韻綺隨身帶著相機,馬上取下鏡頭蓋把相機對往窗外,剛拍到一張巴瓦人滿臉是血的鏡頭,莊景涵卻敏捷地伸手把韓韻綺的相機按住,同時食指抵在唇前,低低地“噓”了一聲。 耽誤了兩秒,再往外看時,受傷的巴瓦人已經不知所蹤,拍攝的機會就這樣稍縱即逝了。 難民營里只有巴瓦人沒有迦利人,韓韻綺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赤裸裸的種族歧視。 她以前所在的“文明社會”,歧視都是藏在心底的,沒有人這樣擺到臺面上。 她努力告訴自己理智,這里的一切跟她都沒有關系,再過幾天,她就會離開這里。 車子很快到了總統官邸,一群人迎著韓韻綺和莊景涵進了正廳。 韓韻綺參觀過不少歐洲古堡,站在官邸正廳里時,只覺得自己被穿越到了幾百年前的歐洲。 層高極高的廳堂,高大的壁爐,厚重的地毯,繁復的水晶吊燈,滿眼的銀器和鮮花——如果耳畔響起的不是晦澀難懂的迦利語,她只怕要忘記自己身處何方了。 視線范圍內,除了她和莊景涵以外,都是迦利人。 迦利人的膚色是近乎于白的淡淡蜜色,濃眉大眼,雙眼皮極深,與膚色黝黑的巴瓦人大不相同。 其實迦利人與巴瓦人都是這片大地的土著,只是迦利人的祖先多是貴族,與北方來的外族通婚較多,慢慢形成了現在這樣混血的長相,而社會階級較低的巴瓦人只在族內通婚,千百年來長相特征都未曾變過。 早有管家模樣的人物來引路,帶著莊景涵和韓韻綺上了二樓。 二樓的會客廳里放著舒伯特的室內樂,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蘭花香氣,聚集在廳里的十來個人都西裝革履,擎著酒杯極有禮貌的小聲交談,像極了韓韻綺參加過的藝術沙龍。 “啊,莊醫生。”一個身材高大、頭發花白的男人走上前來,友好地向莊景涵伸出右手,眉眼間都是客氣的笑意,用極為標準的倫敦音打招呼,“久仰大名。” 莊景涵不卑不亢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,點頭道:“您好,韋斯特總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