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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臉本就瘦脫了相,此時說到激奮處面皮抽動青筋暴跳,眼睛閃著白虹似的光,看得卓鉞陣陣心驚。 “不找大夫,你自己在這兒死磕有什么用?”卓鉞沉聲道,“那些狗屁庸醫自然說不出什么所以然,但總有好大夫。你等著,我去求婁將軍肯定能找到好大夫。” “放屁!”張老黑忽然吼道,“我才不愿去求旁人!” 卓鉞被嚇了一跳,不可置信道:“不是,這種大事而上你較什么真兒?要什么面子?是阿丹珠和孩子重要,還是你的面子重要?” 張老黑捏緊了拳頭,冷冷看了他一眼:“跟我的面子沒關系……是這兒的大夫都沒用。” 卓鉞心頭的火“噌”地就竄了起來。以前張老黑脾氣雖然也差,但性子直來直去,不是說不通話的人。可現在他卻似整個人批了層厚甲似的,龜縮在外殼中,油鹽不進。 “你他媽能不能聽聽別人的建議?”卓鉞一頭的火,站起來一腳踹開了凳子,“這個沒用那個沒用,你這么有本事,你他媽說說哪個有用?” 他這本就是一句氣話。可張老黑的下頜忽然抽動了一下,緩緩抬起那張眼袋垮拉雙頰凹陷的臉,目中閃過nongnong的幽憤。 “是,你們都有本事,就老子沒本事。”他緩緩站起了身,居高臨下看著卓鉞,“你,小關,還有那個姓符的,一個個又能耐又本事。就我張老黑,是個連老婆孩子都護不好的廢物。” 卓鉞瞠目結舌地看著他:“你、你被鬼上身了么!我他媽是那個意思嗎——” 張老黑猛地推了他一把,拉門將他搡出了門外,“咣當”一聲甩上了門:“我再沒本事,也用不著你來我家指手畫腳!” 卓鉞差點兒被撞塌鼻子,氣得火冒三丈,把門捶得地動山搖:“姓張的,你少他媽在這兒犯渾!魔怔了你!出來說清楚!就你這破墻破門老子一腳就能踹個稀巴爛!” “卓哥,卓哥!”一直等在外面的關曦明趕緊沖上來將卓鉞拉到一旁,“我就知道你倆這脾氣撞到一塊兒得完蛋。行了別置氣了。” 卓鉞不可置信地指著房門怒道:“關曦明,你說他是不是著魔了?還是瘋了?他腦子是被驢踢了還是門擠了?” 關曦明又扯著卓鉞往外走,無奈嘆道:“你別氣了卓哥,其實這也不怪黑哥……你是不是說要去求將軍幫黑哥找大夫?” “是啊,難道這我他媽也說錯了?” “是我沒提醒你,這話說不得啊。”關曦明唉聲嘆氣,眼神有些黯然,“黑哥和符旺哥就因為這事兒,一直在置氣呢。” 他壓低了聲音,迅速將這兩月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都跟卓鉞說了一遍,聽得卓鉞連連皺眉。 原來自從阿丹珠身子第一次不舒服的時候,張老黑就求符旺去找產婆了。全城最好的產婆就是一位姓張的,城內稍微有點家底的女眷生產都愛找她伺候,收的禮金自然也不便宜。張老黑的錢袋空空如也,為了阿丹珠順利生產也豁出去了,找關曦明、小嘎和符旺一起湊了些錢,總算是把這產婆定了下來。 可事不湊巧。阿丹珠未滿月份便忽然早產,當日又恰逢城內一位官宦太太生產,日子撞到了一起。張老黑忙著照顧阿丹珠滿頭大汗,讓符旺去找那位產婆,看能不能說兩句好話、加幾個錢把產婆請到他們這邊。可符旺去了,不僅沒請動產婆,還親自把她送到了官宦家府邸。 “符旺哥也不是故意的。”關曦明苦澀道,“那位生產的太太,恰好是軍中管軍械家的,是符旺哥的頂頭管事。符旺哥說,以后不打仗了,這種管事的開罪不起,不然兄弟幾個都不好過。” 卓鉞心頭沉重,卻也無法反駁。 戰爭雖然殘酷,但卻是他們這些毫無背景的士兵們晉升的最好時機。只要你能打能殺不要命,就能被主將重用,就有出頭之日。 可和平年代,看的卻是關系,是人脈,是誰官大。若還在打仗,張老黑還能和那官員橫上一橫,可如今卻是不敢開罪了。 但這事兒符旺看得清楚,張老黑卻未必明白。 果然,關曦明嘆道:“張老黑覺得符旺哥和那官宦家的害了嫂子和孩子,就上門去鬧……本來那家的大人都要軍法懲治他們了,還是婁將軍親自出面,把事情摁了下來。符旺哥從軍械處調到了中軍帳內寫文書,黑哥被罷了職,一直在家。” 卓鉞明白了,為何張老黑一聽他要去求婁長風,便滿腔的怨懟。 他定是怪婁長風,為何沒有主持公道。 可這事兒,張老黑本就不占理,只是當局者迷看不清楚罷了。估計若不是看卓鉞的面子,婁長風都未必會管幾人的事情,又哪里會再去主持什么“公道”。 雖然看起來殘酷,但就是這么個道理。 卓鉞長嘆了一聲,狠狠搓了搓腦門兒:“媽的,才兩個月,鬧出這么多事兒來。” 他本想埋怨關曦明為何不寫信通知他。可一想,當時自己在達日阿赤也是滿腔愁緒,未必能抽得出閑心來。 “不能就這么不管他。”卓鉞想了想,“還是得找找大夫,只要能把阿丹珠和孩子的身體治好,那憨子就清醒了。讓我想想辦法,你先忙去吧。” 他打發走了關曦明,自己慢吞吞地回了驛站。酈長行今天去見婁父商談互市細節了,并沒隨他去見張老黑,下午回來一見他滿面愁容便不禁一愣:“卓哥,誰惹你不快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