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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鉞緩緩點了點頭。 “真的假的?”婁吹云倒抽了口涼氣,大惑不解,“可是他看起來一點兒中原人的樣子都沒有啊?真是奇怪,他這般模樣氣場的人一直呆在軍隊里,我卻對他沒有過半點印象。” 卓鉞扯了扯嘴角。 可笑的是現在沒有半分中原人模樣的酈長行,之前又完全不像個草原人。 卓鉞還記得他們初次相遇時,這孩子身形單薄,一張面孔清秀漂亮,頭發烏黑柔順,除了一雙異色的眼睛之外活脫脫就是個中原孩子。再加上他一向恭順低調,對人和睦友善,看起來便更不像是張狂粗野的草原人了。 可如今,似縱虎歸山、放魚于淵,酈長行用于隱藏身份的那層偽裝轟然崩裂,露出了他真正的模樣。 漫不經心間卻又倨傲張揚。隨意一站,便似目下無塵。 一個人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,是應該夸他百般多樣呢,還是太說他心機深沉呢。 卓鉞出了口氣,不愿再去細想,轉身安慰那些牧民:“沒事兒,他們應該不至于為難你們。” 牧民們驚魂未定,戰戰兢兢地任那些達日阿赤騎兵驅趕著他們,拿走了他們的貨物。 婁吹云湊了過來:“你怎知他們不會為難這些牧民?” 卓鉞沒吭聲。 “你不會以為那小王子還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對他們手下留情吧?”婁吹云嘖嘖道,“我看他可不是個心慈手軟、顧念舊情的主。你瞧他看到你,也沒什么歡喜的表情。現在跑路可還來得及啊?” 卓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大步跟上了前方的隊伍。 ———— 騎兵們趕著一眾牧民走走停停,趕到達日阿赤的部落時天色已經透出了曉光。黛青鎏金的晨曦照在片那綿延而去的白色帳篷群落上,如同照著撒落在草原中央的明珠。 “哇——” 婁吹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大半夜,竟完全沒有疲憊的樣子,此時手搭涼亭眺望著遠處,滿臉興奮。 “原來游牧民族的聚落這么大?我還以為他們都睡在馬車上,隨時能卷鋪蓋走人呢。” 卓鉞熬了一夜累的不行,實在是佩服他這旺盛的精力:“達日阿赤可是西南草場的霸主,連個固定聚落都沒有怎么可能……你到底來過草原沒有?怎么知道的東西還不如我多?” 當時婁長風保證,說他這個小弟雖然看起來不靠譜,但整日在外面瞎逛所以見多識廣,腦子也活絡,最適合陪他北上。當時卓鉞便將信將疑,現在一看婁長風那話果然是加上了“愛兄粉飾”。 婁吹云撇嘴:“我沒來過草原這么深的地方……哎你說,這些大部落的固定居所不都是秘密嗎,不能透露給外族人的那種。現在酈長行把咱倆帶回來,是打算以后一直囚禁著咱們,還是打算殺人面口啊?” 卓鉞拍了拍他:“想多了。我現在給你匹馬隨便跑,你都不一定能找到來時的路。” 草原曠野千里,乍一眼望去全是如出一轍的碧野連天。若不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幾十年之久的人,能難能辨別出方向。 他們被連趕帶搡地帶入了聚落之中。街道上往來的都是高大威猛的草原漢子,中間還夾雜著纖腰豐滿的草原姑娘,她們容貌甜美膚色淺蜜,像是剛熟透的哈密瓜。婁吹云還沒看夠,便被人一鞭子抽在了背上,趕著離開了。 他們沒能休息,也沒有飯吃,反而被趕到了牧場上。那里,一群胖嘟嘟、圓溜溜的羊正等著剪毛,他們一人被塞了把剪子,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逼著開始干活了。 “我糙,所以他們是缺免費的勞動力了?”婁吹云那大少爺窩窩囊囊地坐在小馬扎上,一邊給羊剃毛一邊抱怨,“那能不能管口飯吃啊?我都餓死了。” 春弟也怏怏地趴在卓鉞腳邊,一臉怨念地盯著眼前活蹦亂跳的肥羊,精神萎靡。 卓鉞搖搖頭。他在榆林關一戰中受的傷還沒緩過來,最忌用力勞累。昨晚拼殺了半晌,又徒步走了一夜,到現在眼睛都沒合一下又要盯著草原初升的艷日干活,他也禁不住有些頭暈目眩身體不適。 可他能怎么說?說把你們的三王子叫過來,告訴他我不舒服,讓他安排人照顧我? 想也是做夢。 卓鉞心頭煩亂,狠狠一剪子剃禿了羊屁股,咬牙道:“哪兒那么多廢話,少嬌氣了。” 婁吹云大惱,手下紛飛一不小心剪的深了,那羊凄慘地咩了聲撂蹄子狠狠跺在了他的腳上。 這一干就是一天。 剛開始婁吹云還能抱怨抱怨,后來被曬得沒脾氣了,表情麻木地揮動著剪子。直到日頭都偏西了,他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轉頭對卓鉞啞聲道:“剛開始我還以為酈長行只是想給你個下馬威,但我現在是真信了,他們就是缺免費的勞動力……” 草原上響起號角,干了一天活的牧民們紛紛收拾東西,成群結伴地向營帳的方向走去。婁吹云噌地跳起身,眼巴巴地道:“能吃飯了嗎?能喝水了嗎?” 他盯上了一個笑容甜美的草原姑娘,笑嘻嘻地就要追過去跟人家套近乎,卻忽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草原大漢給攔住了。 “在達日阿赤,大家都需要自食其力。”那大漢壯得如同一道鐵塔,居高臨下地看著婁吹云,“我們從不向其他人施舍口糧和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