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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會不來。中原軍隊規定,有困必救,不然軍法處置。”那將軍微微一笑道,“只是他們并未貿然營救,說明剩下的那個守將并不是蠢人。只是不知他會——” “將軍!”札干士兵忽然抬手叫道,“他們來了!” “哦?”將軍立刻提起了興趣,三兩步來至城邊撫垛而望。 卻見一里外的中原營帳之中,果然旌旗招展,緩緩出了一隊人馬。與悍勇沖鋒的普通軍隊不同,這隊人走得很慢,互相挨得很緊,行至一半的距離后竟還慢悠悠地停住了。 城下交戰的札干人被吸引了注意。這群草原人正殺得眼熱興起,見又有肥羊入口,登時呼哨一聲縱馬掉頭向這群人隊人呼嘯而去! “慢著!”將軍驀然厲喝,“誰讓他們離開城門的,我不是嚴令過他們——” 然而已經太晚。 隨著一連串驚雷火石的爆響,卻見跑在最前面的札干士兵如被看不見的拳頭臨面一擊,一仰頭如破布般落下馬去,尸體瞬間被后面的馬蹄踏了個稀爛。還有后面的馬被什么擊中了腿,痛苦得長嘶一聲甩掉了背上的騎兵,頓時引起一連串的大吼咒罵。 “火銃!是火銃!”城上的將軍看得渾身微微發抖,一雙眼睛精亮,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激動的。 卻見那中原隊伍中黑旗一閃,他們一擊而中竟不進反退,緩緩往后撤了一點,再次拉開了距離。 “怎么退了,怎么……”將軍一雙眼睛緊緊盯著,口中低急地喃喃著,“難道——” 被那聲火石之響驚到了的札干士兵不知所以,驚駭地勒馬在城下盤旋著。而中原軍隊撤退后短暫調整一下后,紅旗一閃,迅速前行竟急沖了過來! 札干人再悍勇,面對從沒見過的神秘武器還有些不知所措,乍驚之下竟馬蹄調轉四散開來,本就稀寡的人數這一下更顯得支離破碎。 就在札干人散開的同時,這支排列緊密的中原隊伍也瞬間肢解。但他們分散得極為有序,大陣化為十人小陣,如蜂巢中沖出的一隊隊毒蜂,追著那些落單的札干人俯沖而去! 一時間闊廣的平原上火石暴烈之聲此起彼伏,竟隱隱蓋過了廝殺吶喊和兵械相撞之聲。 中原隊伍的火銃雖有神威,準頭卻不高,有些沒射中敵將又沒及時拉開距離的小隊,便瞬間被札干鐵蹄沖散了小隊,慘叫聲再次響起。 可這混戰的隊伍中偏有一人。別的士兵站在平地還未必能射中,此人騎于馬上舉臂而射竟幾乎能十發九中! 他座下之馬快捷如風,而他修長的身子便緊緊貼于馬上,瞄準時身子微傾雙腿發力略略站起,銃頭隨馬而動,一發而中后也不留戀,果斷撥馬收銃向著下一個目標而去。 城頭上的瞭望的札干將軍早已注意到了這人。 他雙目雪亮,定定地在亂軍中沖鋒陷陣之人,半晌驀一回頭喝道:“拿我弓來!” 被兩個小兵抬上來的弓足有一人半長,弓身長如彎月,蒼勁飽滿。札干將軍手持長弓,微撥弓弦,弓竟發出了如野獸低哼般的躁動之聲。 他抽箭撘弓,驀地轉身雙臂發力拉弓從彎至滿,雙眼微瞇直直瞄向了亂軍中的那個人影。 一聲裂羽破空之響! 那寒芒夾著萬鈞之力,如天外飛石般向著目標飛馳而去。尋常人射箭,能及百步已是上佳,誰知這一箭自城頭越過混戰、越過戰場,竟于混亂的人群之中直取那人背心。 仿若感到寒意逼人,那人下意識地一回頭,雙目驟縮。 可那石破天驚的一箭已在眼前! 措不及防之下他棄火銃、反手回摸——下一瞬,一片驚鴻掃雪般的銀光驟然而起。卻見宣花斧雙開的花刃繞著那人修長挺拔的軀干一旋,刀刃恰巧迎上了箭鋒。 若是那斧刃晚一點、或早一點,那只箭鋒都將不偏不倚地射入這人的眉心。可這寸勁兒把握得恰好,兩股力量相撞之時,發出金石崩裂之聲。 縱使是長斧這般兇悍的兵器,還是被這一箭擊得鐵器嗡明作響,震得人手心發麻。持斧的人收勢抬頭,銀盔之下露出了半張張狂英俊的眉眼,湛黑明亮的雙瞳驀地望向城墻之上。 而緩緩收弓的將軍也正微微垂頭,向城下看來。 便是這般,隔著嘶吼混亂的戰場,一人居城上一人處軍中,兩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。 棋逢對手。 片刻之后,持斧的人忽地懶洋洋地一笑,于亂軍中閑適地動了動脖子,抬起手來沖著城上的札干將軍做了個侮辱的手勢。 “哈。”札干將軍驟然失笑。 他身旁的士兵大怒道:“將軍,這人竟膽敢羞辱于你,待我出城去將他斬于馬下——” “行了,你不是他的對手。”將軍收回目光,“三隊人馬若準備完畢,咱們便準備出城吧。” 士兵一愣:“就這么走了?余下這些蝦米嘍啰,為何不將他們收拾干凈?” “有那人在,這場戰一時半刻打不完,而他們的援軍可能很快便來了。”將軍含笑最后掃了一眼身后的戰場,“我本也只是好奇中原火器才留下來的……以后有緣,自會再相逢。” ———— 東方的天壁,終于在水墨淡青的色澤中醒了過來。而地上燃了徹夜的烽火熄滅,震天的嘶喊聲似乎猶在耳畔,但此時平原之上卻已只余飛鳥清脆的啼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