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酈長行微喘著,支撐著抬起手,用拇指擦去了卓鉞眼下的一片臟灰。周遭是萬馬奔騰、硝煙彌漫的戰場,可哪怕世界萬物崩塌離析,這一刻他們二人也只聞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。 卓鉞只覺胸口失控般猛地一跳,抬手便想推開他,酈長行已先一步起身抬手將他拉了起來。卓鉞踉蹌站起,抬眼瞥了下酈長行,簡單地道:“……多謝?!?/br> 酈長行抿唇一笑,輕飄飄地瞟了眼陰沉著站在一旁的小嘎,輕聲道:“卓哥無事便好。” “關曦明呢?”這小子出征前明明保證要照顧好關曦明的。 “——卓哥!”隨著一道由遠及近的呼喊,卻見關曦明從不遠處踉蹌跑了過來。他樣子也頗為狼狽,鎧甲不知被誰擠掉了半截,索性隨身的佩刀還沒有丟,正被他緊緊握在手里。他狂奔至卓鉞之側,喘息著道:“卓哥,我、我忽然發現有些不對——” 卓鉞一抬手制止了他,幾步上前俯身撿起了方才那根偷襲他、卻又被小嘎擊飛的冷箭。 幾人定睛一看,呼吸都是一滯—— 那是一根被削去箭頭、只剩木桿的禿頭箭。 作者有話要說: 小嘎:你這個死茶精,救卓哥的明明是我! 小酈:┓(???`?)┏ 第18章 軍法懲 幾人都沉默了下來。 “為、為什么?”關曦明滿臉茫然,不住地喃喃道,“禿頭箭?是跟咱們鬧著玩兒的?可我剛才也覺得不對,敵軍就騎著馬遠遠地跟咱們兜圈子,也不沖過來也不交鋒,身影時現時退得,簡直跟貓捉耗子似得……” 卓鉞捏緊了禿頭箭,沉默半晌,忽然嗤笑一聲。 “回隊伍中去?!彼S手拋去箭矢,沉聲道。 幾人面面相覷,關曦明遲疑道:“可是此時隊伍已散,咱們……” 卓鉞卻已大步走向了散亂成潰沙的行伍之中。 果如關曦明所說,來襲的那股敵軍神出鬼沒,遠遠只見幾人騎著馬快速地閃過,揚弓搭箭“嗖嗖”放了幾支冷箭后,還沒等眾人看清他們的長相便又很快消失。按理說現在行伍已亂,敵人只要揚矛催馬,一沖便能將整個軍隊沖得一潰千里??善@些敵軍如同逗人玩兒一般,射一箭換一個地方,從不久耗逗留。 卓鉞領著手下只剩下半數的士兵,堅守原本隊形——鳥銃手舉前,藤牌手在外,槍手、長刀手在后,輜重行禮護在中央。剩下沒有逃的士兵不見有敵兵殺過來,也逐漸冷靜了下來,立在自己的崗位死死不動。 這次突襲來得快去的也快,不到半個時辰時間蹄聲紛沓而去,留下了一堆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兒的殘兵敗將。留下的士兵們茫然四顧,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,卻聽中軍方向舉號炮一聲,鳴鑼不止,這是命眾將士原地休息的號令。 “怎么回事兒?”張老黑滿面迷惑。他方才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,就等著一見蠻子的面兒就大殺四方而去,可誰知虛晃了半個時辰除了幾支冷箭,連敵人的馬尾巴毛都沒看見一根,真氣的是滿腔窩火。 卓鉞心中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,索性盤膝坐在了地上,懶洋洋地道:“中軍都讓修習了,你們還怔著干什么?喝水,吃干糧,看好戲吧?!?/br> 眾小兵遲疑著面面相覷,方才乍然逢敵的心弦還緊繃著,四肢都繃得僵硬了,但看他們的卓哨官都已悠閑地坐了下來,這才相繼猶猶豫豫地席地落座。 與此同時,只見遠處中軍方向竄出幾匹快馬,舉著寓意“向中軍靠攏”的黃旗向四方奔去。那幾匹馬行動迅速,去勢整齊有序,絲毫沒有剛被突襲后的倉皇失措。不消片刻,便見幾簇逃兵被快馬驅趕著踉蹌回到了原地。 這下眾人皆隱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。 酈長行托腮坐于卓鉞身畔,望著遠處瑟縮而立的幾股逃兵,含笑緩聲道:“這是主將特意安排的一次奇襲吧,根本沒有什么敵兵,用意便是讓我們在全然不知真相的情況下經歷一場最真實的戰場?!?/br> 卓鉞哼笑了聲。 難怪出征時,就算軍心潰散、面露敗相中軍也執意前行。明明此處地勢空曠無處遮掩,全軍也依舊選擇從此處經過——原來這根本就是一次逼真的演習。 在他的印象中,婁家軍主將婁父雖是一員八旬老將,卻用兵詭奇,常以別出心裁之舉而出奇制勝。這種一聲不吭帶著全軍來一次演習的舉動,的確像是婁父會做出來的事情。 只是在他印象中前世婁父并沒有這么做,卻不知是什么讓這次的事態有了改變。 “ ‘若cao于場,不cao于野,終未見實景,臨時仍不何轂’。”酈長行悠悠眺望著遠處,緩聲道,“這是中原軍隊的弊病。而草原人卻恰恰相反,恰因 ‘不先cao于場,輒cao于野,則人無程式,眾多惑亂,亦不可得如意’?!雹?/br> 卓鉞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。他引用的那兩句話,來自前朝某位著名的名將,那本兵書是前世他座上參將后才硬著頭皮研讀的,卻沒想到酈長行年紀輕輕又出身草原,竟也讀過這本中原兵書。 酈長行注意到卓鉞盯著自己,回頭沖他一笑:“我早說過,我對草原人了解頗深。將我留在身邊,沒有壞處?!?/br> 卓鉞沉默了下,問道:“為何草原人從不在cao場上cao練?” “草原人出身部落不同,彼此相處難以融洽,更難遵從彼此號令?!贬B長行緩緩道,“再加上草原諸人出身游牧,沒有城邦、教場、營寨的概念,自然也難以統一cao練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