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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!好好!”王戎擊掌,大聲叫好著上前,用力拍了下卓鉞,“太好了!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。當世用斧之人本就少,不少斧法早已失傳,今日才真是過癮。” 卓鉞笑道:“請參將指點。” 王戎搖頭道:“沒什么可指點的。剛猛的兵器走得本也是這個路子,耗人,你若有余力它在你手中便是蓋世武器,但若戰場之上你拼殺盡了力氣,這般重斧便能把你拖累死。大開大合的剛猛路子,你強它更強,你弱他更弱。” 卓鉞知道他說的是實情。之所以用斧的人越來越少,便是因為這兵器太難駕馭,以人的精血筋骨為奠基,若用斧的人一旦受了點兒什么傷、落下了什么病根,便會不斷被這般重器繼續反噬。他們祖上用這宣花斧的人,雖都悍勇,但不是力竭死于戰場之上,便是年邁之后受殘軀疾病折磨痛苦而死,甚少安詳而終之人。 但卓鉞懶得去考慮這么多。他正當壯年,正是體力精氣的巔峰時候。再說了,當兵的不就是有今日沒明日么,今兒個能砍得了敵人的腦袋,還cao心改明兒的事情做什么? 兩人于教場之上又切磋了一段時候,一起來到旁邊坐下。卓鉞擦汗之際,王戎告訴他,那日大演練的事情已報至主將知曉,教習官也已收到處罰。 “處罰他做什么。”卓鉞有些不以為意,“重點考較火銃,兵刃次之。這是你們主將交代的吧?” 王戎一愣,笑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“這也不難猜吧。”卓鉞擦了擦汗,懶懶地道,“他看我們火銃成績平平,連后面的校驗都懶得看了。一想便是有人交代,才會如此。” 王戎尷尬地笑了笑,嘆息道:“火銃此物是利器,怎奈用慣了冷兵器的軍中將士都頗為抗拒。若不抓緊時間進行普及,一旦回春開戰,我們又將陷于草原軍的鐵騎之下。” “我理解諸位將軍的苦心。”卓鉞道,“但作為親自與普通士兵朝夕相處的隊長,我覺得我更了解他們的心理。如今除去中軍的幾千精兵,其他的人都出身衛所,邊疆此前長久安定,他們可能一輩子沒拿刀砍過人。在即將開春的戰場之上,大部分士兵的首要任務不是以火銃出奇制勝,而是用手中的刀槍保住自己的性命。這也是為何我雖督促他們苦練火銃,卻也絲毫沒有放松兵刃的cao練。大演練的那次評定,他們該也必須拿個好成績,他們要相信自己有保命的實力。這股士氣不可餒。” 王戎怔怔地聽著,似陷入了深思。 “都說不想贏的士兵不會是個好將軍。”卓鉞雙肘駕于膝上,望著遠方正在cao練的士兵,“可能我的確不是個好將軍的料,我只想讓手里的士兵都活著回來。” 王戎沉默著,半晌嘆道:“你是個好將軍。假以時日,定成將才。” “參將不用夸我。”卓鉞笑道,“我這個人沒什么建功立業、平定邊疆的遠大志向。最想要的也不過是等以后不打仗了,去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娶個老婆,生兩個大胖小子。不過這前提,得是我能活著等到那一天。” 王戎笑著拍了拍卓鉞:“誰不是。看你也是個風流人物,日后有機會了真想一起與你去吃酒。” 言罷,他站起了身,俯手道:“好好準備,好好cao練吧。或許戰爭會比北疆的春風來得更早一些。” 王戎所言果然非虛。洪武二十六年的年關過后,天氣卻并未回暖,倒春寒的颯冷之風吹過起伏的山巒和闊廣的草原,來至中興城時更夾上了刺骨的涼意。 然而時不待人,草上的冰凌還未融化,黃土尚凍,紛迭而至鐵蹄卻已踏破了北疆初春的寂靜。 “嗚——啪!” 炮聲如平地春雷炸響在營寨的半空。無數兵將們同時回過頭去,數不清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向中軍的方向,有驚恐、有無助、有迷茫、亦有緊張…… 旋即一段急又密的鼓點如雷后暴雨席卷了營地每個角落。正抄手看兩名小兵拆招的卓鉞第一個回過神來,回身一把抄起宣花斧對旁邊之人大吼道:“回營整隊!即刻開拔!” 作者有話要說: 這一章有點短小……分章沒分好…… 第17章 禿頭箭 那兩個小兵驚得呆若木雞,瑟縮著手連刀都拿不穩了。卓鉞大罵一聲,上前一手揪一個領子,老鷹叼小雞似得將他們推搡向營地。與此同時,教場上的所有士兵幾乎都反應了過來,無論是鎮定自若的還是慌亂無形的,所有人幾乎同時拔腿向同一處狂奔而去。頓時烏泱泱的人頭如過境的蝗蟲,烏泱泱地席卷而過! 卓鉞擠在人流之中,飛速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,果見張老黑正呵斥著兩個小兵在拔營、收拾物資。其他眾人也都在匆忙穿盔甲,查點自己的兵器、弓箭、火藥等東西是否準備妥當。卓鉞大眼一掃時見眾人井然有序,頓時松了口氣,可當他再仔細看時,心中又不禁驀地一涼。 那些新兵臉上,分明已掛上了十二分的驚恐和絕望。放眼望去,一張張面孔白慘慘、汗淋淋,雙眼無神,四肢發虛。 那不是馬上要上陣殺敵的表情。 那是等死的表情。 卓鉞后槽牙狠狠磨了下。其實他也不知主將打的是什么算盤,按理說拔營出征的日期需最少提前一日告與全軍知曉,如此也有時間讓所有將士準備出征行囊物品、隊哨營中動員將士、全軍歃血誓盟之后,方才會啟程動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