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4章 張府夜宴,老部下
鄒國公府座落于朱雀街的尾端,李豐滿的馬車幽幽從正街駛過,沿途已經有執金吾開始在街上巡視,這意味著禁夜將起,縱是去赴約,李豐滿在張大象的府上也呆不了多長時間,除非他整晚都在那里留宿。 唐朝的宵禁,一般是從晚上的七點鐘開始,由執金吾在鐘樓敲響閉門鼓,之后一直到隔天的早上五點鐘之前,都屬于宵禁的時間。 在此期間,尋常百姓又或是皇親貴胄,除卻疾病、生育或是死喪這些因由之外,一率不許出門過街,否則就是犯夜,被巡視的執金吾發現之后,不問身份,皆施鞭笞之刑,最少都是三十鞭,絕對能把人打得懷疑人生。 所以,貞觀年間的長安城,一到夜里,大街小巷絕對是行人罕見,能夠看到的,除了更夫之外,也就只有那些高舉著火把在城內來回巡游的執金吾了。 現在是冬日,入夜得早,天雖黑,卻應是只有五點半鐘左右的時間,此刻去赴宴,正是恰到好處。 車廂內,王朝隔著外面的燈火時刻打量著街面上的情況。 暮鼓未響,可是街上卻已經沒有太多的行人,多年的宵禁禁令,早已經讓這里的人們養成了早早歸家且夜不出門的習慣。 馬車一路暢行,在路過一處由兩只巨大石獅鎮守的氣派府門時,王朝輕聲向李豐滿提醒道“老爺,這里就是趙國公府。” 李豐滿眉頭一挑,很快就明白了王朝的意思,沒想到在去張大象府坻的時候,竟然會路過長孫府。 “你是想讓我直接去長孫府赴宴,還是特意下去告罪一聲,告訴長孫無忌,小爺不吃你的請?” 王朝道“老爺誤會了,屬下只是想要告訴老爺,長孫無忌也知道您去鄒國公府上的時候會經過他的門前。” “是嗎,可是那又如何?” 李豐滿不以為意,并沒有叫停馬車,任由馬車悠悠地在趙國公府的門前駛過。 王朝沖他伸了伸大拇指,你是老爺你牛批。 一刻鐘后,朱雀街尾,鄒國公的府坻門前,得聞安平候至,張大象親自從正門迎出,熱情得一批。 “李縣候,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,本官可是在此恭候你多時了!來來來,隨我到府中一敘!” 張大象親自為李豐滿引路,臉上的笑容洋溢,白胖胖的圓臉上,喜感十足。 就在剛剛,張大象已經通過某此渠道知道了安平候府三張請帖的事情,他萬沒想到,李豐滿竟然會這么給面子,直接拒絕了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而選擇了他張大象。 這種被人重視和受人尊敬的感覺,張大象已經有好久都沒有感受過了,畢竟他的身份地位都遠遜于趙國公與鄂國公,以往遇到這種情況,他這個承襲的鄒國公往往都是第一個被人給拒絕掉的對象。 哪像是這次,安平候寧愿冒著得罪兩大豪門的風險也要過來赴約,實在是給他還有鄒國公府大大的漲了一次臉面。 張大象的心情很愉悅,否則的話,他一個國公,又是戶部侍郎,怎么也不會親自出門過來迎接一個小小的縣候。 李豐滿裝作一副受寵若驚的姿態,客氣與張大象見禮,留意到在張大象的身后,還跟隨著一個長相與張大象有三分相似但去面容古板的中年人,不由出聲向張大象問道“張大人,不知這位先生是?” “舍弟張大安,現任普州刺史,這兩日他正好回來省親,所以便邀他一同過來相陪。” 李豐滿恍然,連忙拱手與張大安見禮“原來是張刺史,幸會幸會!” 張大安深看著李豐滿,那神色,就像是一個倍受冷落久守空閨的小媳婦兒突然見到了自己的丈夫,那叫一個幽怨,看得李豐滿都有點兒頭皮發麻,不知這張大安是什么鬼。 “李縣候有禮!久聞李縣候大名,今日一見,果然更勝聞名!” 目視了李豐滿好一會兒,張大安才收回目光,規矩拱手與李豐滿見過。 李豐滿有點兒莫名其妙,只得客套道“張刺史過獎了,小子對張刺史也是聞名已久,今日得見,實在是三生有幸。” 一番虛與客套之后,一眾人再次邁步向府宅進入,這時王朝的聲音突然在李豐滿的耳邊響起,“老爺或是忘了,這個張大安,是鄒國公三子,之前曾任太子庶子,后因受廢太子的牽連而被貶為普州刺史。” 李豐滿一個激靈。 原來是遇到熟人了,太子庶子應該算得上是太子東宮之中的心腹肱骨了。怪不得這個張大安看到他后一臉地幽怨,鬧了半天又是一個被李承乾給牽連到的倒霉屬下。 也不知這廝有沒有認出他來,今日這頓飯怕是吃不安穩了。 “聽聞李縣候之前曾做過一段中山郡王的替身,李某有一事相詢,還望李縣候能夠如實告之。” 果然,還沒走進客廳,李豐滿的耳邊就傳來了張大安的詢問,就在他以為張大安會問他到底是不是李承乾的問題時,卻聽到張大安道“敢問李縣候,太子殿下在黔州時的境況如何,走的時候可還安穩?” 問話的時候,張大安的神情有些憂傷落寞,似乎在為李承乾的遭遇惋惜。 李豐滿神情微愣,完全沒有想到張大安竟然也是李承乾的擁躉,到了這個時候都還在關心李承乾當時的境況。 “三弟!”張大象不由狠瞪了張大安一眼,“這個時候你還提中山郡王做什么,也不怕再度引火燒身!” 訓斥完張大安,張大象又笑著向李豐滿言道“縣候勿怪,我這三弟之前曾是太子庶子,顧念舊主,言語無狀,你別理他就是。” 李豐滿微微搖頭,道“張刺史乃是性情中人,李某心中亦是甚為欽佩。” “不過,怕是要讓張刺史失望了,李某在黔州時并未見過中山郡王當面。不過據身邊的人言語,中山郡王走得甚是安詳,張刺史無需介懷。” 王朝輕撇了撇嘴,走得屁得安詳,都特么要跳湖自殺了,還安詳個毛線。 張大安顯然也太相信李豐滿的這番安慰之言,廢太子當時的境況如何,他不用想也能知道,在那種情況下,誰也安詳不了。 不過他還是承了李豐滿的這個人情,正色向李豐滿拱手一禮,算是謝過。 “好了好了,過去的事情,不提也罷,李縣候,入座吧!”張大象伸手招呼著李豐滿入席,同時向旁邊的下人吩咐開始端上酒菜。 唐時的宴請,尤其是大府中的家宴、正宴,不似后世那般多人共坐一席,大家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好不熱鬧。 這里的家宴,大多都是一人一席,一方小桌,一張軟墊,桌上一壺燙好的溫酒,幾碟精制的小菜,大家遙遙而坐,顯得很是自在。 這是李豐滿自來到唐朝之后,第一次在別人的府上用飯,對于這樣的宴請方式,感覺很是新奇。 張大象坐于正廳主位,張大安居左,李豐滿居右,三個人各坐一方,中間擺著的一爐炭火燒得正旺,將整個大廳都映得火紅一片,坐在其中,雖是冬日,卻并不覺冷冽。 李豐滿低頭看了一下桌上的菜色,一盤生魚,一盤鹽水雞,一盤烤羊腿,一盤涼拌蓮菜,再加上一盅紅棗蓮子羹,一共湊夠了四菜一湯,三葷一素。 李豐滿不知道這樣的一桌菜在長安城待客算不算得上是豐盛,但是這里畢竟是鄒國公府,想來應該也算是不錯了。 只是看著這些沒有什么顏色的菜肴,色香味全都不沾邊,實在是很倒胃口,完全吃不下啊。 “來來來,千萬不要客氣!”張大象大笑著招呼,“今日為了宴請老弟,我特意叮囑管家去萬勝居訂的酒菜!嘗嘗這烤羊腿,在長安城可是一絕!” 說著,張大象直接抄起了烤得金黃的大羊腿,先啃為敬,沒兩口就吃了個滿嘴流油。 對面的張大安也是如此,原本看上去很斯文很嚴肅的一個人,啃起羊腿來亦是相當豪邁,油水滴了滿襟。 李豐滿嘴角一抽,面色艱難地看著桌上膻味撲鼻的烤羊腿,客氣道“張大人有心了,其實沒有必要這般客氣,只要是能與張大人同飲,吃什么并不重要。” 說著,李豐滿拿起羊腿旁邊的小刀具,輕輕地割了指甲蓋大小的一片放到嘴巴里,就跟咽藥丸一樣地將其吞入腹中。 果然,跟他判斷的一樣,膻氣熏人,燎煙味太重,而且,腌得時間太久,有點咸了。 如果不是給張大象兄弟面子,這樣的垃圾燒烤,李豐滿連看都不會看一眼,更別說是吃了。 見李豐滿似乎并不怎么喜歡吃這道烤羊腿,張大象與張大安不由暗中對視了一眼,同時不著痕跡地微搖了搖頭。 這可是萬勝居的黃金烤羊腿,當年廢太子喜歡吃的一道菜,吃得高興時甚至一人能吃兩條烤前腿。 可是現在,這個安平候只吃了一丁點不說,還一臉地嫌棄厭惡,那表情那動作,一點兒也不像是佯裝故意,而是他真的非常不喜歡,只是顧及他們的顏面才不得不強逼著吃下一點點。 看來他們之前的猜測不錯,這個安平候,確實只是廢太子的一個替身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