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
“你有沒有想過……”武垣眼神有些復雜,“若別人沒來,尸骨豈不是會賴上你了?” 崔芄表情平常:“所以我每一單,都會收一半訂金。” 價格并不低。 “這不是錢的事……” 別人不來接,骸骨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,到時幫忙入葬的,不就是你了?墓地棺材祭品,哪樣不要錢,哪里沒點忌諱講究,多晦氣? 但崔芄表情并沒什么變化,好似怎么樣都沒關系,他既做了這一行,就坦然接受所有可能的變故和意外。 武垣垂眸:“對方有沒有說人是怎么死的?” 崔芄:“說當年是失足溺死,找到時面目全非,都沒人樣了,又是夏天,不好留,只好先草草下葬……” 現在看來,事情更微妙了。 夏日失足溺死,多么不引人懷疑的死法,面目全非,認不出來,若沒有好的仵作,大概只能憑衣服辨人,多么方便李代桃僵? 結合之前線索推斷,有個方向很難忽略。 崔芄看武垣:“會不會當時的尸體死狀混淆了兇手的視線,兇手認為,他要殺的人已經死了,便不再尋找,不再放在心上,直到此次再來長安,偶然發現人還活著,才覺得不對勁……” 武垣:“灼娘子可能是溺死的,可能不是,但所有根由——都與兇手有關。” 若不是這具尸體的偶然出現,若不是崔芄故意拽內衛入局,可能姜家‘灼娘子’的墜崖也會被當成意外,這些事都會過去,當年,現在,沒有人知道,沒有人在意。 “半個月……” 武垣沉吟:“有些晚了,你擅入殮上妝,可有辦法復原她相貌? ” 崔芄笑了:“你以為,別人為何不辭千里,追那么遠也要來尋我?” 自然是有些拿手本事,別人不會,只他會。 “只是需要些時間。” 總該要讓康氏看一眼親生女兒的。 且兩女出現對比,親眼直面的證據,總比淹沒在時光里的記憶線索更為直觀震撼。 “這樣,”武垣很快有了決定,“你繼續你的活,專注于此,看看有沒有什么別的發現,其它不用管,我會去查那個王老頭并案子相關細節,屠長蠻那邊恐怕一兩日回不來——有了進展,我會尋你。” “好。” 人走后,崔芄顧自忙碌,直到手腳冰涼,不知夜深幾何。 起來活動僵了的手腳,往外走時,陡然意識到,從起初到現在,喝到的茶一直是熱的,往廚房走,灶間熱著,有熱水,也有溫著的飯菜,院子到處打掃的干干凈凈,之前買的東西也被收好了,理的整整齊齊。 桑七來過了? 崔芄仔細回想方才忙碌的過程,全無印象,但現實很明顯,人來過了,又走了,而且—— 儲物格架上東西少了不少。 倒是不客氣,知道自取了。 崔芄舀溫水凈了手,端了飯菜到桌邊,一邊慢慢用,一邊想自己的事。 姜宅假的灼娘子,宣州人,江南,有一手種花的好本領,若非耳濡目染或經人指點,不會到這種水平,西湖柳月,可不是誰都能種出來的。 但她年紀很輕,尤其十年前,正是人生遭遇低谷意外的時候,那期間市面上流通的西湖柳月,一定非她所種,他曾暗意試探過,她言種植是回姜宅后才有的興趣,誰知竟然如此有天分,一做竟成了…… 她到底是什么人?師從何處?從哪里知道的西湖柳月,又是從哪里得到的方法,嘗試多年后,竟然成了? 想不通時,他會翻一翻經手單子手記,到現在已經是厚厚一本的《往生錄》。 曾經遇到過什么,領悟過什么,遺漏過什么,遺憾過什么,該要如何反思復盤,應對現在的思考和疑慮。 “……嗯?” 指尖落到某處,他突然眼神一頓。 深夜,有人難題未解,有人酣睡夢鄉,有人悄悄行動,有人暗中觀察。 皮承明正在和世仆申伯吵架,怒不可遏,眉目俱厲:“這是什么時候,怎么敢這般明目張膽!” 兩個人站對面,申伯這個下人比主子更有氣度,無論穿著話語還是脾性:“您又沒干什么,心虛什么?越是這種時候,越得平和有風度……” “可院子里有——” “放心,別人不知道,就算知道,也沒空打探。” 暗暗夜色里,皮家宅子的密道開啟又合上,都快要踩出了花,奈何夜色掩映,宅大聲寂,根本無人察覺。 穿著黑衣,蒙著面巾的凌永悄悄過來,似乎想要跟蹤追看,奈何沒工夫底子,也無足夠的警惕,時不時就會踩空個步子,碰到些拂枝,小心又迅速的探查宅子地形…… 武垣當然是沒插手,暗自觀察著傍晚那一出戲后的所有小動作,看,他不著急,咸魚擺爛,別人不就急了?以為趁機暗度陳倉了,沒人知道呢…… 他這個人呢,就是有那么點難言的勝負欲,貴人失物要找,案子也要破,所有‘拖延散慢’,都是為了這一刻。 他身形不斷在長安天空飛掠,忙的樂不思蜀,根本想不起回家。 自己的家不回,倒是愿意去‘拜訪’一下別人的家。 “讓我瞧瞧你都藏著什么……哦豁,大發現啊。” 長方形竹制牌子,刀鋒凌厲雕刻的山水,不就是崔芄給出去的那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