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案子剛剛曝出,線索有限,武垣發現這寫字的紙張有點意思,想不起什么時候見過,但市面上少有,遂拿回來對比。 “好像是在……” 翻箱倒柜一通,終于從束之高閣的檀木箱子里找到了幾張一模一樣的紙,色淺,微橙,灑了金底,光下不透。 這紙叫澄金紙,因造價高,適用性不廣,十年前出了一批后很快淡出市場,會買的,也是有錢沒處花,又附庸風雅的那類人。 紙是十年前的紙,墨卻非十年前的墨,墨香淺淡,是上好的松煙墨,雖有些舊意,非最近書寫,也絕不會是十年前。 商人…… 武垣弄亂了房間后,揚長而去,直奔平康坊。 “——喲,這不是十三郎?” 武垣看到偶遇打招呼的人,晦氣兩個字差點滾出嘴邊。 李騫,出身趙郡李氏,五姓七望里的世家,雖跟皇家隴西李氏的李不一樣,往上追溯幾百年也是一宗,因隴西李氏稱帝,越郡李氏跟著沾了不少光,世家排名都往上擠了,對李氏自也忠心不二。 李騫領十六衛中左驍衛,職中郎將,和大理寺常有往來,時不時會調往幫忙監察,難免跟內衛行事相撞,常有磕碰,他又自恃世家出身,高人一等,要優雅有風骨,君子能動口時不動手,又要壓內衛一頭,迫人臣服…… 倒是想的美。 “十三郎中郎將之尊,何故來這種地方?”李騫衣袍清貴,氣質也清貴,說話慢條斯理,世家養出來的風度,不刻意炫耀,也彰顯了高貴。 武垣視線滑過平康坊隨風搖曳的紅綢:“世家之足,不也踏了賤地?” 你家規矩那么足,不也來了? 二人對視,彼此心知肚明。 大前天,圣人微服出宮,歸來后少了塊玉玨,玉玨環形,乃精致小巧款,本不起眼,奈何回宮后面見太后,在太后面前露了怯,嘴一禿嚕,就主動言說丟了塊玉玨。 太后武氏,先帝時就幫忙攝政多年,一度地位和先帝相當,尊為天后,而今先帝薨逝,兒子繼位,成了中宗帝,她仍然牢牢把控著朝政大權,沒往外放一點。 中宗帝太子當了幾十年,一直被母親牢牢壓制,做太子的年月基本都在‘閉門讀書’,不被允許接觸朝政,他現在已經登基,朝中也有請太后還政之聲,他怎會不想努力一把? 奈何能力有限,他不像母親那般有魄力有手腕,也沒那么大膽子,不敢大大方方行事,只偷偷摸摸搞點小動作,太后就更看不上,母子倆的相處氣氛更為緊張,對誰想干什么事,也是彼此心知肚明。 這塊丟了的玉玨,想必就是個信物,中宗帝悄悄結交某個朝臣或世家力量,談了什么交易,予出去的,可現在他說丟了,底下可不就得找找? 此刻這東西在哪出現,在誰手里……就很有意思了。 李騫:“圣人太子時期就孝順懂禮,登基后亦倚仗太后多矣,一點小事,十三郎都這般忍不得?” 問的是武垣,實則是太后,誰不知道武垣是太后最喜歡的侄孫? 武垣老神在在:“丟東西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,被誰得了才是——膽敢私藏圣人用物,可是殺頭的大罪,李三郎不也覺得如此?” 不覺得,你找什么? 李騫:“尋找失物而已,非內衛之責。” 武垣:“也不是你左驍衛狗拿耗子,該管的閑事。” 李騫笑了,溫文爾雅,一個武將,倒有著儒生的風雅氣度:“可我聽聞,楓娘子那邊,其父至今連尸體都不讓看,悲慟難抑,言最恨人逼迫,你不會覺得你能成功吧?” 別人不吃硬,許會吃軟,這一套,他可比武垣擅長多了。 武垣哦了一聲:“你的狗去過了。” “什么狗不狗,說的那么難聽,”李騫笑意更深,“世家之尊,總有人自愿為我奔走,十三郎你就不一樣了,眾叛親離孤家寡人——” “砰——” 武垣的回應是,突然欺近,迅速掠過他,指彈劍出鞘,劍光一閃,干脆利落殺了一個他背后的護衛,護衛身死倒地,連掙扎都沒來得及。 “可見世家太大了,防衛不怎么嚴實,竟混進了不安好心的刺客死士——” 他掌中劍輕轉,挽出漂亮的劍花,刷一聲歸鞘,微笑頜首:“不客氣。” 李騫:…… 李騫快要氣死了,家大業大的,誰家沒幾個別人埋過來的釘子?這個他專門放在跟前養著,就是想用來釣魚,竟然被這么殺掉了? 武垣轉身就走,揚了揚手上的荷包:“謝禮,我自取了,不必覺得欠人情。” 李騫摸了摸空了的腰際。 你倒是會挑!荷包上有玉,荷包里有錢,你哪兒學的小賊手藝! 眼看著人影遠離,李騫不甘心極了,揚聲道:“還忘了恭喜你!” 武垣沒理。 李騫繼續:“你眾叛親離,臭名昭著,連輔興坊的家都回不了,只能委委屈屈在永寧坊置個四不像的外宅,聽聞怨聲載道,不得人心,能止小兒夜啼,今日回外宅卻人人問好,目光殷切,看來是得人心了,還要多珍惜才是!” 武垣從不理這些陰陽怪氣,鄰居們態度轉變必然事出有因,外人都知道了,他能不明白?鄰居們殷殷問候,期盼他回去?笑話,他十三郎什么時候聽過別人的話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