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零九章 愿打愿挨
馮家小子的這聲喊,差點沒嚇得王九菊魂飛魄散,趕忙沖出院門,本想問個究竟,就見村里的年輕人,都朝山里跑,而遙遙西方,已黃土漫天,馬蹄聲聲。 王九菊慌忙折身,就朝翠花屋里跑,也來不及呵喊一聲,便破門而入。 見男人已經脫吧得一絲不掛,正殷勤地拽扯著翠花的褲子,而翠花像是丟了魂似的,任由牛德旺擺布。 牛德旺猛然一驚,還未及開口嚷嚷,就見王九菊發瘋似的吼道“吐蕃狗來了!快逃命啊!” 對于吐蕃狗的兇殘霸道,他們在鄰村被洗劫時,就親眼目睹過慘狀,六十歲以下的男女,不是被殺,就是像趕牲口似的被擄走。 sao風過后,除幾個目光呆滯的老人外,就幾乎沒留下活物。 于是,牛德旺慌不迭的套上衣褲,一面朝門外跑,一面急切的嚷嚷“得把牛牽上!” 見男人急急忙忙牽出了牛,王九菊就招呼翠花,跟著村里人朝山里跑,自己急忙竄進屋,別的東西可以不拿,但那包積攢多年的錢,卻不能不拿。 越是心急,越是把鑰匙插不進鎖眼里,還手抖得兩次把鑰匙掉在了地上,情急之下,王九菊抱起擋門的石頭,“哐啷”一聲,便連鎖扣都砸了下來。 挎上包袱,就朝院外竄,見牛賴著不愿快快走,王九菊便弓腰撿起根樹條,不停地抽打牛屁股,恨不得讓它跑得比馬還快。 這牛可能是只認得自己家的地,和常常吃草的土梁,朝別的方向牽,它就有些耍賴。 王九菊手里的樹條,已經斷成幾節,只剩下個小木棍,便索性貓腰,雙手搭在牛屁股上,推著朝前走。 說實在的,才開始是她推著牛走,到后來,卻是自己拽著牛尾巴在走。 而牛德旺,把這些日子攢下的力氣,沒用在翠花身上,此時卻派上了用場,悶頭弓腰,卯足勁朝前走,拽得牛脖子直挺挺地,翹頭瞪眼。 二虎爹肩上搭條新被子,一手拽著呵嘍氣喘,上氣不接下氣的婆姨從旁經過,沒好氣的嚷嚷道“逃命要緊!牽它干啥哩!” 牛德旺喘息般道“開春還指它種地哩!” 好不容易繞過緩坡,進入一片樹林,再朝前走不遠,就有個隱蔽的山洞,只要到了這地方,就已經算是逃離了虎口。 見王九菊實在是走不動了,牛德旺也是氣喘得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,兩人就不約而同的,弓腰喘息,想等緩過氣來再朝前走。 但喘息未定,就聽得有人踩踏干樹葉,發出的“沙沙”聲響,牛德旺猛然抬頭,只見四五個吐蕃人,像是餓狼見到了羊羔似的,慢慢圍了過來。 牛德旺一驚之下,趕忙撒手退后,嘴里連連嚷道“牛給你,別殺人” 但牛德旺的話音未落,只見銀光一閃,身子已然歪倒在一旁,血噴如注。 而王九菊尚在驚恐懵愣之中,就被幾個吐蕃狗,軟軟的架出了樹林。 空曠的原野,野狗般的嬉笑嚎叫,伴隨著女人凄厲而又漸弱的呼喊,一直延續了很久。 夕陽照常抹紅了大地,只是將不大的牛村,映染得更紅。 牛壯清楚城里那個遠親的德性,五年前曾和娘去過一次,搭了不少的山貨不說,人家還愛答不理的。 勉強吃了兩頓“下眼子飯”,娘倆在人家倉房住了一宿,連城也沒咋逛,就氣呼呼地回了家,娘還發誓,這輩子再也不去人家。 這回,不知娘是哪根筋抽著了,突然想起了這門親,還大方地帶了這多東西。 牛壯依稀記得,進城朝南拐,穿過集市不遠,就是那個讓自己叫“姨奶奶”的人家。 今天可能趕上逢集,街道上的人顯得特別的多,牛壯邊看熱鬧邊朝前走,惦記著先把兩袋麥子脫手。 剛進集市,就見有個商人模樣的人,笑盈盈地問道“都是些啥貨?” 未等牛壯開口,那人的手就已經伸進了驢車,便只好停下,任那人翻騰。 那人挨個打開袋子看了看,又拿起山貨聞了聞,便朗聲道“這貨我都要了,你開個價吧。” 見牛壯吭吭哧哧的,半天也說不出個囫圇話,那人淡淡笑道“你是吃不準價吧?要不,你先去問個價,我等著。” 牛壯見那人實在,像個真要貨的主,其實,這些東西,在進城前,牛壯就問過價,于是,也爽快道“您說個價錢,我聽聽。” 那人便一副十分在行的樣子,將車上所有能買的東西,都一一按等級開了價,并且,說地是頭頭是道,絲毫不含欺詐,牛壯便一口答應,順利成交。 等點過錢,牛壯在心里暗暗一盤算,光那些準備送人的東西,就賣了不少錢,除了住店吃飯,還好好能置辦些東西。 于是,便先找家車馬店住下,把驢車安頓好,就樂滋滋的四處閑逛。 照娘的意思,先給翠花扯了塊時興的碎花布,和紅色的方頭巾,算了算,除了麥子錢,還剩不少,就給娘賣了個篦子,家里那個齒都掉了不少,又給翠花買了盒香粉,牛壯愛聞那味道。 翌日的太陽,還紅紅掛在樹梢,牛壯就懷揣兩塊燒餅,悠哉悠哉的出了城。 牛壯一路上哼著有腔沒調的曲子,顯得很高興的樣子,這倒不單是因為分文未動麥子錢,還置辦了不少的東西,而主要是,沒遭那份熱臉蹭人家冷溝子的罪。 然而,村落的影子剛剛出現,牛壯卻意外見到了令他驚悚無措的場面。 才拐過村頭的緩坡,就見整個村子白花花一片,幾乎家家掛白幡,人人穿孝衣,除了隨風飄來隱隱的哭聲外,連聲驢叫都沒有。 牛壯慌忙朝驢溝子上猛拍了一巴掌,那驢便撒開四蹄狂奔了起來。 才穿過樹林,只見自己家院門口也是掛著白,這一驚,讓牛壯的心都差點蹦出嘴來,慌忙跳下驢車,跨過菜地,就沖進了院門。 院里的涼棚下,停著兩具尸首,頭前的供桌上,只擺著一碗小米飯,和幾個半生不熟的果子,翠花跪坐在那里,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臉上掛著淚花,目光呆滯,就連牛壯進門,都沒抬一下頭。 牛壯二話不說,沖到跟前,掀起蓋單一看,便軟軟跌坐在地上,也像是瞬間沒了魂似的,嘴唇顫栗,卻發不出聲來。 原來,村里的人,高估了吐蕃狗的人性,這股不知是從那個野蠻部落沖過來的野獸,是逢人就砍,見牲畜就搶,根本不管你歲數大小。 于是,村里留下的老人無一幸免,牲畜糧食被搶劫一空,就連只叫鳴的公雞都沒剩下。 牛德旺是當場被砍倒,而王九菊的尸首,是在第二天的上午,才在樹林旁的草叢里找到。 身上一絲不掛,身下血糊一片,張口瞪眼,雙手緊握,狀如厲鬼。 等李暉帶兵住進村子,牛德旺夫婦的墳頭,已經長出了嫩草。 玉瑩輕撫了下翠花的肩膀,嘆口氣道“你也真是不容易。” 見翠花委屈的抹了把眼睛,玉瑩邊給她沏茶,邊自語般道“牛壯那頭可咋辦,要是讓他知道” 翠花像是胸有成竹道“他那點事,自己已經知道了,我把公婆合計的事情也說了,他一個勁的說對不住我,還說,我要想走,他也不攔著。” “那你打算跟王平走么?” “世上就剩我倆是親人,咋能扔下他哩。”說著,翠花又傷心的抽泣了起來。 李暉這些年和吐蕃人打交道,也多少學會了些吐蕃話,見十幾個灰頭土臉的家伙,目光呆愣的吧嗒吧嗒瞅著自己,便聲音平和道“你們是羯獵顛的人么?”其中一個點了點頭,接著又搖了搖頭。 知道那家伙是這伙人的頭,于是,便把他帶到了自己的軍帳。 李暉深知草原人的習性,一盤羊rou,幾碗馬奶酒便讓那家伙臉上有了如見到家人般的笑容。 原來,這家伙名叫吐塔,是塔昆部落的人,攻打了龜茲后,頭人因羯獵顛分賞不公,便暗地里派出小股人馬進村搶劫。 “羯獵顛現有多少人馬?都駐扎在哪里?” “拔換城以東,龜茲前后都有。” “打算啥時候攻打焉耆?” “一直在嚷嚷,都說焉耆的牛羊多,女人好。” “我放你們回去,記住!不許再出來搶劫!” 李暉惦記著玉瑩,想回家看看她頭疼是否好點,才上坡,就見王平在給牛壯傳授馬術叉法,于是,便靜立坡頂,饒有興致的觀看。 王平教得仔細,牛壯學地用心,一個是賣布的,一個是頭戴綠帽子的,兩人倒是和諧在了一起,真讓人不可思議。 就說牛壯憨厚老實,容易哄騙,但王平夜里摟著人家媳婦睡,白天又跟沒事人似的,兩人還偏偏黏在一起,也不怕牛壯一旦知道自己帶了綠帽子,再假戲真做,一叉挑了王平。 王平跟隨李暉爭戰多年,也是他手下得力干將,兩人情感如同親兄弟,但這種事,卻讓他很難辦。 據玉瑩說,翠花和王平已是琴瑟和鳴,如同久別的情人,讓二人斷然分開已是不可能,甚至,還會因此傷了自己與王平的感情。 李暉正自胡思亂想,就見有人慌忙來報“吐蕃人離此二十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