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四章 巧布火龍
賀魯聽說,嘴里罵了句臟話,沖探子道:“多派幾人再探!看野狗究竟想咋樣!”一面又派人向乙毗咄陸求援。 見賀魯略有些不安的樣子,敬軒沉聲道:“族里還有多少人能戰?” 賀魯底氣不足道:“十五歲以上男兒和六十歲以下老人總共不足兩千,能頂事的不足千人?!?/br> 敬軒長噓口氣道:“看來,射匱是打算把你趕凈殺絕呀。不如北上歸唐,暫保安寧?!?/br> 賀魯咬牙切齒道:“射匱這條瘋狗!我到哪兒都不會饒過他!我賀魯遲早要取他的人頭。” 敬軒試探道:“要不先吧牲畜和老人孩子送走?” 賀魯忿忿跺腳道:“送走了老人孩子,勇士們就沒了必死的斗志,我要用全族人的性命和瘋狗打一場,就不信長生天的門專為他們開放!” 見賀魯打算殊死一戰,絕不退縮,敬軒也就不好再說啥,他深知這頭倔強公獅的習性,既是刀架在脖子上,他也不會輕易屈服。 于是,沉聲道:“要打,我們也要做好打的準備,不能深長了脖子等著人家來砍?!?/br> 賀魯頓時欣喜難耐,猛拍了把敬軒的肩膀嚷道:“就知道昆季不會扔下我不管,咋樣?我那兩個女人不錯吧?” 敬軒鼻子冷哼道:“都啥時候了,還有心思提女人,趁大軍未到,我們先去看看地形,不能讓人家殺到氈房里??磥恚鋮T又派來了人馬,十天之約怕是要泡湯。” 這里已近阿爾泰山脈,丘巒相望,土坡連綿。且多顯干旱,水草匱乏,坡上光禿裸露,洼地也是矮草簇簇難成綠茵。 往西約十里,兩坡夾出的一片空地,卻顯出淺淺誘人的綠色。遠遠望去,兩道彎眉的土梁,懷抱綠茵,宛如手捧翠株。 他們躍馬近前,原來是一汪不大的死泉孕育著這片難得的綠色。見敬軒似感興趣,賀魯便介紹說:“那水堿味重,牲畜勉強能喝,再沒別的水源,所以,也沒人來住?!?/br> 敬軒狐疑道:“也不見有人來放牧的痕跡?!?/br> 賀魯淡淡道:“這里是個三不靠的地方,離我們住的地方有十幾里荒灘,寸草不生,牲畜過不來。北連山坡,西南方向也是幾十里的荒漠,無法住人,所以,除非西來轉場的牧民經過,一般很少有人來?!?/br> 敬軒策馬躍上土坡,放眼四顧,像是自語般的嘟囔道:“他們會不會在這里歇腳?” 賀魯遲疑道:“若是太陽落山前趕到,肯定會住這里,但是白天經過就很難說,那群野狗,恨不得當晚就在我的氈房睡覺。” 敬軒若有所思的嘟囔道:“這里倒是可以利用一下。” 思璇見父親他們上了北邊緩坡,就好奇的想去那汪死水看個究竟。于是,給任杰使個眼色,便放馬緩緩朝谷里走去。 谷里的綠色,遠觀成片,近看點點。水汪如鏡,但卻顯出淡淡的黃色。寶馬試探的聞了聞,便擺頭甩去沾在嘴唇上的水珠,移向別處。 思璇正自感嘆這里的荒寂單調,突然寶馬前蹄略顯不安的跺了兩下,隨即打了聲響鼻,目視前方。思璇機警順馬看的方向望去,只見一團黑呼呼的東西,正隨風緊一陣慢一陣的朝前滾來。思璇暗自笑道:“它還怕這個。” 原來,寶馬看到的是種被當地人稱作‘攆狼蒿子’的植物,這種草本植物耐堿性,生長茂盛,在荒原最為多見。它每年春生秋枯,枝長葉細密密成團,狀如燈籠,一棵大的竟要兩人合抱。 秋季,籽實成熟,枝葉枯萎,隨風搖曳根斷而移,滾滾停停,便將細小的種子遍灑一路。 一棵難得的梧桐樹,勉強擋住了近午的驕陽,將一片陰涼留給敬軒他們。 敬軒瞟了眼以死相搏的角斗士般的賀魯,沉聲道:“援軍能不能等到咱且不說,得先給來人點厲害,不然,一旦大軍掩殺過來,我們根本無法保護牲畜孩子。” 賀魯依然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嚷道:“就讓長生天來決定吧!” 敬軒淡淡道:“我是這么想的,既然是背水一戰,我們可在此設伏,挑選精壯勇士在前,老人孩子在后,甚至讓年輕體壯的女人也加入。主要是吶喊助威,讓對方摸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人,等到他們害怕不前時,再派出精銳沖殺?!?/br> 見賀魯精神頓振,信心百倍的樣子,敬軒沉聲道:“要是趕到夜里最好,我們至少可以追殺他二十里。奪取帳篷輜重,讓他一時不敢輕易進犯。 若是白天,既是突然襲擊也只能追出十里既返,不然,一旦讓對方摸清咱的實力,必會被反擊追殺,那樣整個族群都會有危險?!?/br> 見賀魯頻頻點頭,敬軒長噓口氣道:“若是晚上,還能幫你,白天我就不便再露面,不然,我不但堵死了商道,也不好給朝廷交代?!?/br> 賀魯欣慰的拍拍敬軒肩膀,慨然道:“只要昆季能在身邊,我就有信心殺敗那群野狗!” 見父親有些左右為難的樣子,一直默默在聽的思璇湊前道:“我倒有個法子,保證人不出面就嚇他個半死?!?/br> 敬軒知道思璇鬼點子多,也就不顧禮數,伸手拽過便急切道:“快說,有啥好法子?” 思璇見父親神情迫切,也就不故意拿作,欣喜道:“我剛才到谷里玩,發現有很多攆狼蒿子,我們可以在里面塞進干草,運到兩邊梁頂,一旦他們進谷就點著滾下,馬被驚嚇回跑,還不踩踏一片?這活女人娃娃就能干!” 賀魯略微懵愣一下,突然猛拍敬軒的肩膀嚷道:“姑娘真是高人!這等妙計也能想出,難怪桑吉叫她神仙jiejie?!?/br> 敬軒欣慰道:“那你就和李暉各守一邊,等谷前吶喊聲起,便火球齊發。” 剛剛安排停當,就見探子來報,乙毗咄陸派來的援軍在可汗浮城以南被截,已退回山里,射匱大軍離此十里,人數大約兩千。 見賀魯的臉色再次黑了下來,敬軒試探道:“若現在開始轉移,北上歸唐還來得及。再晚恐怕” 賀魯沉吟良久,猛然一拍巴掌嚷道:“不打就跑不是我賀魯的性子!賴好干一仗,免得讓長生天笑話!” 見賀魯頑固堅持,敬軒扭身對孩子們道:“思璇和玉瑩負責帶人點火,李暉任杰隨我廝殺,老規矩,只傷不死,并且,只能用彎刀,不能使長槍,更不許露出馬下功夫。”四人諾諾轉身而去。 太陽的光芒才減弱,就見探子來報:射匱人馬離此五里,運送帳篷輜重的駱駝不足二里。 敬軒猛然精神一振道:“他們必定在谷里過夜,看來,長生天是幫你的。” 見賀魯面顯喜悅虔誠的沖天禱告,敬軒沉聲道:“長生天只讓你給他們點厲害,可不是要你殺光他們?!?/br> 賀魯微一懵愣,繼而笑道:“這話你說過多遍,打仗我只知道你死我活,但看在你是在幫我的份上,我只讓勇士們砍斷他們拿刀的手。” 山頭的樹梢被夕陽淡淡染紅,就見幾十峰駱駝滿載著帳篷還有活羊,曲線般的進了溝谷,他們像事先就踏勘好似的,進谷就卸下坨子,一撥人忙活著倚坡支帳,另撥人便支鍋生火,殺羊割rou,準備晚飯。 思璇設計的‘火球’,事先就三三兩兩的堆放在坡頂,遠遠望去,就好像是自然長在那里一般。小孩女人們被窩藏在一處溝彎,只有自己隱在火球后,靜靜觀察著溝里的動靜。 見來人在支鍋煮rou,思璇心里一陣竊喜,想象著等到夜黑谷暗,就在突厥人吃rou喝酒之際,突然火球翻滾,喊聲沖天,溝里人肯定被嚇得屁滾尿流,落荒而逃。 思璇竊喜的小嘴還未合攏,就聽有人嚷道:“穆塔!去看看坡上有沒有干柴,這些柴火像是不夠?!庇谑?,有個矮個突厥人放下手里的活,便摸索著朝坡頂走來。 慵懶的太陽,已乏乏沒入了地平線,只將云薄的天空抹紅了半邊。遠處,已傳來轟轟如雷的馬蹄聲。 見那人悶頭只是朝上走,思璇扭頭看了眼隱藏孩子的地方,那個溝彎前正好有許多干枯的梭梭柴。頓時,心里微微緊張了起來。 勾頭看了眼西方,紅黃的天底下,涌動著密密麻麻的黑點,宛如轉場的畜群一般。 那人若上到坡頂,一眼就能看出火球的貓膩,要再朝前走,娃娃和女人的藏身之處便一覽無余。無奈之下,思璇只能躲進臨坡的火球后面,伺機而動。 那人愣頭愣腦的爬上坡頂,朝四下掃視一眼,目光便定在了那堆梭梭柴上。剛朝前走了兩步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遲疑的回轉頭,勾腰好奇的瞅了瞅堆放隨意,但卻井然有序的火球,又探身朝坡下瞅了一會,像是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,剛要挺身嚷嚷,就被飄然而至的思璇點了xue。 思璇藏好那人,便趕快讓幾個能干的突厥女人將梭梭柴移到火球的后面,等到鍋前那人不住朝坡頂張望,嘴里還在罵罵咧咧時,思璇才讓人不緊不慢的將柴禾滾下土坡。 暮色悄然漫近,如蟻般的突厥騎士,揚起滾滾塵埃,緩緩涌進了谷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