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2.臨谷(下篇)
小滿認(rèn)得傅臨云,其實是偶然。 春夏之交的時候,他看報紙上刊登的廣告尋了一份工。 替商戶畫一些糕點,糖果,飲品類的招貼畫,雖然單幅的報酬并不多,勝在來源穩(wěn)定。 他去領(lǐng)工時,時常碰到兩位穿著入時的青年,遇到次數(shù)多了,就很自然攀談起來,這才得知個高些的名叫馮寄青,矮一些的名章衍之,兩個都是由永州到上海來念美專的。 他二人也都算是有些家底的,但平素也是大手大腳慣了,初來到大都市,看見樣樣新鮮的玩意都覺得歡喜,錢就如流水似的出去,家里給的生活費很快花完,短時間內(nèi)又開不了口再去向爹娘討要,只好自力更生,靠畫招貼畫來補貼花銷。 聽聞小滿才中學(xué),兩個人反倒驚奇,后來他才知道,和他們一道畫招貼畫的還另有兩名女生,都是一道美專的同學(xué),這幾個人就形成了一個小圈子。 開始,小滿也只是跟他們在碰巧遇到的時候一道交流繪制招貼畫的技巧,一來二去,話又延伸到別處,漸漸混熟了,彼此便交換了通訊地址。 快放暑假時,他被寄青邀約,頭一次參與了他們那小圈子的聚會,而聚會的地點正是在寄青的遠(yuǎn)房表哥,傅臨云的家中。 那一日,跟著他們來到位于畢勛路的傅家洋房,人立在外頭就覺出一種壓迫,過來開門的是戴手套穿制服的洋人,進(jìn)了那道門,又是一道門,最后到了內(nèi)里,就看見那一位背著光坐在搖椅上讀書,寄青恭敬地喚聲“表阿哥……”,他才緩緩抬起頭來,膚色蒼白,俊眉深目,是位帶些憂郁氣質(zhì)的美男子。 這位傅先生年不過而立,早年曾在東洋留學(xué),暫賦閑在家研究繪畫,在他們這小圈子里,是個權(quán)威似的人物。 傅先生倒沒有多大架子,因小滿是第一次來,還特意帶他參觀,傅家洋房每一處都帶著墨香,有一間畫室,畫架畫筆各色顏料紙張一應(yīng)俱全,又是朝南,說不出的開闊明亮。 上到二樓,又有專門一間用來收藏畫作的屋子,一進(jìn)去,就仿佛進(jìn)了那童話里的藏寶洞似的,不得不目瞪口呆,只見各式西洋畫集并古式卷軸,密密麻麻,又整整齊齊地沿著架子堆放,諾大屋子竟被填得沒有一絲空隙。 再回到一樓,喝茶閑談的間隙,幾個人就把自己的畫作拿出來一道品評鑒賞。 馮、章二人其實專攻的是油畫,兩名女生則是畫的中國水墨,他們專攻不同,意見也不同,難免還有分歧,這時候,傅先生就如同權(quán)威,一錘定音地指出哪里好,哪里缺了什么,哪里又能更好些,那幾個聽著,完完全全的心服口服。 出來之前,寄青也曾提前關(guān)照小滿把平時的畫作帶過來,他選了一些拿出來,但這時候捧出,又總覺得有些拿不出手,因他的既不是油畫,也非水墨,完全說不出來該歸在哪一類。 傅先生一張一張翻看,臉上時而現(xiàn)出笑意,時而又是蹙眉,全看完了,他再規(guī)整成一疊還給小滿,認(rèn)真地道,“你這些畫投過稿么?若是沒有,可以考慮嘗試去向報紙投稿。” 話說完,他想了一想,又再從中挑出了幾幅畫,有些嚴(yán)肅地告誡他,“若是投稿,投別的那幾幅就可以。要是想太平安生,你以后就不要朝這幾幅的路數(shù)走。 ****** 一個春囫圇著過去,到了梅雨時節(jié),一場接一場的雨水幾乎落不停的,屋里屋外又彌漫著一股濕噠噠的霉味。 難得出太陽的休憩天,水杏就把衣箱里積存著的舊衣都一一拿出來洗晾。 一不留心,翻出來好些小滿舊時的衣裳,不曉得是多少年以前的,他也再不會穿的。 她把它們一件件在日頭下輕輕拽平,無數(shù)的舊日塵埃揚起來,一時里,好像連空氣都變得沉甸甸的,有些難呼吸。 她腦子里浮現(xiàn)起少年現(xiàn)如今高瘦挺拔的模樣,再看這一些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小衣裳,總覺得不大真實,難想象它們也曾正正好好地穿在小滿身上過。 手指尖撫過那袖子領(lǐng)子,她臉上就不由自主帶了一絲笑意,再盯著看一會兒,人卻又糊里糊涂地發(fā)起怔,回過神來,她就仍把它們一件件收起疊好。 她再去整理屋子,又是無心的,翻出了小滿小時候上私塾時遺留下來的識字簿,這書放置的年頭久了,書皮發(fā)黃,紙頁都有些脆了,又有習(xí)字的小冊子,翻開來,紙張也是發(fā)黃發(fā)脆,但那些一筆一劃稚嫩的字跡倒還墨色如新,昨天才寫就的一樣。 她像看著小滿的舊衣裳似的,又怔怔地盯著這些字看。 隔天去上工時,她就把那本識字簿一道帶到了鋪子里,有閑工夫的時候,就找福順,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,讓他教自己認(rèn)。——福順曾經(jīng)念過兩年私塾,基本的字都能夠識得。 夜里下了工,做一會兒針線,她又把識字簿拿出來,再尋一張紙,一支筆,借著油燈微弱的光,也循著那些字的筆畫,依樣畫葫蘆地謄下來。 ****** 這年暑假,小滿按傅先生的提議,試著向報刊投稿,這邊舊作投過去了還沒消息,又開始畫新的,另外也仍跟馮寄青他們一道接招貼畫的活。 這樣馬不停蹄,腦子里其實只想著要多掙些錢,便離能接她出來的日子近一些。 暑假幾乎忙過一半時間,他才想起似乎好久沒有煦和的消息,先寄一封信去,卻如石沉大海似的沒回音,他便抽出一天,按煦和曾給他留過的地址,騎著腳踏車一路到了他家所在的南市。 這一天極熱,他到宋家門前時,汗早把衣服全浸了個透,不能說不狼狽,但看著宋家的宅子,因它的大和沉悶,他又覺得吃驚,一時里竟連熱也忘了。 這處宅子從外頭看是沒有一絲洋派的,舊式的青黑屋瓦,石砌木雕的門頭,直上直下高屋聳立,一道大門又是緊閉著,內(nèi)里靜無聲息,就連熾熱的太陽光照到那門口,仿佛都被吸收殆盡。 這樣一處地方,似乎是怎么看都與煦和不搭配。 小滿上去敲兩下門,并沒人過來應(yīng),他再敲兩下,又等了許久,才有一名老媽子模樣的人姍姍過來開門。 她道,“不好意思,久侯了。請問您尋哪一位?” 這婆子臉上是帶笑的,語聲也客套,目光卻犀毒,短短一瞬,已把小滿從頭到腳看了個透。 他被看得渾身不自在,還是說了來意,婆子一點頭,神情松動一些,嘴里道,“原是尋四少爺?shù)摹8襾戆伞!?/br> 小滿跟她進(jìn)門,停好腳踏車,又走過檐廊,穿過花園。 宋家或許曾有過很發(fā)跡的一段歲月,一路上所見的木雕圍欄無一不是精工細(xì)作,無意識一低頭,又驚覺出甚至連腳底踩的每一塊石板路都攜刻了圖樣。 但這宅子如今卻更像一位遲暮佳人,花園里的雜草久沒人侍弄,朝各個方向肆行妄為地長,池塘水面上早已浮了厚厚一層水藻,像塊陳年老玉似的凝滯不動,石板上的圖樣也早被磨的不成樣子,青苔里疊生著青苔,裂紋上又還覆蓋著裂紋。 四下里又是冷清,非但不見主人,一路走著,就連底下人都沒有碰見半個。 婆子領(lǐng)他到會客廳坐下,倒杯茶送上,道一聲,“您稍等會兒。”就去了。 也沒有坐多久,煦和就來了,老遠(yuǎn)就沖他笑,但走近一些,小滿就覺得他的神色不若平日灑脫,有什么心事似的。 他剛要問,煦和就先道,“稀客。你怎么想到過來?” 小滿就也一笑,“長遠(yuǎn)沒碰到你,只好不請自來。” 煦和仍笑,也不解釋為甚么他這段時間渺無音訊,只說,“你隨我來。” 小滿就隨他一道上樓,煦和的房間在西廂,外頭還是舊式的雕花木門,一推開門,內(nèi)里又是完全西化,地上鋪著地毯,吊燈,留聲機(jī),沙發(fā),一應(yīng)俱全,最顯眼是個碩大的木架子,專門拿來擺雕塑,大大小小的作品一樣樣整整齊齊擺著,他床邊上甚至還立著個一人高的塑像,蒙著布看不見內(nèi)里。 小滿在沙發(fā)上坐下,眼光就不由自主好奇地留在那個塑像上,煦和看出他心思,笑著過去掀了開來,原是一尊斷臂維納斯。 小滿開玩笑道,“你這是金屋藏嬌?” 煦和笑道,“初學(xué)雕塑時一位先生送的,夜里和這位‘嬌’對看著,實在是困不著,只好尋塊布把她藏起來。” 話一落,兩個人都笑。 這會兒,時間已經(jīng)不早,坐著輕松閑談,不知覺就近了飯點,煦和便起身道,“走,我們?nèi)ネ忸^吃飯。” 兩個人才從樓梯往下,就聽到說話聲,迎面正撞見了另一撥人。 他們往下,而他們正往上,目目相對著,少不得都頓了腳步。 為首那一位半老徐娘瘦伶伶的,燙了鬈發(fā),裝扮也隆重,旗袍披肩耳環(huán)項鏈?zhǔn)骤C拎包一樣不缺,看人的眼神卻不大方,兩只眼睛尖銳得像針,又是隱晦,比那開門的老媽子高明得多,眼梢只不過不經(jīng)意似一剮,就將小滿從頭到腳刻薄地審視過一遍。 這會兒,立在她身后幾節(jié)臺階上那幾名衣著光鮮的男女彼此也在不露聲色地投遞著眼神,又一道發(fā)笑,也不曉得究竟在笑什么。 小滿有些臉熱,恍惚里,回到了那一輛初到上海來時乘的電車上去似的。 聽得煦和喚那女人一聲,“姆媽”,他才反應(yīng)過來,忙也向她問好。 她就略一點頭,臉上堆起一種客氣的,又有一些居高臨下的笑來。 煦和又向他姆媽說,“我和朋友出去吃飯。” 那一位一聽,嘴立即造作地朝邊上一撇,反還有些責(zé)怪地向他道,“你這小囡,難得朋友來,怎不在家里用飯,我這就讓吳媽弄小菜去。” 她話是這樣說,又做出一副留人的樣子,卻沒實際上的行動,很明顯只是做給旁邊人看。 煦和就回,“不必麻煩。還是不打攪你們玩牌了。”仍跟小滿一道下樓去。 出了宋家大門,正午驕陽似火,小滿推著腳踏車,煦和走在他邊上,忽然道,“原是應(yīng)該留你在家吃飯的,但我姆媽……” 他的神態(tài)有些愧疚,還有幾分尷尬為難,說不下去了似的,小滿就笑著截斷他話頭,“什么話。” 煦和就一笑,終也沒將話說完。 這天又太熱,再走下去,兩個人就只有一搭沒一搭閑談,路過老字號的德興館時,煦和停下道,“就這里吧。” 兩個人就走進(jìn)去,尋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,再點了幾樣小菜。 菜館里并沒有幾桌在用飯的人,又是極靜,等菜的間隙,他們閑談過幾句,煦和正端著茶杯喝水,小滿忽然問,“宛嘉呢。也長遠(yuǎn)沒見她。” 煦和喝下那一口茶水,眼睛漫不經(jīng)心看窗外,似乎是滯了一下,回轉(zhuǎn)過臉來時,又是慣有的笑臉,他道,“她出外觀光去了。好像是去的日本。” 那時候,小滿就覺得,提到宛嘉的時候,煦和總有哪里不大自然,然而直到開學(xué),他方才知道,他們兩人竟是鬧翻了。 不過闊別一個暑假,再見到宛嘉時,他差些沒認(rèn)出來,她原先一頭短發(fā)已留到了肩膀,仍是帶著自來卷,看起來倒有些像特為燙的摩登卷,她遠(yuǎn)遠(yuǎn)過來,一直近到了對邊,小滿才喚她一聲名字。 宛嘉笑問一聲,“反應(yīng)這么遲,不認(rèn)得了?” 小滿就搖頭笑,又問她,“日本怎么樣,玩得開心嗎?” 宛嘉笑著埋怨,“別提了。三哥哥許諾帶我觀光的,結(jié)果到地方就被兩個小侄子纏得脫不開身,等于在那里當(dāng)了兩個月孩子王。” 他們說著話,中間其實還夾了個煦和,但他一聲不響的,就只自顧自地拿著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看。 小滿再去尋他說話,他就從書里抬頭,照常的應(yīng)他。 這一下子,又輪到宛嘉不響了。 兩個人,倒都把對方當(dāng)了空氣似的。 不論他去問哪一個,他們就像商量好了,回答他的只有同一句敷衍的話,“沒吵架,沒有緣由。” ****** 劉掌柜說起,“過兩天,你隨我去一趟上海吧。”的時候,水杏正拿著識字簿在認(rèn)字。 逢上淡季,午飯過后還能有短暫的休憩時間,初秋的雨水淅淅瀝瀝地落,鋪子里的人有的趴著打盹兒,有的在一道閑話。 劉掌柜的臉突然湊近時,她著實驚了一跳,聽清楚了“去上海”三個字,心口又像被戳了一下,人一發(fā)怔,連抬頭也是慢了一拍。 這會兒,打盹兒的,說閑話的,都醒了神來,幾道眼光悄無聲息投向這邊。 劉掌柜察覺了,卻也不在意,看她還有些發(fā)懵,便又正色補充,“我跟老何要去上海選一批布樣,你正好跟過去學(xué)點兒……” 他話才只說了半截,又頓了下來。——因看她沒有一絲猶疑地點了頭。 說是過兩天去上海的,其實出發(fā)時間就定在后天一大早,那天是在四更天出的門,天還不亮就趕到碼頭。 走得太急,水杏也來不及準(zhǔn)備什么,只往包袱里帶了一些小滿平日里歡喜的家鄉(xiāng)糕點,還有為他新做的一雙鞋。 她頭一次坐船,才進(jìn)到船艙內(nèi),人還不及站穩(wěn)當(dāng),很快的就被擁擠的人潮擠在了角落,四周悶熱,暗無天日密不透風(fēng),氣味也復(fù)雜難聞,好在現(xiàn)下已是深秋,不至于汗流浹背,她也顧不得自己,只知道小心翼翼護(hù)著包袱。 船發(fā)動了,開始朝前了,又是一時一陣的顛簸,水杏抱著包袱安靜地靠在角落,也不知道為什么,在這嘈雜悶熱又氣味難聞的船上,心里還反倒比在家里安定,在那顛簸里,甚至不知不覺闔了眼睛睡過去。 船足足的駛了一天,將近午夜時候方才靠岸,艙門一開,就有一大群的男男女女心急火燎地闖進(jìn)艙里來,嘴里cao著五湖四海的方言,手里舉著寫有各個旅店名字的木牌,拖這位拉那位地爭搶著生意。 經(jīng)常坐船的人,就曉得將他們揮開,嘴里再不耐地回絕一聲,照樣篤篤定定上岸去,水杏頭一次出門,這會兒,左右兩側(cè)的衣襟都被兩只不同的手拉扯住,兩張嘴又同時對著她喋喋不休一聲壓過一聲地大聲講話,她哪里碰過這架勢,怵又慌的,偏又口不能言,漲紅了臉也憋不出來一句話,只能不停搖頭,窘迫得差一些掉下淚來,好在劉掌柜發(fā)現(xiàn)了,及時過來替她解了圍,這才掙脫出來。 下了船去,撲面來的就是深秋午夜逼人的寒氣,劉掌柜和老何情不自禁打了哆嗦,嘴里罵一聲,水杏裹緊了襖子朝前看,天是黑的,路也是黑的,什么也看不清,在船上呆了太久,腳再踏在地上,每走一步,又都好像踏在棉花上似的不自在。 這樣朝前走一段,就有一輛馬車過來接應(yīng)他們?nèi)ヂ玫辏瑒⒄乒窈屠虾巫谇邦^,水杏就一個人坐在后頭,風(fēng)塵仆仆再朝前行進(jìn)。 一開始,劉掌柜還與那趕車的一來一去聊幾句話,漸漸的也不再響,四下里極靜,只有風(fēng)聲混著車轱轆摩擦在地面上的聲音不間斷地響。 這馬車四面透風(fēng),一陣陣的,刮在臉上身上像刀,水杏就緊抱著那包袱一動不動蜷著,生怕動一下,連僅存的熱氣也散了。 忽然,她聽見老何小聲嘆道,“人再靈敏,啞子總還不中用。” 他說得極輕,有些像是無心的玩笑,又分明帶著惡意。 劉掌柜睡著了似的,并沒應(yīng)聲。 這一聲話在夜風(fēng)里擴(kuò)散了,很快消遁不見。 她的兩只手就握在一道絞緊了,直到下車去,也再沒松開。 劉掌柜在金錢上是素來吝嗇的,這一晚便是下榻在一處臟舊的小旅店里,到了這個點早已沒了熱水,水杏就拿涼水洗漱,在還散著上一個住客頭油味的鋪蓋上合衣蜷到了早晨。 隔天,在旅店邊上的早點鋪隨便吃了些燒餅油條填肚子,又腳不停蹄地去鋪子里看布樣,好容易忙完,距離著坐船回去又只余下一點空檔時間,水杏比著手勢知會劉掌柜一聲,就挽著包袱走出去。 她手心里捏著一張紙——從前那一位姓蔣的女人來訪時候?qū)懡o她的地址,說她或許今后能用到的。 她看見空著的人力車就拿著紙上去比劃著詢問,然而人力車夫識字的卻也少,心里越是急,越問不到,不知道問到第幾個,才終于尋到了一個能認(rèn)識字的車夫。 人力車?yán)谒耐ò诉_(dá)的馬路上一路地穿梭,這都市的繁華風(fēng)光在她眼跟前不過是走馬觀花地掠過,到了地方,給了錢,下了車,才不過走了兩步路,突然聽見一陣笑聲,她循聲望過去,就瞧見相隔不過十多步的距離,一群衣著光鮮的少年少女正有說有笑地預(yù)備過馬路去。 這一群人,都處在最好的年紀(jì),又是風(fēng)華正茂,恰似一輪輪初生的太陽,耀得人睜不開眼。 她的眼睛又落到其中一個的身上。 只看他穿身雪白襯衣,眼睛黑亮有神,人又挺拔,嘴角眉梢都噙著笑,走在明亮陽光下,完全全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俊秀少年郎。 她就立在遠(yuǎn)處癡癡地看,心里輕喚一聲,滿。 一只手緊緊地抓著包袱,要想上前去,然腳步卻被黏住了似的,一步也動不得。 不過這樣略一踟躕,他們已走過了那個路口,再望不到了。 這日,小滿是跟馮寄青等人約好了一道前往南市看繪畫展覽的,跟他們有一段時間未碰面,幾個人原本有說有笑,氣氛極好,過馬路的時候,他的心不知道怎么忽然抽緊一下,人一怔,本能回頭去,只看見一輪明晃晃的秋陽曬著一條熙攘的街,再沒有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