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袁醒拄著拐杖,手空不出來,方眠幫他戴貧民窟的妻子們常用的帷帽。綠珠灣下城區(qū)思想落后,丈夫把妻子視作自己的私有物,不允許別人看自己妻子的臉。妻子外出如果不戴上帷帽,形同裸奔。 袁醒個子高,方眠得踮起腳尖,才能夠著他頭頂。帷帽戴上,長長的黑色帷幕垂及腳面,清俊的臉頰在黑色帷幕后若隱若現(xiàn),平添幾分神秘,像一縷被藏起來的月光。方眠挽著他的手臂,袁醒低頭望著他的手,眉頭微微一皺。 袁醒一向不喜歡別人同他有肢體接觸,正要掙脫,卻聽方眠碎碎念:“你腿上有傷,怕你看不清,扶著你點(diǎn),別跌倒啊。” 方眠的發(fā)色比別人的淺很多,幾乎近于灰色,卻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眸,陽光落進(jìn)去,像撒滿了碎碎的金。笑起來的時候,碎金成了燦然的花。袁醒莫名想起那一鍋熱騰騰的羊雜湯,喝一口,渾身都暖了。 配婚之前,家族一直跟他強(qiáng)調(diào)高契合度omega的重要性。他向來不放在心上,伴侶對他來說一如花瓶、飾品、穆家家族的徽章,必要但是無用。他是穆家的長子,他的伴侶必須由基因配對和父親指定。他依照家族的期望娶他,正如他執(zhí)行皇帝的任命。 “契合度是命運(yùn)的安排。相信我,你不會拒絕我們給你選擇的配偶,那個叫做方眠的孩子注定是你的omega。”父親說,“明天是你和他的第一次約會,靜南,標(biāo)記他,給他戴上婚戒,把他帶回穆家。” 現(xiàn)在,他終于明白了什么是契合度。契合度是羊雜湯,聽起來讓人無法接受,喝進(jìn)肚子卻很暖和。他記得方眠說:“羊雜湯超好喝的,你好歹試一試。” 袁醒抿了抿唇,決定接受方眠的提議。他壓下想要掙脫的欲望,沒動彈。 又聽方眠說:“只能這樣了,貧民窟為了提高結(jié)婚率,規(guī)定成年alpha不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,必須獨(dú)立門戶,所以咱倆要想住一塊兒,我們其中有一個人必須扮成alpha。你受了傷,得在家休養(yǎng),我出門賺錢,方便起見,還是我扮alpha比較好。”末了,方眠補(bǔ)了一句,“對了,如果我們要住在一塊兒,我們還必須是夫妻、父子或者兄弟。” 以前他和阿貍用的關(guān)系是兄弟,因為他倆的獸態(tài)都是龍貓。現(xiàn)在袁醒的金瞳太顯眼,和黑眼睛的方眠差別太大,無論是父子還是兄弟都很容易被人懷疑。所以……只能用夫妻身份了。 “你愿意當(dāng)我老婆嗎?”方眠試探著問。 袁醒的金色眼眸流光微動,漾漾生波。他垂下眼眸,睫羽長長,罩下一片細(xì)細(xì)的陰影。 “愿意。” 方眠:“……” 這家伙在害羞什么? 呃,總覺得哪里怪怪的。 剛走出去一步,方眠看見登記處前排隊登記的夫妻,又退了回來。 “怎么了?”袁醒問。 “他們手上都有戒指,我把這茬忘了,你等著,我想辦法搞一對。” 方眠正要走,袁醒拉住他,從褲兜里拿出一對婚戒,給自己戴上,再將另一枚戴在方眠的無名指上。 “你怎么有婚戒?” “離開北都之前,我剛剛接受了配婚。”袁醒說。 “哦……” 方眠對著光端詳自己的戒指,銀色的,造型素樸,什么裝飾也沒有,陽光打在戒指邊緣,閃閃發(fā)光,很對方眠的口味。 “我借用一下,登記完還給你。”方眠說。 “不用還,”袁醒搖頭,“它屬于你。” 方眠以為他不想要這個戒指了,他和方眠一樣不想結(jié)婚,這婚戒確實沒啥用了。 方眠想他給袁醒花了那么多錢,將來還要花更多錢,收一個戒指,應(yīng)該不過分吧?以后袁醒能夠獨(dú)立生活了,離開他身邊了,他至少可以把戒指換錢,挽回一點(diǎn)損失。 “謝了,那我就收下了!”方眠喜滋滋地扶著他,一塊兒去登記。 第4章 二人一起簽上大名,就算登記完了。貧民窟科技落后,北都的基因登記他們統(tǒng)統(tǒng)沒有,正好讓方眠和袁醒渾水摸魚。 辦完手續(xù),方眠扶著袁醒走上泥巴土路,他們的小屋就在路的盡頭。一棟棟臟兮兮的小房子像積木一樣挨在一起,他們的房子毫不起眼,可憐兮兮地被擠在中間。方眠掏出鑰匙打開門,扶著袁醒跨過門檻。入目是一個小小的院落,圍墻用土磚搭建,東邊一個角落還塌了一個角。房子只有一層,屋頂很平坦,可以在上面曬被子曬衣服。 進(jìn)了屋,客廳和臥室是一體的,靠墻擺著一張雙人床,一個大櫥柜,一張打了補(bǔ)丁的棉布沙發(fā),中間擺著幾張墊了軟墊的靠背椅和一個吃飯用的白色小桌子。再往里進(jìn)是廚房,鍋碗瓢盆俱在,約莫是上個租這間房子的人留下的。廚房呈長條形,十分逼仄,窗子開在天花板下面,簡直像個牢房。 這房子比方眠以前住的窩棚好多了,方眠很滿意,就是不知道袁醒能不能住得習(xí)慣。 “咋樣,你愿意在這兒住不?”方眠撓撓頭。 袁醒的目光停在飯桌結(jié)成老泥的油污上,又掠過房梁上掛著的灰塵吊子,沉默片刻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說:“愿意。” 方眠看得出來他很介意那些臟東西,便讓他坐下休息,自己cao著掃把抹布,把新家里里外外擦了一通。袁醒這人一看就是嬌生慣養(yǎng)的少爺,也不知道他能在貧民窟堅持多久,或許再過一個小時,最多兩個小時,他就會告訴方眠,他寧愿回去結(jié)婚。出乎意料,他安安靜靜,不抱怨隔壁孩子的哭聲,也不抱怨屋子后面的臭水溝。他坐在這破舊的小屋里,神色寧靜,像照進(jìn)垃圾堆里的月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