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醫(yī)方氏診完脈，分別叮囑了她們幾句，又給她們各自開了秋季潤肺養(yǎng)身的補方。

    “行宮背靠高山，夜里寒涼。你們?nèi)バ袑m時，便可以帶著這份補方，讓侍女熬了湯水，你們祖孫三人?一起喝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沈晗霜答應(yīng)下?來。

    做完這些，女醫(yī)才同沈晗霜說道?：“前?幾日林將軍將我請去為他的母親診過脈，因?著胎里帶的弱癥，林夫人?的身子本不如常人?康健。但多?年來好生將養(yǎng)著，也已經(jīng)好了不少?。”

    “幸得她并?未水土不服。我給她開了一副調(diào)養(yǎng)的方子，長期用?著，身子應(yīng)還能更好些。”

    沈晗霜認(rèn)真聽著，溫聲道?：“有勞您了。”

    她聽出了女醫(yī)的言外之意。

    連本就身有弱癥的林夫人?都不曾因?為水土不服而至重病的地步，那幾位正值妙齡的女眷便更是病得古怪。

    女醫(yī)是在提醒她，明日去了行宮后?要多?加小心。

    但愿，無論這些貴人?之間有什么事，都不要牽連外祖母和表妹。

    沈晗霜暗自思忖道?。

    夜里。

    春葉仔細(xì)為沈晗霜收拾了要帶去行宮的東西，沈晗霜也從自己的庫房中挑了些合適的禮物，準(zhǔn)備明日帶去行宮后?送與皇后?和另外幾位親近的長輩。

    春葉正在收拾衣物時，看見了那身今年皇后?親自為沈晗霜做的秋裝，便問道?：“姑娘，這回可要帶上這身裙衫？”

    沈晗霜本下?意識準(zhǔn)備搖頭，又想到了什么，微微頷首，同春葉道?：“帶上吧。”

    “把?之前?皇后?娘娘為我做的秋時的裙衫也一并?帶上。”

    春葉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春葉原本是想著，姑娘去見皇后?娘娘時，若穿著她親手做的裙衫，或許能讓娘娘心里高興些。到時無論如何，皇后?娘娘應(yīng)總還會記幾分曾是一家人?的情分。

    不知是何原因?，今年入秋以來姑娘還從未穿過這幾身皇后?娘娘為她做的裙衫。春葉也只是隨口一問，沒想到姑娘會答應(yīng)下?來。

    但春葉還是依言將這些裙衫準(zhǔn)備好，收進了姑娘要帶去行宮的那些衣物里。

    月上枝頭。

    沈晗霜已經(jīng)沐浴完換上了寢衣，正欲往床榻邊走去時，卻忽而聽見屋外的院子里又傳來了久違的熟悉聲響。

    沈晗霜心神微頓，停住了腳步，看向臥房的窗邊。

    春葉離開前?將窗欞留了一條縫透氣，并?未由內(nèi)鎖上。

    沈晗霜想起了自己在院中獨酌后?醉酒睡去的那晚。

    但過了一會兒后?，躍上窗欞跳進沈晗霜屋子里的，是那只已經(jīng)許久不曾在明溪院出現(xiàn)?過的胖貍奴。

    沈晗霜微怔了一息，原是她想岔了。

    她隨即笑著朝貍奴走近，柔聲問道?：

    “你不是最?喜歡待在表哥身邊，怎么哄都不愿意出來嗎？今日怎么過來了？”

    去年沈晗霜和祝隱洲一起撿到這只貍奴帶回明家后?，本是沈晗霜在養(yǎng)著。

    但她后?來回了長安，表哥明述柏便將它接了過去。久而久之，這只貍奴便唯獨喜歡待在表哥的院子里，平日不愿往外跑，也不愿再親近她。

    沈晗霜其實是有些失落的，但她也不會勉強將這只貍奴帶回來，便由著它去了。

    身形圓胖但動作靈活的貍奴邁著驕矜的步子朝沈晗霜走來，又在她身旁停下?，用?毛絨絨的大腦袋輕輕蹭了蹭她雪白寢衣的褲腿。

    見狀，沈晗霜一把?將它抱起，有些奇怪：“今日怎么知道?對我撒嬌了？”

    “喵嗚~”

    貍奴低低地叫了一聲，轉(zhuǎn)而從沈晗霜懷里跳開，徑直躍上了不遠(yuǎn)處柔軟舒適的床榻。

    還得寸進尺地鉆進了暖和的被?窩里。

    沈晗霜走上前?，隔著被?子揉了揉它的腦袋，失笑道?：“原來你是來和我搶地方的？”

    第45章 周三雙更

    少有見到這只胖貍奴在自己面前乖巧又?黏人?的?模樣, 沈晗霜喜歡得緊，便也由著它鉆進了自己的?被子里。

    且秋意漸濃，涼夜里有個暖乎乎的小東西陪在身?邊, 應(yīng)也挺舒服的?。

    見它不僅不閃不避，還從被子里鉆出來, 格外依戀地蹭她的掌心，沈晗霜起了玩心, 輕輕緩緩地順著它的圓腦袋擼到尾巴尖兒, 來回好幾次都沒能過癮。

    而沈晗霜的?臥房外?, 已經(jīng)結(jié)滿碩果的?那棵石榴樹下，祝隱洲正長身?玉立，神色柔和地看著不遠(yuǎn)處的一室暖光。

    在他右手指尖，正捻著一葉剩下的?荊芥[1]。

    難怪《本草綱目》里寫著, 薄荷，貓食之醉。[2]用它來哄那只忘性極大的?貍奴，還算管用。

    待沈晗霜臥房內(nèi)的?燭火熄滅，祝隱洲才無聲?離開了她的?院子。

    似是從不曾來過。

    明府內(nèi)另一處。

    明懷庭剛忙完, 踏著濃重的?夜色來了明述柏的?院子里。

    甫一進屋，他便左右張望了幾回，隨口問道：“你院子里那只貪吃的?貍奴呢？我順路給它帶了些魚干過來。”

    那只憨態(tài)可掬的?小家伙，誰看了都喜歡, 明懷庭自然也不例外?。

    明述柏意味深長地看向院外?深沉的?夜, 溫聲?道：“許是去見它的?主人?了。”

    明懷庭不做他想，笑著說：“原是去明溪院了。”

    家里人?都知道沈晗霜很喜歡那只被她帶回家來的?貍奴, 有空的?時候她常會和明姝雪一起來這邊的?院子里逗它玩。

    但明姝雪更喜歡和它吃醋, 總會因為一些刁鉆的?小事?和貍奴一起爭奪沈晗霜的?關(guān)注。

    明述柏知道父親深夜過來應(yīng)是有話要同?自己說，便請父親一起往書房去了。

    明懷庭剛走?進書房, 便注意到那些四處都是的?醫(yī)書古籍。

    那些書被擺放得很整齊，紙頁也都平平整整，沒有絲毫褶皺。

    但明懷庭了解兒子的?習(xí)慣，書桌左側(cè)的?書是還未看的?，而右側(cè)那幾疊更高更厚的?醫(yī)書，便應(yīng)是明述柏已經(jīng)看完了的?。

    “你何時開始對醫(yī)書感興趣了？”

    明懷庭繞過書桌，拿起明述柏不久之前才在紙上記下來的?內(nèi)容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他神情微滯，霎時明白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這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父親，我知道您今夜過來是想與我說什么。”

    明述柏溫聲?道：“但此事?，我心中已有考量。”

    聞言，明懷庭也知道自己無需再多說什么了：“你一貫知道分寸，此事?你自己做主便好。”

    “唯有一點，無論如何，你都不能傷及晗霜。”

    明述柏的?聲?音沉穩(wěn)而平和道：“我不會讓她經(jīng)歷任何不好的?事?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翌日清晨。

    除了昨日特意讓人?來傳話以?外?，皇后?今日還命人?駕了三?輛馬車專程來明府接明老夫人?、沈晗霜和明姝雪她們?nèi)バ袑m。

    三?人?也并未耽擱，早早收拾妥當(dāng)后?便朝著行宮而去。

    因為每年都有一場秋祈，是以?幾朝之前的?帝王便下令，在洛陽城外?，皇家寺廟青云寺所在的?那座高山腳下，擇址建了一處行宮。

    除了秋祈前后?，這處行宮平日里無人?居住，卻一直有專人?仔細(xì)看顧著。所以?一年只用得上一次的?行宮不僅并未荒廢，還被修葺得很好。

    沈晗霜雖曾做過三?年的?世子妃，但她這也是第一回 來行宮。

    先帝沒有皇后?，之前每年的?秋祈都由前太子祝清主持。這也代表著先帝對祝清的?看重。

    而祝清并非是多么宅心仁厚的?人?，對于?比他更得民心的?平南王多有排擠和針對。

    每年秋祈時，祝清都會尋機將?當(dāng)時的?平南王和世子都支去別處忙碌。氣陸劉捂另爸八耳伍，那時的?平南王妃常在自己的?院子里靜養(yǎng)，不隨行參與秋祈，沈晗霜便也以?照料婆母為由，從未跟來過這一處行宮。

    但隨著引路的?侍女走?進為她準(zhǔn)備的?木芙苑時，沈晗霜腳步微頓，心底莫名覺得此處有些熟悉。

    而步入臥房后?，她才更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熟悉——

    若木芙苑的?外?觀與明溪院只有五分相似，那這一間臥房與明溪院內(nèi)的?臥房便有近九分相似。

    沈晗霜未來得及多想，先同?外?祖母和明姝雪一起去向皇后?請安與謝恩。

    為免顯得太刻意，今日沈晗霜穿的?是自己來洛陽后?才置辦的?新衣，沒穿皇后?親手為她做的?秋裙。

    到皇后?住的?鳳寧宮后?，沈晗霜剛同?外?祖母和表妹一起向坐在上首的?皇后?行了禮，便聽見不遠(yuǎn)處的?皇后?娘娘語氣心疼道：

    “幾月未見，晗霜似是清瘦了。秋來適合養(yǎng)身?，可得多仔細(xì)著些。”

    沈晗霜微垂著首，恪守禮節(jié)，并未抬頭以?目光直視國母，只柔聲?說：“多謝娘娘掛懷。”

    見狀，皇后?頓了頓，有些無奈道：“你這孩子，是和我見外?了？”

    沈晗霜把握著不親不疏的?距離，輕聲?回道：伺而貳兒武九一似七“能得娘娘關(guān)切，民女心中感激，但也不能失了規(guī)矩，對娘娘不敬。”

    “你一向最知道分寸。”皇后?似是慨嘆道。

    皇后?朝一旁的?嬤嬤吩咐道：“賜座吧。”

    明老夫人?和沈晗霜、明姝雪齊聲?道：“謝娘娘。”

    皇后?今日雖只想見沈晗霜，但也并未將?明老夫人?和明姝雪晾在一旁。

    她不僅問了老夫人?近來的?身?體狀況，還特意命人?去召了太醫(yī)來為明老夫人?請平安脈。

    待得知明姝雪已近及笄時，皇后?還問起她是否已有中意的?少年郎。若是有，皇后?可以?為她和那人?指婚。若沒有，也可以?按照給公主擇婿的?規(guī)格，多為明姝雪挑些好的?郎君瞧一瞧。

    皇后?溫聲?對明姝雪道：“且看樣子，比起婚事?，你應(yīng)更想像你祖母當(dāng)年一樣，做個能聞名天下的?女商人?？”

    “女子擇婿之事?尤為重要，即便暫時挑不到如意的?，也不必著急，慢慢來即可。”

    明姝雪有禮有節(jié)道：“謝娘娘掛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