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
就算是假的也行,能不能說一句愛我。 政遲看著他,說不愛。 他留有很多越遙的影片,再度翻看時發現一切都飄忽無序,像場清醒夢,或者失去張力就破碎的氣泡,倒影再真也是假的。 他照著政月所授的那樣,盡力去演,演一個正常人,不遺漏本性。在最年輕的時候,尚且對感情敏感的時候,他敏銳地發現越遙心不在此,也就不再去演。 也不全然是漠視生命的賭徒,他只是信任自己近乎本能的嗅覺,所以他熱衷于風險極高的輪盤游戲。 越遙就像這個游戲。 他一直好奇越遙愛的人是誰,直到遇見白燮臨。 那時候越遙站在政遲的身后,隔著宴廳瞥見人群漩渦中長袖善舞的異國人,他眼神癡迷極了,甚至都沒有注意政遲在饒有興趣地打量自己,收回目光后,又擺出那一副深情溫和的樣子,問政遲怎么了。 政遲指著那個灰白的男人說,你知道他是誰嗎,我帶你認識一下。 越遙的演技很好,好得誰也看不出兩人相識,他本分地站在政遲身后,是那副對誰都拒之千里的模樣,直到政遲介紹完他的身份,白燮臨伸出手來,說幸會。 分開的時候,越遙曲起的食指刮擦著那人的指尖,緩緩地收回來,垂下眼,對政遲說,我去拿杯喝的。 他深愛白燮臨。 他近乎虔誠地愛著白燮臨。 說愛甚至不太合適——他幾乎將自己供奉給那個人了,不知道是生來的本性還是后天養成。 政遲說,“我不會讓你離開我?!?/br> 越遙的眼睛微微睜大,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太快太微小,沒有人能捕捉到。 他頓住,又很快瞇著眼笑起來,背離夜色,美得令人心驚。 “我知道?!?/br> “離開我未必就是好事?!闭t好奇地問,“為什么愿意做到這種地步?他不愛你?!?/br> 越遙笑意更盛,“我不需要他愛我?!?/br> “但還是想的,是嗎?!?/br> 政遲看著他,一直看著,越遙那抹笑漸漸變得淡了些,繼而沉默,又略帶悲涼,最終只留有一絲垂死般的無奈?!澳憔炔涣宋?。”他說。 “如果我能呢?!闭t低笑著,用他最想要的東西引誘,“我想你愛他,愛得要死,那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自私些?你贏了,他就是你的,難道你不想控制他?將他關起來,拴著鏈子,只等你施舍給予。你會把他照顧得很好,你也會教他該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著你?!?/br> 越遙失笑道,“哈……” 政遲掐著他的后頸,將越遙拉進懷里,指腹摩挲著那張漂亮的臉,在他耳邊說,“別說你沒想過。” 越遙是個瘋子,而他了解瘋子,熟悉瘋子是怎么想的。 他松開有些恍然的越遙,謀算道,“對你只有好處,是雙贏,不是嗎?!?/br> “……” “你幫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,我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人?!闭t語意溫和,又趣道,“說得高尚點,這也是利國利民的事?!?/br> 他知道越遙一定會心動,越遙也確實心動了。 卻在最后一刻心軟。 這讓他感覺到無趣又失望。 “你要怎么證明,你不會背叛我?!?/br> 越遙沉默半晌,輕輕地說,“如果我做不到,就殺了我?!?/br> 政遲有些可惜,“就算你死在他面前,他也難會……” “我知道?!痹竭b說,“他也許會救我,我還有價值?!?/br> “既然深知他本性,你還是愛他?” “是啊……”越遙抬起頭,卻發現政遲并未是那副戲謔的模樣。 他沒什么表情,似乎并不覺得自己低賤病態又瘋狂,只是在安靜地等自己回答。 不知為何,忽然覺得輕松了些,越遙沒有回答,只是嘆口氣,“如果我沒死,那對你來說必然是禍害,希望你射得準一些。海水那么冷,我不想再醒來了。” “你愛他是他幸運?!庇治吹仍竭b回應,政遲又搖著頭說,“是不幸也說不定?!?/br> “那你呢。” “我什么。” 越遙松懈下來,彎著眼,“阿遲,想過你會愛上誰嗎?!?/br> 政遲吞下一口煙霧,油污裹進肺里,那短暫的快感令他稍有些暈眩,松弛著,掐滅了煙,隔著一道影子,看不清是悲是喜。 沒有想過。 他說:“在這世上除了自己,我誰也不愛。” 他誰也不愛。 所以殷姚如何問他,他都如實相告。 從未動過情,從未覺得誰之生死重要得過自身利益。既不是刀割自己身上的rou,又怎么可能替別人覺得痛?為什么一方死了,另一方就不能獨活? 他不理解這些事,就像幼時不明白為什么捅了政馭三刀,卻刀刀都痛在了陳楣菱身上;為求答案,他便好奇地向她求索,得到的回答是她驚恐又絕望地喊:你這個冷血無情的瘋子。 后來,他也不再問了。 政國元教誨他的時候說過,他能成大事,并非如何奇才,而在于冷靜,無情于權重者而言是天大的好事,可惜他兒子兒媳不懂,但不懂也是人之常情。 他由上至下地,像審視物件一般審視自己的孫子,似笑非笑地說,“我將這家里一半給你不給政馭,除了那小子不堪大任之外,就只是看你這份心境。但我見你還是憐惜自己母親,這便是瑕疵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