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
令人感到可恨,卻又不忍心恨下去。 不該放她走的。 不該放他走的。 殷時嬿總是在后悔,悔自己重蹈覆轍,不該放她走的,更不該放她的孩子走,明明知道都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格,就該硬下心腸把他們強制鎖在身邊。 她沒拼過殷姚權勢滔天的生父,已經后悔半生,那份恨意從一個負心的人,轉嫁到另一個負心的人,如今又再一次面臨同樣的選擇,無論如何也要把她的孩子護住。殷城說得沒錯,她是以卵擊石,也是病急亂投醫,她沒有傻到真的相信白燮臨,但這是她唯一能拿來預支抗衡的本錢。 她看出來了,越遙那孩子,也和陳窈一樣,一樣的眼睛,一樣的命途,一樣的結局。 那愚蠢的,脫離現實一般自我獻祭的愛意,那份認定一個人,就展現出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忠誠。 已經三天過去了,她一頓飯都沒有吃,只是在等。 鈴—— 殷時嬿抬起眼,充滿血絲的眼緊盯著電話屏幕。 “白先生,”她干澀地說,“我希望,您帶來的是好消息。” “抱歉,殷總。” 他可惜地說,“讓您失望了。” 白燮臨語氣沉重,一字一句,惋惜地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么事。殷時嬿眼中的希冀一點點熄滅,她無神地舉著手機,帶有意式的口音像在訴說一場無能為力的事故,叫她四肢冰涼,落到深淵與冷窖中。 白燮臨說,“抱歉,我沒能把他的遺體帶回來。” 第47章 你喊的殷姚,到底是誰 “伯母怎么說。” 家庭醫生正在專心地給政遲上藥,政月就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看著。 他的鞭痕很深,橫七豎八地如同一張血網布在他身體上,一道比一道慘烈,可見政成凌生了大氣。 這屋里除了醫生沒有別人,偌大的宅邸,連個做飯的廚子都沒給他留,要不是政月帶了人過來,可能他就得爛死在這。 “應該沒什么,你這人挺難弄死的。”也不在乎政遲不理會她,政月便自顧自地說,“我進來的時候也沒見誰攔著,大概是給個教訓就完事兒了我猜。” 政遲動了動,淡道,“兩天后我去美國。” “啊?”政月呆了呆,“你咋去。” “坐船。” 政月又是一聲啊?忙道,“你一個人?去干嘛,去留學?那為什么不去日本啊……被趕走了?就因為這?” 家里事情一出,政成凌就把大兒子送對岸讀書去了,除了本地自身醫療水平之外,本家有一支就駐在東邊,一來二返有人照應,政藥性質特殊,出去求學一般不會選擇歐美地區。 說起來要不是留學,政馭這事兒也翻不出來。大概經過也簡單,就是查體的時候發現尿檢不太對勁。 像是吸毒了。 政藥是什么性質的企業,誰吸毒直系都不可能吸毒;這多驚世駭俗呢,政馭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,就查,查來查去的,查到政遲身上。 “不擇手段陷害親哥,為了謀穩自身以便用接手政藥”這件事,說實話,要不是政月了解他,就單憑任何一個人來評判,都會覺得,別人不清楚,但政遲這號人,應該干得出來。不是應該,絕對干得出來。 讓親兄弟不知不覺染上毒癮,還能祛除所謂心腹大患,這種狠辣法子他想得出,也做得到。 確實,政月贊同。是做得到,卻不至于。 也不肖得再問,政月莫名其妙憋屈起來,“你長嘴不知道說?” “說了,我想母親會相信我。” 政遲將頭扭去看向窗外。 政月啞了聲。 確實,陳楣菱不信他。 這其實不能怪她。 以前兩個孩子也是一起疼愛的,但自從不停出事之后,陳楣菱應激得很,她不明白自己兒子為什么走到哪哪兒就一片血霧,不明白政遲陰暗扭曲睚眥必報的性格是隨了誰,不明白為什么這孩子毫無憐憫之心,不愿意承認,他就是娘胎里帶來的惡。 她自是沒有道德瑕疵的人,無法容忍教出來的孩子天生壞種,連拯救的希望都看不到。 出生時政成凌很高興,說這孩子溫順不哭鬧,一定有作為。陳楣菱卻罵自己丈夫薄情圖利,說,這是她遲來的禮物,不要他有什么作為,良善幸福平安順遂就行。 結果令人唏噓。 “你不會是自己也想走吧,瘋啦。” “她說我總有一天會逼死她,我不想這樣。” 政遲笑著說。 清了創,醫生便請辭離開,政月便不再顧忌什么。 “我怎么覺得你是既要又要呢。”她說,“你知道自己不正常,還想要正常人的感情,不覺得矛盾啊,演一演又怎么了,早點學學你大哥,這會兒被趕出去的就是他了。”她也跟著笑道,“你就是孤獨終老的命,圖求那些做什么,我覺得伯母說得很對呀,在這個世界上,不會有人深知誰秉性低劣之后還義無反顧地去愛的。你看,連親生母親都做不到。” “你真的貪,阿遲。” 政月說。“特別貪。” 或許吧。 或許會有個人這么做的,一個瘋子,利他者?深知他秉性之后還會義無反顧地愛自己。 殷姚總是問,你愛我嗎。 愛我嗎,愛我嗎愛我嗎?是我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