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
殷城似乎也有準備,穩下心神苦笑道,“您兩個鬧騰成這樣,誰也不說緣由,我只能東打聽西問問,更何況這也不是什么秘密。” 確實不是秘密。但殷時嬿語調未松,面無表情地淡問道,“之前那段時間你老帶姚姚出去,有幾次是不是碰見過。” 他捏了捏眉心,“是,但那時候什么都不清楚。等知道也晚了。” 手一頓,殷城“回過神來”,愕然道,“您是在懷疑我?您懷疑我什么?” 殷時嬿沒有回答,放開兒子的手,自己扶著樓梯緩步下去,“等姚姚回來吧。” —— “您、您別刺激他了,求您了……我覺得殷先生現在真的很不好,他被嚇壞了!先生……” 轟——! 窗外響了雷。 西苑是遠郊,沒有高樓林宇,又離山林近,這漫長的雷雨季走到尾聲,終于快結束了,可還是讓人習慣不起來。 幫傭年紀不大,帶著哭腔央求,本就緊繃著精神,這一聲雷嚇了她一大跳,連忙轉頭看向殷姚慘白的臉。 “殷先……殷先生!” 但殷姚并沒有什么反應,只是扭過頭去,看著烏云密布的雨夜。 窗外的雷鳴沒有嚇到他。 反倒讓他如夢初醒一般地松懈下來,從沙發上爬起來,愣怔地低頭看樓下的院子。 下雨了。 ……好像有什么得抱回來。 對了,是蘭花,他得把蘭花抱回來。 那不是他的蘭花。 但是很重要。 要叫人抱回來,不然政遲會很生氣。 可看來看去,不由得疑惑,“蘭花呢?” 雨不算大,但天壓得極沉,看不到一點月色。 西苑的小庭沒有植樹,每日所做的搭理也只是驅草清掃。 從二樓看下去很空蕩,只有檐下的臺面上有幾個花盆排在一起,陶盆泡在雨水里,沒有土壤,也沒有花枝。 花盆里沒有再栽蘭花了。 看不見那幽紫色的嫩蕊包在那玉色卷曲的花瓣里,螢火一般,鬼魅地隨風揮動。 【先生來電話了?】 “什么?”殷姚茫然地看著擋在他面前的女人。 突然被問到,她也一臉的懵然。 幫傭憂心地問道,“我什么都沒說。殷先生,您還好嗎……” “我沒事。謝謝……下雨了,我在找東西。”殷姚又轉過身去,看樓下的花園,執著地想找到什么東西。 找那些不屬于他的東西。 總感覺…… 好像也是這樣的雨夜,有人和他說了很多話。 在聽筒里,在耳廓邊,又像在夢里。 「晚點回去,不用等我,該睡就睡。」 是政遲的聲音,殷姚心中一慌,有些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。 要不要煮一點醒酒湯? 好像是,「香蘭我擅自扔掉了,沒辦法,雨下的得太大,蕊都打碎了。」 又或者是,「可以了。養花是門學問,你沒那個心性,就別再折騰,盡做無用功夫。」 耳邊蜂鳴半天,捂住耳朵也能聽見,殷姚放下手,輕聲嘆息。 聲音像無法停止播放的磁帶,一句又一句,清晰地灌進腦海中,逼迫他記起,又逼他清醒。 像是,「有你在我還燒什么紙錢。」 …… 「不送你走,難不成留著你把越遙的東西扔干凈?」 「總是哭。」 「你也就這張臉長得像他,一哭連臉都不像了。」 「最后一點用處都沒了,那我還留著你干什么。」 「那怎么辦?纏不動了,就想走。怎么不再堅持一下。」 「不是報復,是惱火。不夠像,殷姚。不是你自己說的要替代他嗎?就算我說不需要,就算我說你比不上他,你也還是很執著。」 「你有沒有看過自己現在的樣子。」 他有沒有看過,自己現在的樣子。 …… “不愛。” 殷姚倒吸一口涼氣。 鼻尖的薄汗被風吹過,涼颼颼地讓他清醒。 如同堵住的耳道的濕棉花突然被抽走,四周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,清晰到吵鬧。封閉遲鈍太久的五感驟然要處理太多的信息,讓他反倒是更加混亂。 窗外風呼嘯地掛著,眼前豁然開朗起來。 他愣愣地望向窗外。 望向空無一人的庭院。 雨水消失了,烏云也消失了,正午的太陽高高地掛在空中,耳邊童聲回蕩,有人邀請他去什么地方,甚至迫不及待到伸出手來,要拉他一起去。 窗外是一顆高聳遮陰的檸檬樹,枝杈密葉慢悠悠地搖擺,粗壯穩重的樹干上搭了一棟結實又好看的木屋,不大不小,正好容得下四五個孩子午后小憩。 那書屋看上去是那么舒適。 沒有人能拒絕在里面愜意地躺著。 不諳世事,忘記時間,只有最好的朋友陪著,湊在一起,開心地看一下午漫畫,伴著葉間的沙沙聲,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。 不是陰冷的,潮濕的。殷姚敏銳地聞到了檸檬香味,帶著暑氣和陽光的那種,干燥又酸甜的清香。 窗口大開著的通道灑滿陽光,刺眼得讓他忍不住流下淚來,鼻子是酸澀的,心也是酸澀的。 殷姚突然說,“我要回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