瓜熟弟落(十九)唱悲涼新裝遇舊識,訴衷腸
一年似一年,冬夏輪回替,春去秋又來,華燈初上夜不變。人間卻又換了副景象。 七七事變,平津淪陷,淞滬會戰,南京保衛戰……炮火連天,烽煙四起,百姓流離失所,家破人亡,而唯有上海租界因有各國勢力抗衡而日益繁榮起來,大量避難者、國難斂財者都跑來了,一時人多地貴,片瓦難求,物資緊缺。 窮人沿街乞討,富人卻歌舞升平、紙醉金迷,躲在燈火熱鬧后,似乎與天底下的苦難都隔絕了。 這城,有多繁華,便有多蒼涼。 巷子口的小酒館里,總能聽到拉彈小調,是不甘乞討的藝人串場唱歌,以助各位客官的酒興。 新酒屋的酒客多是給日本人效力的中國人,里頭串場賣藝的二人也為附庸風雅,穿日本和服,一立一跪—— 一個穿櫻紅和服,一個穿玄青和服,二人皆挽發,撫三弦琴,彈奏日本哀調,唱的卻是地道的中國詞。 說來這二個的聲音也絕,拔高鳴低,有抑揚曲折的纏綿之意,也有淋漓暢快的瀟灑之情,怪的是,這兩個卻長得一模一樣,左右卻不分你我,雌雄難辨,聲音更是陰陽不分,混然一體。 但客官若冷酒入愁腸,再留神聽那曲兒,倒是易教人潸然淚下、心碎難過! 不信,你聽他們唱—— “月夜天漸涼,行人皆熙攘, 自彈還自唱,請君多解囊 大恩難相忘,來日定報償 吾本北方郎,路劫陷南方 家徒四壁墻,無米地作床 阿姊(弟)勿悲傷,聽吾把歌唱 一唱乞碗湯,給姐(弟)暖心腸 二唱討棉裳,給姐(弟)遮風霜 三唱填惆悵,身殘目雙盲 再唱不能唱,思親親已亡 淚目望故鄉,漂泊無方向” “哦是個睜眼兒瞎!”有人盯著那穿紅衣的人看,越看越覺不對勁兒,白面清秀,一雙黑濃墨睛凝神含露,卻不見一點神光,茫茫定在前方。紅衣人似也只對聲音敏銳,聽錢幣扔跟前的碗里叮當一聲,他才笑——“ありがとう”(謝謝) “かわいですね!(很可愛)”墻角有個日本人喝多了,搖搖晃晃走到紅衣人跟前,笑瞇瞇要去勾他脖子,站在旁邊的青衣人卻伸手一把握住日本人的手腕,抬目直視,面無表情,卻毫無畏懼之意,雖不會說日語,青衣人倒是手上不松一分力。 一時間,酒館氣氛都冷下來,好多人回頭看都不敢出聲。 “ばか !(混蛋)”日本人醉意正濃,兇怒上頭,抬起另一只手剛要劈頭打下去,后面有人用日語喝了一聲:“山田さん!” 叫山田的日本人一愣,回頭看,是個穿著時髦的美女!眨眨眼,認出來了,展開眉眼,日語道來:“杜夫人!” 這位杜夫人身后跟過來兩個隨從,也向山田低頭哈腰打招呼。 杜夫人看也不看旁人一眼,只把那日本人的手奪到自己懷里,揉了又揉,笑了又笑,用不太熟練的日語回話:“山田桑,您有空來這里玩,我沒看見你,真該敬你一杯。” 山田本趁著酒勁兒摟過杜夫人,輕賤消遣般捏她腰:“向你夫君問好。” 二人搭嘎,雖多半自說自話,卻也不妨活絡氣氛,老板見勢也忙湊前說笑,很快,酒館里又恢復熱鬧。 青紅衣倆藝人也趁亂退場了,青衣人把抱琴的紅衣人背出酒館,擱在一輛三輪車后座里,自己則去蹬車,卻聽后面有人喊他們:“譚潔,梅娣!你們怎么把我忘了?” 二人定住,譚潔從車上下來,回頭看人,正是剛剛的杜夫人,她一身錦緞滿珠翠,大概是正在人生得勢時。 “袁小姐,我們怎么敢忘您!還要多謝您剛剛的救場之恩!” “那看了我就走?” “呵呵,哪有,只是袁小姐變成了杜夫人,而我們這番落魄模樣也實在不堪,云泥之別便各自云為云,泥作泥也是甚好?!?/br> 袁安琪搖著頭笑,走到譚潔跟前,點點她嘴尖:“你說的這都是什么話?跟我這么見外嗎?”隨即又嘆了口氣:“我這杜夫人做得也是迫不得已罷了,昔日都是我最不放眼里的追求者現在……哎!只是上次計劃破敗,父親在戴江軍那邊失了勢,又眼見日本在中華占了主控,而上海的杜氏又是汪精衛的手下,為了我前途不至太慘才要我嫁過來……” 她見二人表情漠然,便又轉了話鋒:“你們呢?都好嗎?上次走散后聽說梅娣眼睛……還受了挺嚴重的傷,你呢?沒事嗎?” 譚潔沒來得及答,坐在車上的梅娣對著黑暗咯咯笑了兩聲,不陰不陽道:“袁小姐嫁了人心思還這么多?jiejie自是身體健康,有神保佑的,我也沒什么,不就瞎了,瘸了,成了個殘廢嘛!你都在酒館里聽我們唱了那么許久,再看不出來這點可是你也瞎了?” 袁安琪笑容一僵,苦笑:“對不起,不該提你傷心事。我是在酒館里認出你們來,可我也一直不敢叫你們,怕你們見了我就要跑……但你們知道,我也從來沒想著害你們。只是這么多年,沒想著去治治嗎?興許情況還沒那么糟?!?/br> “呵呵比不過你大小姐,我們沒錢,活著就算不錯了?!泵锋纷I笑一聲,倒有些悲涼,譚潔不禁回頭看他一眼。 袁安琪又道:“我倒是認識幾個日本醫生,如果真是缺錢,我也可以贊助一點?!?/br> 譚潔鞠了一躬道:“謝謝你了,袁小姐,你的好意我和弟弟都領了。只是我和梅娣都不是那種無功受惠的人,而且,梅娣的眼疾和腿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贊助和醫治能解決的。天氣涼了,你還是早些回去吧。” 說完,她轉身上車,沒有一點留戀,騎著三輪就走,茫茫黑夜里,只有后座那一角紅衣飄揚,暗潮紅涌,車上的人轉過來頭來,一模一樣的臉,眼睛平靜,浸在黑夜里,如入井不見底,泛不起半點漣漪。 穿過繁華主街,是塊三不管的公共租界,姐弟二人就住在里頭一處弄堂里,狹窄巷弄的貧民區,黑色薄瓦,赭紅外墻,簡陋破敗,戶戶如蟻居,陽臺還橫著晾衣竹竿以示領空,這幾天陰冷,連續下雨,濕氣憋在墻縫地板久久散不出,一股子潮腥味兒。 譚潔把梅娣抱上樓,二人熱了點糊糊粥喝了,窩在被里抱著取暖。 平日里,弟弟縮在jiejie懷里會說一點笑話,jiejie也會趴在弟弟耳邊唱一首小曲,然而今天二人倒是格外沉默。 梅娣看不見他jiejie的表情,只得亂眨眼,摸索他姐的手問:“你在想那個袁安琪?” 譚潔笑了搖頭:“倒不是她,而是她說的話,我其實這些年也一直在想……給你治眼睛和腿的事,如果袁安琪能資助點錢,介紹個靠譜的醫生,說不定做個手術或者上點藥能好點也不好說。“ “別傻了,jiejie,她不過隨便說說,即使她肯出錢,也都是她那個丈夫家的,也不過是些給日本人做漢jian得來的錢,我不稀罕!你也不許惦記著,聽到沒!” 譚潔摟住梅娣:“你討厭她我也不同她親近,只是再也沒人討厭錢罷了。你說人家是漢jian,那些其他賣唱賣藝的看我們又何嘗不是?咱還穿了那小日本的衣服唱他們的調調呢!” 梅娣笑了,摸索她jiejie的面、耳、眼,唇,找到一處,吻一處:“姐……我看不見了,倒覺得心里明朗了許多,別人怎么看,又怎么想我們,我一概不理,什么天下世人,咱們不是他們的角兒,咱們是自個兒的角兒,是互相的角兒,我只要每天同你呼吸吃飯、共床同眠,撫你手指溫度……這就夠了,富貴還是窮苦,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同?!?/br> 譚潔心頭五味,不知是暖還是苦,是痛還是甜,只得摟住梅娣,也去回吻他:“你到底長大了。” “好像我以前多幼稚似的!” “難道不是嗎?” “那我也只在一件事上幼稚?!?/br> “什么?” “要你。” 梅娣雖沒了視力,其他感官卻都比往日敏銳很多,他jiejie的每呼每息,都被他摸準了,更別說她身上的皮膚、rou筋骨也都讓他熟了個透徹。 熟稔愛撫,用手指,鼻子,唇去碰,去觸,勝過千言萬語,這是雙盲人的語言。 “jiejie……抱抱我!” “別纏人了?!?/br> 雖嘴上拒絕,卻由著他從肩頸到乳再到腹下,手指微微挑勾,熱液涌出,她便折倒他身上,抱著他,軟軟哼嚀:“不要鬧了,咱們還是睡覺吧。” “那我也要摟著jiejie睡?!?/br> 耳比眼靈,入耳即辯音,他本就對聲音及其敏銳,聽她jiejie也知自己手指該入幾分,該旋幾周。 這幾年,二人都成熟了不少,心理上,身體上都有所不同,尤其譚潔,女子越發出落水靈敏銳,稍有挑逗,便生出快慰,在體內緩緩浸潤,積累,被拿捏出仙境之感時,便覺身下滑潤異常,酥麻奇癢,禁不住擺腰收臀,自前后,自左右,自上下。 體溫驟升,熱息灌流,梅娣聽她低吟一聲。 這便是時候了。 他腿雖殘,但身下無損,扶她上座,抱她如打坐觀音,二人執手相擁,腰背起伏,恥骨相對,兩臀相湊,交頸吻咂,如蔓藤兩瓜,交纏分不開。 “快活嗎?”他入得也有所張弛,不似從前的莽撞,所到之處,也探觸到她的緊縮和吸吞,哪里重一下,便知是他姐的舒適點,著緊發力,撞擁她疊疊吟叫。 “嗯!” 譚潔抱他入天的同時也把他壓倒在下,擺臀而進,時快時慢,他看不見,只得被她壓著,夾磨,說不好哪一下入了深,他也得了許多刺激,口里喃喃哼哼,還真像個小女子,承歡床畔。 “jiejie!” 黑暗里的快慰總是來得快些,因為人總能更集中,更有幻覺感,他好像陷進去便再也出不來,興奮呼喊,渾身激顫,溺在里頭,他游不出,只覺得暖意nongnong,香甜入鼻入口…… 阿姐,你好好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