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難4
老顧三十多歲,長得普普通通。 長方臉,眼睛不大不小,臉色微黃,本是個農家漢子,上到初中畢業便輟學在家,跟著父親耕種田地。 可家田涼薄,又有個meimei,不足以糊口,于是農忙之余,到城里的飯店打工,他本想做個服務員,可后廚臨時缺了幫手。 卻是個切墩打雜的活計,又臟又累。 他為人誠實,沒有多言,安穩安穩從一點一滴學起,很快把掌握了這本技能,工資自然也長了。 在廚房呆久了,他慢慢看出了炒菜的門道。 他有模有樣的回到宿舍練習起來,你還別說,菜做的是越來越好,過了一年多,終于鼓起了勇氣,跟老板提出想要上灶嘗試。 他心思單純,只想檢驗下手藝,沒想到犯了主廚的忌諱。 老板人還不錯,一口答應了下來,平時不忙,便讓他掌勺,做出來的菜品味道尚可,只是品相一般。 期間,大廚一直拉長了臉,時不時編排他。 例如,你這菜切的越來越不像話,不夠精細,怎么能上桌或是灶臺擦得過于馬虎,影響衛生。 老顧那時候年少,為人耿直,卻是沒說什么,只是越發努力,只是時間久了,慢慢品出了滋味。 一山不容二虎,他這是礙事。 于是也不嚷嚷著要炒菜了,表面上一派和氣,暗里底也揣著小心思。 廚師和切墩不在一個檔次,切墩只是給廚師打下手配菜,自然工資低微,他為啥出來打工,不就是想多掙幾個錢嗎 猶豫良久,在飯店呆了兩年后,他提出了辭職。 老板對他知根知底,干活勤快利落,頗為不舍,可也明白不能擋著人家另奔前程,畢竟老顧還年輕,有著一腔子熱血。 在他這打工,總被大廚壓制,出不了頭。 臨走時,問他有什么打算 老顧也不欺瞞,將自己的心思和盤托出。 他想當主廚,他笑得很是靦腆,老板心中了然,也沒吃驚,老顧繼續道,他知道自己手藝欠妥,還得繼續深造,所以想找個技校學上兩年。 老板也是熱心腸,推薦了一家。 老顧本還拿不定主意,聽此言,決定去瞧上一瞧。 他收拾好行李回了家,將工資交給母親,同時談了自己的想法,農村人都很實在,父親拿著煙袋坐在小馬扎上,默默的抽煙。 母親則耷拉著腦袋,將錢緊緊捏在手心。 那個時代,錢財還很實在,三塊錢的麻辣燙,幾毛錢的方便面,婦女流行燙卷,男人們也有了經商的意識。 一切都是熱鬧而鮮亮,慢慢的,街頭巷尾流行起了萬元戶。 父母一輩子種田,城都沒進過幾次,對于技校知之甚少,可心想著有門正規手藝還是好的,只是學習得花錢。 素月還在上小學,書本費雖說不多,但對于他們這個清貧的家庭來講,卻也是負擔,再拿出錢來給兒子 父親吧嗒吧嗒的抽煙,抬起頭來。 “你想學習是好事,你掙的這些錢,家里也沒花,都給你留著,本想著給你存個老婆本,現在你想都拿走” 他問的頗有微詞。 老顧也是個懂事的孩子,一聽登時沒了言語。 他十六出去打工,現今十八,再過幾年也得張羅一房媳婦,房子和彩禮自然不能少,處處得花錢。 見他沉默不語,母親跟著犯難。 可又不忍心讓兒子錯過機會,于是把心一橫,用手捅了捅自己的丈夫,朝他使了個眼色,張口道:“兒子把手藝學成了,還怕沒媳婦嘛,你看看你頭發短見識也短。” 父親先是一愣,接著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。 他張嘴想說什么,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,心想媳婦說的也在理。 老顧一聽此話,飛快的昂起了腦袋,他那張微黃的面孔,似乎有了血色,雙眼放著光,熱忱道:“媽,您說的對,您兒子肯定能掙錢,咱不缺媳婦。” 母親噗嗤笑出聲來。 “你可得給我爭氣,我的兒” 說著,回身上了土炕,從衣柜里翻出個布口袋。 口袋極其闊達,使用碎布拼湊的,她小心著,將口袋打開,從里面拿出嶄新的鈔票,一百五十的都有,還有零碎小錢。 看著母親一張張數著,老顧心理泛酸。 他的視線不著痕跡的逡巡了一圈,家里沒有像樣的家具,家電除了手電,便是一臺老舊的黑白電視機。 就連這,還是別人不要送來的。 這個家是窮慣了,處處透著酸氣,連帶著他也跟著一起泛酸。 “一共兩千九百八十二元”母親翻來覆去數了幾遍,才報了個數,跟著她又從衣柜里掏出個布口袋。 在里面翻檢著,很快拿出薄薄的紙幣。 她將這些錢歸攏到一起,遞給了兒子:“喏,三千” 老顧遲疑著接過來,只覺得手腕千斤重,有些抬不起來。 這時meimei從外屋走進來晚飯剛過,她洗凈了碗筷,又把剩菜剩飯放好,留著明天吃。 她一眼便看到了鈔票,登時眼前一亮,一張小嘴嘰嘰咋咋開來:“呦,哥,這么多錢啊,你想干啥” 說著她擠在了哥哥的旁邊。 “讓我數數”說著劈手奪了過去。 兩位家長一看,頓時皺起眉頭,母親率先開口。 “素月,把錢給你哥,別鬧” 小丫頭被斥責而央央不快。 她順手將錢又塞給了哥哥,嘴里嘟嘟囔囔:“不數就不數,誰稀罕。” 老顧見他不開心,連忙握住了她的小手:“素月,哥哥我要去技校了,我還年輕,不能總守切墩,等過了年,我就出去學習。” 小丫頭頗為驚訝。 她撅著嘴,好奇道:“你要學啥” 老顧回道:“廚師” 小丫頭將眼睛瞪得溜圓,噗嗤笑出聲來。 “廚師不跟切墩一樣嗎”在她想來,都是在后廚忙活。 母親拿眼睛撇了下女兒,嚷嚷道:“你懂個屁,你哥是干大事業的人,將來咱們家得靠你哥光耀門楣。” 小丫頭大喇喇的沉下嘴角。 “怎么你不服氣”母親橫眉立眼。 “你看看你,整天就知道跑瘋,學習也不好,指望你啊你能干啥,除了找個男人嫁了,不過,你這瘋顛個性,也難攀高枝。” 母親眼神中似乎藏了根針。 小丫頭登時火起,鼓起了兩腮,朝母親運氣。 眼看著母女倆就要吵起來,父親有些吃不住勁,他忽地從馬扎上站起身來:“行了,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,咱家有個大嗓門就夠了,又來一個” 說著氣哼哼的往外走。 母親一拍大腿,就開喊:“你個老東西,開始嫌棄我了” 素月見父親給氣走了,氣焰消減不少。 她跟母親仿佛就像上輩子的仇人,遇事就要針鋒相對,她總嫌棄自己,做事不夠精細,卻又派些家務給她。 可她自認還小,不愿意承擔。 因為同齡的孩子,不像她這般干這干那,于是兩人總要拌拌嘴。 可她越琢磨越是不忿,于是撅起小嘴,朝母親說道:“媽,誰說我不能攀高枝,我將來長大了,肯定能嫁個萬元戶,比父親強得多。” 話音未落,母親抄手拿過身旁的掃炕掃把,作勢要打人。 小丫頭眼疾手快,又是跳脫的個性,猛地竄了個高兒,抱腿往外走,女人見她溜得飛快,心中很是不甘。 想也沒想,順手將掃把扔了出去。 緊趕慢趕,恰好打在了她的后腳跟,立刻傳來一陣鬼哭狼嚎,她一邊往外跑一邊大聲叫喊。 爹媽又打人啊 老顧扶著腦袋,哭笑不得。 這是家里的兩個活寶,只要兩個對上話,那么肯定雞飛狗跳。 說來很是湊趣,mama性格潑辣,meimei不逞多讓,反倒他和父親的性格十分相近,她們一家果真是血親。 小丫頭,攀高枝,嫁給萬元戶的豪言猶言在耳。 時光流逝,她一天天長大,書果真是沒讀好,干活卻是一把好手,待到十八歲,便有人來家里提親。 可她看不上對方,想要自己處。 很快她和村長的公子瞧對眼,年少懵懂,整日廝混在一起,風言風語傳得到處都是,令家里父母的臉面掛不住。 母親背地里勸過她好幾次,那就是個繡花枕頭,沒什么好的,趁早分手。 村長公子長得清秀,可身板單薄,個頭也不高,只比素月高了幾厘米,若是女孩穿上高跟鞋,還要比他強猛。 畢竟素月體態豐滿,都能將他裝個全須全羽。 誰也沒想到兩人會湊到一起,興許是村里同齡人較少,年少懵懂,有一顆不安而躁動的春心。 總之在一個秋天的午后,兩個人成其好事。 女孩稀里糊涂將身子給了他,便想著對方能去家里提親,可男孩卻敷衍著不想去,究其原因,一是年輕,不想被羈絆,再有父親有些看不起她們家。 早些年,她家很窮,只是最近兩年,她哥進了部隊,才蓋起了瓦房。 可窮根不斷,她家也沒什么錢財,他哥雖說有對象,也沒結婚,這將來辦喜事,還得破費,他家怕攤上窮親家,總要上門借錢。 相比較,村長家較為富足,這都是以權謀私帶來的實惠。 他管理這村里的賬目,跟會計勾搭成jian,賣了許多集體的田地,外加修道補貼,不說富得流油,卻是第一個買了汽車。 這讓大部分村民眼紅。 女孩見他遲遲不肯行動,火爆脾氣上來,便要不管不顧,三不五時的痛罵他,說他是孬種,敢做不敢當。 見他只是耷拉著腦袋,不回嘴,罵的越發過分。 你個殺千刀的小龜蛋,禍害良家婦女,你的良心讓狗吃了,她一邊罵一邊還用手錘他的肩膀。 村長公子身板單薄,被她拍得左右亂晃,就是不說話,只是看她的眼神,惶惶不已,想來是被她的氣勢嚇到了。 如此這般弄,她也哆嗦著直喘氣。 好巧不巧,這些話又傳到了村長耳中,登時不干了。 她媽在村子里就是個潑婦,她也好不到哪去,這要真進了門,非得將兒子欺負死,為了孩子以后的幸福著想,他將兒子送了出去。 對方一聲不響的走了,素月又是著急又是上火。 她總往村長家跑,可對方口風很嚴,就是不通氣,她在氣憤之余,又心灰意冷,覺得自己看上了個窩囊廢。 漸漸的,開始茶飯不思,瘦了不少。 這卻也瘦得有限,因為她是個大骨架,就算沒rou,還有骨頭支撐。 父母看在眼中,很是著急,思來想去給兒子打了電話,對方一聽,也很是氣憤,思忖了片刻,便將二老放寬心,他來想辦法。 放下電話,老顧找了個休息日,提著大包小裹的往領導家里跑。 起先,對方并不搭理,架不住他跑得勤,并且是死心眼的勤快,弄得人家都有些難為情,于是便開了尊口。 其實也不是難事,招個服務員而已。 不是違反原則的大事,有了消息后,老顧立刻給老人家去了電話。 素月一聽去部隊,先還不同意。 她總想著對象回來,找不到自己怎么辦 經過老人家苦口婆心的勸說,她終于松了口,其實她心理明白得很,只是有些不甘心,不甘心這么不明不白的被甩。 可對方已然沒了蹤影,她心理憋著這口氣吐不出來。 她暗暗發誓,一定要找個體面的英俊小伙子帶回來給全村人瞧瞧,尤其是村長一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