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云蒼狗(二)
抓了祝圭,拿到了交州的印信和兵符令箭,相當于是將交州收入囊中。 蕭嬋前向被噩夢擾得心力交瘁,每日醒來,抹一把面都是濕噠噠的。噩夢來,又苦等不到祖母的信,重重的失落感繞在胸口無法舒散,她半武門都不肯出,身心都沉浸在一團難言的愁緒中。 在金墟福地調回來的身子,養回來的精神即刻打回原形,甚至凄慘十倍。 以前是nongnong的腮頰泛出一點白來,如今沒有nongnong的腮頰,只有白成紙似的腮頰。 繯娘也沒好到那兒去,蕭嬋身子日漸沉重,她憂得無寢無食,幾次因愁而病倒。一連這般過了一個多月,到天氣轉暖時蕭嬋才好將了些,心情好些時,她愿意坐在院子里透氣負日。 戚揚生見蕭嬋出來,就牽著佛西在院子里走溜兒。 佛西吃得好睡得好,體型和半個小兒郎相差無幾。四肢粗狀如柱,爪子都快趕上一個嬰兒的拳頭了。 佛西久不見到蕭嬋,黑溜溜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一抹綠光,它和脫了韁的野馬似的,四爪帶起稀薄的塵土,捷如閃電的朝蕭嬋跑去。 架不住佛西的氣力,戚揚生使了拽牛的力氣試圖牽住它,但仍是被它連拖帶摜的往前跑。 戚揚生跑得著急,不料踝骨一扭,就在地上滾好幾個跟頭。 滾得他小腦袋暈乎乎的,腳下打著晃,和喝醉了一樣,把西認作了東,把東認作了西,至于南與北,已沒有了概念。 嬛娘對著正奔跑過來的佛西來了一陣嚴肅的咳嗽聲,厲聲道:“佛西,不準!” 不準二字藏著許多意思。比如不準吃東西,不準跳到人身上來,不準吐舌舔人…… 嬛娘此刻的不準,是不準奔跑的意思。佛西知意,慢下四爪,昂首尻坐在蕭嬋腳邊,舑舑賣乖,乖得異常。 蕭嬋看見戚揚生出的糗樣,好沒良心的“撲哧”笑了幾聲,幾滴歡樂的小淚花,掛在眼角那里欲落不落。 她捽了一撮佛西柔順的皮毛,放在掌心里和吹蒲公英似的吹開來,“往后它要跑時,你松手讓它跑便是了,你抵不過它的氣力的,它渾身上下,就是一股蠻勁兒。” 嬛娘看見蕭嬋漾起笑容,十分感激的看著戚揚生,兩片嘴皮子動了動,無聲的說了句謝謝。 戚揚生反摸著迷糊的腦袋,憨憨笑道:“沒事沒事,只要夫人高興,我摔多幾回也可以的,反正我骨頭硬。” * 近日府中的氣氛低抑而沉靜。府前府后被環甲帶劍的兵士圍了個水泄不通,梁壽腰上按著寶劍,身上透著一股寒肅,立著一個“你死我活的”勢子佑翊大門。士兵個個嘴巴緊閉著,即使說話,也是放低了聲音,聲音低得不容第三人聽見。 蕭嬋看著不對勁,心里輕輕飄過一片疑云,她姍姍地趨近大門,將一雙黑白分明的秋波,覷著梁壽,低聲問:“這是怎么了?” 蕭嬋的聲音親切動人,卻又有氣無力。不豎耳聽,且聽不清楚她說了什么。梁壽心里發出一聲嘆息,不由得就想起三月三那日。 那日瀟灑活潑的人兒為了出城門,聲音里透出的是洶洶勢焰。這般有氣無力的聲音,與她的性子并不匹配。 梁壽帶甲來,是周老先生恐計不能售得十全十美,萬一好歹那祝圭攻進來,闖到府上,荊州蕭氏一事必定敗露。 蕭嬋夙慧古怪,梁壽不能說實情,恐一言半語露出馬腳,就低垂脖頸,絞著腦汁想著如何編一個滴水不漏的回話。 想得越久,蕭嬋心里的一片疑云越來越濃,梁壽調整好急促的呼吸,頓挫有力的回了話。說是近日有賊人在市曹作惡多端,闌入寓居迫yin婦人。賊人手腳靈活,至今沒能尋到,他恐府內生意外,故而帶甲佑翊。 蕭嬋懶意去琢磨梁壽說的是真是假,得了回話也就不再多問。她的身子還在休養生息,府中寂靜無聊,梁壽就把宛童捎來府上。 宛童小腹挺然,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,過不了多久她就要成為孩子的母親。 蕭嬋與宛童肩挨著肩,說了許多女兒家的話。蕭嬋沒說幾句,都是宛童在絮絮叨叨。宛童膽子乍放,說到后頭竟還說起了榻上的風流事。 蕭嬋聽著顏色話,多日的陰愁漸漸散去。一想到與曹淮安的濃情纏綿,她耳根又紅軟又熱,白成紙的臉皮泛起一抹紅。 臉紅害羞的當口,眼睛無意間投到宛童的腹部,蕭嬋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癟塌的腹部,心里有些細微的微妙感應。 微妙的感應在身上流了一通,最后聚在了胞宮里。好像曾經,她的胞宮里也結過一枚胎珠。 蕭嬋心情復沉重起來,側著臉對住窗外出神。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到她的生辰,曹淮安不見人影,荊州也沒有絲絲動靜,安靜得可怕。 蕭嬋胸口里感到窒息,遍身的毛竅涔出了rou眼難見的小細汗。江陵一定出事了,否則祖母不可能不回信,兄長也不可能不送禮來。 可怕的念頭將在此刻成形時,門外忽然有人匆匆來報:“少君,江陵來信了。” …… 因為母親和妻子都在顧世陵手中,而在蕭安谷又躡影藏形,即使有曹淮安相幫,蕭瑜還是不敢輕舉妄動。 顧世陵還不知祝圭愚蠢覆事,他沒日沒夜琢磨蕭安谷藏到何處的同時,還琢磨玉璽匿在何處。 有兩個婦人在手,他不擔心蕭瑜會輕生跋扈。 蕭瑜暫時不會有動作,但蕭安谷可不一定了。 扳指算算,與蕭安谷做了十來年親昵的香火兄弟。蕭安谷的性子、脾氣,顧世陵了如指掌,若不早些尋到他,日后會有許多麻煩。 一日太陽從云霧中掙扎出來,顧世陵才醒,面前有個小將單腿打千兒來報:“主公,夫人來了。” 腦子里想到秦妚,顧世陵頭疼欲裂,蹙眉想:這等節骨眼上,她無端地來這里干什么。 想不明白,他一展衣袖,道:“送她回去。” 小將不迭開口,虛掩的門前驀地站了一個穿戴粉嫩的女子。 女子騰出一蓮足,把半掩的門踹開,盈盈地趨向顧世陵,道:“我不走!” 顧世陵睡眼惺忪的瞟著她,冷笑一聲道:“那就滾回去。” “我是你妻子。如今你做了權勢之徒,就要把我拋棄了嗎?”秦妚那雙交織著震驚與怒火的眼睛,不瞬的注視著無動于衷的顧世陵。 “是啊。”顧世陵看她就像看一個毫無交集的生人,眼里放射出來的光,比冰雪還寒冷。 秦妚對他來說,說好聽點是可以勉強與之度日的露頭妻,說不好聽點只是一顆棋子,隨時可拋棄。 娶她不過是看中她父親是京師里的右扶風而已。 他毫不猶豫的回話,擊中了秦妚的rou做的心腸兒,就在話落地的這個瞬間,一顆又顆的珠淚從眶里流出,她也不擦去,任由珠淚肆意地打濕衣襟,有意無意的售著可憐的樣兒博人憐愛。 顧世陵對哭得同帶雨梨花般的人兒待搭不理,趨出門外,打點一彪士兵送她回益州。 這一彪士兵,把勢都過得去。在這種時候,他可不想秦妚回益州的途中生了什么意外。 秦妚吸著不通暢的鼻子,收回可憐的目光,管上自己沾了泥的足尖,忽然帶上笑意。 她笑著,嘴里說的是陰沉的話:“夫君,我兄長正將蕭嬋的畫像與蕭后的畫像,送到徐丞相手中。” 顧世陵腳下一緊,猛然折旋屋中,也不忍著胸中的怒氣,一個反手掐住秦妚的脖頸,把她摁在榻上,斥問:“你們怎么知道她的身份?” 他掐著的是一個活生生的脖頸,是有血有rou,有筋有骨的脖頸。秦妚卻覺得他掐的是一根冷冰冰的柱子,否則他怎么會下得了狠手。 頸上的五根指頭越收越緊,顧世陵動了要掐死她的念頭。秦妚毛骨悚然,兩手抓住封喉的手,艱難的展開一抹淡淡的笑靨。 顧世陵心覺這個笑容十分扎眼,渾身的所有力氣都注在了指頭上。 秦妚連呼吸都不得已,進不了氣也出不得氣,腦子里剎那間白茫茫的一片,她慢慢剔起眼兒來,艱澀的解釋:“我兄長無意間得到了蕭皇后的畫像,畫上的人生與蕭嬋一模一樣。都姓蕭,我想世間上沒有如此湊巧的事情。” 阿嬋和老曹下面是有rou的。等我零點砍完手,再來好好修改碼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