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七章 無椿萱
曹淮安的生母大周氏歸途中罹山賊毒手。 山賊無人性可言,奪了錢財,又剖腹放血,取其五臟六腑,隨后拋尸河邊。 天寒地凍的時節,血尸與河水凍成一團,兇殘觸目。 山賊知所殺之人是曹君侯之妻,知無處可逃,自殺伏辜。 梁氏體嬴年老,不能承噩耗,曹淮安那時候才剛過十四歲,臉無四星,帶著些稚氣。 曹三飛不愿讓尚年幼的兒子與年邁的母親知道這件殘忍的事情,偷續鸞膠,假門假事地騙過他們。 鸞膠正是元妻之卵胞妹小周氏。姐妹倆樣貌與性格一般無二,全然讓人兩眼分辨不清。 小周氏全心全意的當著曹淮安的母親、梁氏的兒媳。她親cao井臼,親主中饋,憂梁氏身子,愁曹淮安婚事,一對馬腳藏得好好的。 曹淮安過了一段時日才在感忽之間,發現母親的不對勁。質問父親,父親一再飾詞瞞騙,最后瞞騙不過,只好說出真相。 曹淮安得知母親手足異處,身心分離,如蟬蛻殼。但眉睫才交,他換上若無其事的面孔,只是眼底有深淵,讓人不寒而栗。 厥后,曹淮安一直落落寡合。父親的死最終讓他成了一個精神慘刻,舉止少恩的人,他五鑿俱失,仇恨填胸,待人冷淡,僅與幾位將軍有窮交。 在授室,或者說是在遇到蕭嬋后,曹淮安有了不定的性情不定,不形的喜慍,是一個五鑿格外分明,且自好之徒。 他自己沒有察覺,眾人皆從周旋處察覺。 大周氏之死,并不為外人知,孟魑也是近日才知主公早失椿萱之靠,而棠棣懦弱不能倚。 怪不得周老先生總說:吾主處叔季之世,無依無靠,有曹氏桎梏,一具虎背擔枷鎖,真當生不辰,昊天不仁。 孟魑回回聽了都不太理解,現在想想,想通了幾分后很覺惻然。 趙梨煦的死太蹊蹺,有人想蓄意激怒曹淮安。 呂舟先生說曹淮安箭瘡裂,一個月內再動意氣,將絕脈,命染黃泉。呂舟與周老先生思來想去,才想出一個良善之計。 * 孟魑心里唏噓幾聲,夷然回話:“主公之從弟,請主公撥冗小半日,敘一刻。” 曠待從弟兩日,曹淮安心里沒愧疚,反問:“汝可知街中子弟虎豹?” 孟魑點頭說:“自然。” 曹淮安取筆寥寥草草寫信,不復交言,寫訖,緘密得當,轉交給孟魑,“你且尋個理由把虎豹抓來,收入牢中,待我明日來問話。” 信是寫給霍戟的,孟魑將信收入袖中,回道:“是。” * 曹淮安從周老先生寓所回來之后,疲倦盡矣,意氣衰劣,但他從不會在蕭嬋以外的人面前,露出一絲疲倦,歇息之后,以一副結纓整冠之態去了館驛。 曹淮安與曹晚玄敘了一刻,豪邁的飲上半壺酒,酒席正酣時,就托言事務鞅掌,不能久留。 “從兄才從冗入閑,不到小半日,又要從閑入冗了,弟愚昧,不能為從兄分憂。” 曹晚玄盼了一日一夜,酒宴撤了一案又一案才等到了從兄,話沒說幾句從兄就離開,他有些不舍,不過見從兄身子無礙,心里也高興,心里已有了措辭去回復梁氏她們。 曹晚玄是個內渾厚而外精明的人,這番話并無它意,曹淮安沒有多想,笑道:“只是一些瑣事,很快就能區處。” 曹晚玄不敢挽留,親自送曹淮安出館驛。 * 曹淮安回到府上,平時笑語熙熙的府里,現在異常冷清。他掐指算算,算出蕭嬋在小睡。 蕭嬋近來睡眠淺,一絲動靜都不可有。曹淮安再怎么小心翼翼,也避不得弄出點動靜,他在大堂里踱步,禁不住思念,躡足去到正寢。 甫進院,兩只鸚鵡喂立在小兒郎戚揚生手臂上吃著稻谷,而佛西被鐵鏈拴在柱上,懨懨的耷拉腦袋。 佛西油亮的黑鼻嗅到了熟悉的味道,露出獠牙,準備欣喜的叫幾聲。 曹淮安戟手阻止佛西出聲,可多舌的鸚鵡,他沒能阻止住。 鸚鵡振翅低飛,飛向曹淮安。它們飛時你一言我二語的,和喜鵲報節一樣,呼紅喝綠個不住:“君上歸!君上歸!君上歸!” 戚揚生停下喂食,打上一躬,道:“君上。” 一牝一牡,分立左右肩上,曹淮安板著臉,低聲與它們說:“不許再嚷嚷,吵醒嬋兒睡夢。” 戚揚生先回了話:“少君在西院里看鳥兒孵卵,已經看了小半日了。” 牝牡不滿,眼里濕潤潤的,哀怨回道:“翁主拋棄了我們。翁主有新歡了。” …… 前些天,西院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對鳥,它們鑿垣為塒,還下蛋三顆。 有一顆從塒中掉落,蛋中已有成型鳥貌,繯娘發現時它已干癟無息。蕭嬋惋惜,讓人在塒下方鋪了些稻草棉絮,免得再掉落下來,白白丟了性命。 自從這對鳥來了之后,蕭嬋拔悶的事兒多了一件,就是看雌鳥孵卵。 雄鳥每日來送食三次,落夜時就在窩外頭看守,一旦有人靠近,雄鳥就煽翅呿喙,一副要攻擊人的兇狠勢煞。 雄雌二鳥在院中造塒做窩,將地占為己有。 繯娘多次叮囑,雄鳥兇猛,不可挨近。 蕭嬋恃著自己膽大,不就是一只鳥嗎?但才靠近一武,便被雄鳥追著跑了一回,多虧佛西在后狺狺狂吠,才免了一場人鳥大戰。 阿膠阿漆生了崽也允她靠近,甚至抱崽把玩也無事。這對鳥兒,無故占她地,吃她糧食,還這么兇! 委屈涌上心頭,蕭嬋撇著嘴與繯娘告狀,道:“我每日給它投食鋪草,它怎么還這么兇,靠近一步都不許,還要咬我……阿膠阿漆都不是這樣的。” 繯娘展笑,道:“這雄鳥都是護卵的,翁主往后別靠太近就是了。” 蕭嬋不死心,今日忐忑不安的往前又挪了挪,但昨日場景重現,她又被雄鳥追著跑。 雄鳥比昨日還兇猛,蕭嬋埋頭狂奔,一頭就扎進一個硬邦邦的胸膺里,抬首視之,是曹淮安。卻顧一看,雄鳥早被繯娘驅飛,她大喘一口氣,道:“你可終于回來了。在府上好無聊,你什么時候教我射箭呢?” “過幾日就教你。”曹淮安揮袖,讓院中的閑人退下。 兩眼著意到曹淮安精神頹廢,蕭嬋膽氣頓壯,十指自如,隔衣跐溜地摸他胯下,綿綿軟軟的,不是以往無時無刻的堅挺跳躍。 心內負急一慌,蕭嬋瞪著眼珠子道:“你身上有酒氣,莫不是背著我偷偷到秦樓里耗身耗精去了吧?” 曹淮安聽得蕭嬋如此之言,不禁默默捧腹,神已頓爽。蕭嬋見他笑痕加深,猜疑重了幾分,復跐溜地一摸。 這一摸,猜疑就如煙消云散,一點痕跡也不留。 周老先生很早就在前面說過: 十四失母。 嚴君皆去。 突然想起,老曹是十四失母來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