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俏靈心腸 (1)
明知故問,蕭嬋心里暗罵他一頓,反問:“梁將軍看我這樣像是回城嗎?” 梁壽回道:“不……太像。” 曹淮安一眼能望穿蕭嬋的心思,就是個坐不住、貪玩的性。于是再三向繯娘打聽,果真沒有看錯。她在荊州恃著嚴君的嬌愛,又仗著阿兄在,幾乎是不著閨中,是個瘋慣的小姑娘。 嫁到幽州后,在槽道與準繩之下收斂了不少,但一歸寧,原形畢露,怎么瘋就怎么來。 荊州安穩,可涼州常有非事發生,此地番客又多,還是少出門的好,曹淮安對梁壽念之再三,道:“不可讓少君出城半武,尤其是我不在時。” 梁壽想到此,犯難了,因為主公回來了,且今日是特殊之日,到底該不該讓少君出城呢……他斟酌片刻,問道:“君上……君上可知嗎?” “知什么?”蕭嬋問道。 “知……知少君今日出城之事。” “不如梁將軍猜一猜。” “大抵是……不知道罷。”若是知道,早已經遣人前任來報,梁壽xiele氣。 做一個城門之將,他太難了。 “本翁主呢也不知道君上是不知還是知,但今日正是修禊良辰,理應當能出城,若不給出城,那本 翁主來涼州敢是來做女徒。” 蕭嬋嘴頭強硬,說得梁壽半天吐不出字來。 她勾唇微微一笑,嘴不釋口,“聽說犯人都需穿赭裾受黥面,黥面呢,暫且不說。本翁主身材瑣小,你們的赭裾恐是不可身,不若將本翁主的尺量告知將軍,將軍即可命人做套可身的來。穿赭裾 自是不能出城了,你說是不是? 繯娘,你將我尺量寫下來給梁將軍罷。” 繯娘從卒吏借來筆墨作勢要寫,梁壽一張藜面漲得通紅,頻頻搖手擺頭。 “少君誤會!!!標下只是怕少君只帶婢媼出城,恐生銜橜之變,不如派幾名兵士相跟……” “梁將軍可成親了?” 蕭嬋打斷他,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。 梁壽愣了,回道:“未有。” “你們呢?” 這句話蕭嬋問的是身后的將士。將士齊聲道: “成了。” 他們揣摩少君的想法,沒有成的也要說成。 蕭嬋露出冷雋的一笑,目光在宛童和梁壽二人身上溜了一圈,道:“這好辦。上巳節可是結姻緣的佳辰,梁將軍一同去,既可保本翁主安全,保不嚴還能喜結一段良緣,兩全之策,何樂而不為呢?” 梁壽欲哭無淚,他真的太難了。 “這……標下受君上青睞,俯領守將一職,不可無故委署,更不能離開城門半武。” “那可惜了……難得的佳節,本翁主一個時辰便回來,不許差人跟在后頭,不過將軍親自來,本翁主會很高興。” 拋下一句話,蕭嬋頭也不擺的走了。 副守將張相合看著遠去的背影,問:“將軍,這怎么辦?” 且做是一刻,也不能讓蕭嬋只挈婢媼出城啊,何況是一個時辰。 梁壽仰頸看眼天色,道:“尋幾個把勢過得去的人在后頭跟著,別被發現了。 ” 張相合腦中出現幾張面孔,正要去喚,卻聽梁壽道:“罷了,還是我去吧。你在此守好城,若君上問起來,只待我回來解釋便好。” “是。” 艷陽當空,春風徐徐綠柳飄逸。 姑娘著薄羅穿繡鞋,手握香草,粉團團的臉上皆傅鉛華,翠黛淺畫,香唇點朱,更添了幾分艷麗。 她們三倆成群說笑,談些家長里短,而男子亦是烏泱攏在一起,既是踏春也是前來看美人。 有的公子嘴頭甜,惹得姑娘絳霞飛頰,羞得嚙唇掩袖。 姑娘們蓮步忙忙跑開,他們便也步趨相隨,一路上時常哄笑不止,著實是無可奈何。姑娘家家的 平日里都是嬌生慣養,有的走三步呀喘一回,沒多久,皆是難抵鬢發洇濕,衣裳貼背。她們一手執羅扇引風,一手捏繡帕拭汗,頗有些風情。 春意美景,卻不料發生一樁不愉快之事。 “哎喲,左邊的姑娘,石榴裙擺隨步兒飄,露一對足好生嬌。再看看那右邊的姑娘,倏曜的秀發齊腰,定睛細瞧,原來是為了遮住如桶之腰,揣摩揣摩,這腰一手難抱。” “哈哈哈哈,怕是兩手仍圍不住啊。” “這是要四手相連方才行啊。” “別的姑娘腳步輕款能生風,而這位姑娘隨意抬腳便是生塵。” “一個天仙,一個嫫母,怎么比。” “虎豹你可是嘴不留情啊哈哈哈。” 這是一群街中子弟,但他們不矯虔百姓,唯愛在嘴頭上不痛不癢欺侮別人,街卒也不知以何罪名來治他們。 惱人的話語不止,如桶之腰的姑娘正是張家的季女張懷月。張家是商賈世家,在元帝之前,多是重農抑商,商人地位低下,雖手有金銀,甚至富可敵國仍遭人白眼,但十七年前,商人紛紛將家中的積蓄供給軍隊。 當初攻打匈奴所花費,大多是來自商人囊中,正因如此,商人地位日漸提高。 張懷月因自幼身子不適,出生以來藥不離身,醫匠就是再生父母。也好在張家不缺錢財,什么名貴藥材能使的都使,絲毫不心疼。若這張姑娘生在一個普通百姓家,那哪有閑錢拖著個藥罐子十幾年。 何人能容忍這般較瘦量肥的?張懷月頓足回首,輪睛鼓眼地罵道:“你們太過分了。” 說著,眼眶溢紅絲,熱淚立刻涌出,臉上脂粉浸yin,兩條泛白的淚痕頗極宛然。 一群男子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一個個鋪眉苫眼的斥責對方,其中一人作了個揖,笑聲啞然,道:“哎喲喂,原來是張家姑娘,失禮失禮了。” 他頓了頓,一抹謔笑掛在嘴角上,神氣怠惰,道,“我還以為是哪個快要生孩子的村婦趕著來湊熱鬧勒。” “哈哈哈哈。” “虎豹開口,可真是句句金言啊。” 又是一陣哄笑,就連路過的女子也望著她竊笑。張懷月臉面通紅,氣息急促,嘴唇呀呷著說不出話。 身旁的婢女夏花見狀,趕忙攙扶著她,拿著帕子幫張懷月擦去額頭涔出的細汗。“你們可真是枉為君子。” 他們吁了一聲,道: “我們可沒說過自己是君子啊。” 笑話,他們可是街中子弟,與“君子”二字自出生起便掛不上鉤。 其中一個被喚作虎豹的人朝夏花走去,不想到夏花反抗,奮力一推,虎豹腳下一時沒站穩,直向后摔去,正巧撞到了蕭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