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章上癮(3500+)
似乎真是隨口一說,韓楠把牌塞回紙盒,提議道:“就我們四人,正好打麻將?聯歡晚會沒看頭。” 裴文婷自然說好,時間還早,叁缺一未免掃興,安度便也同意湊個人頭。 * 裴文婷運氣好,幾輪下來贏了不少錢,安度把五張百元大鈔交給她,裴文婷對她露了個笑臉,“jiejie真是散財童子。” 安度翻白眼,手機入了新消息,她忙點開,左手摩挲光滑的方塊上的七萬花色,想起某個聊天窗口七十分鐘過去了,最后一條仍在右邊,綠底黑字。 打火機撥劃好幾次才出火,裴景言點一支煙,深吸一口再吐出一個煙圈,安度皺眉輕嘖一聲,他便把煙掐了。 他笑著在煙灰缸里把剛點亮的猩紅旋壓成黑灰,“安安不喜歡煙味。” “不是介意這個,哥你隨意。”安度揮揮手,把手機拿到牌桌下,再發出一條消息:“你在干嘛?” 收件人這次回得快,只有一個獼猴桃emoji表情。 安度笑出聲,輪到她出牌,她隨意丟出手中的七萬,低頭繼續擺弄手機。 韓楠在她下家,打出五萬和六萬,“吃。” “胡了。”韓楠將牌摞一翻,笑嘻嘻收下賭金,道:“學姐不認真啊。” 裴景言輕推眼鏡,笑了笑沒說話。 “我打牌水平不高,今晚就給你們送錢唄。”只有安度一次都沒贏,她無所謂地聳聳肩,起身離局,手掩嘴打個哈欠,“不想玩了。” 裴文婷還沒玩夠,表情不爽地張口,還未出音,裴景言打斷:“文婷,安安,你們都去睡,明天上山祭祖,省得起不來。” 安度得了解脫,走出棋牌室上樓回房。 * “好吃嗎?”安度將房門緊鎖,匆匆走進浴室,接著陳滄的上條消息回復。 那邊只回一個字:“不。” 不好吃就是酸了,安度嘴角彎彎。 放滿熱水,她褪了衣服沒入浴缸,滕手發語音,一只手輕輕撩著水,水順著指尖下滑,一滴一滴砸出漣漪。 她泡得身子軟,聲音也軟:“陳滄哥哥,剛才為了回你消息,我輸了好多錢,你猜輸了多少?” 陳滄發來的還是文字:“給個范圍。” “唔,四位數吧。” 下一秒安度收到一條微信轉賬,金額是9999。 安度微怔著沒收,出言調侃:“陳總監年終獎過剩?” 頂欄顯示“對方正在講話”,但過了將近一分鐘才送達,語音只有短短數秒,帶著低柔的笑意:“意思是祝愿大小姐長長久久地贏。” “祝愿就只是祝愿,今晚我可一次都沒有贏。”安度哼哼,掬一捧水往脖子澆,還是沒點下接收。 “至少我這里不用。” 不用什么?陳滄說話總喜歡缺動賓,但安度拼出了意思:不需要祝愿,在他面前,也會長長久久地贏。 長長久久,甘做輸家,聽起來很像承諾。 安度將臉貼在微涼的陶瓷壁,小腿在水里交叉著撲騰,拇指壓在陳滄那個簡潔的白底平行線頭像上,面上浮起淺笑,指尖向右一挪一點,收下這筆“長長久久”。 安度擦干身體,套上白色的棉質睡裙,鏡中人黑發粉膚,眼眸晶亮,表情如陷熱戀。 她撇開視線,口中微微施力收吸臉頰以恢復冷靜,“睡前我們……再打一會電話?” 語氣柔婉,邀約卻不容拒絕,也不可能被拒絕。 陳滄:“好。” * 安度簡單吹干頭發,打算下樓喝水,開了房門,迎面一片靜暗,大廳早熄了燈,只二樓長廊盡頭一前一后兩端天花板的射燈亮著。 裴家沒有守歲習慣,但也沒有哪年除夕這么早就集體休憩,往年都是長明到破曉。 電視聲音隱隱約約自樓下傳來,安度緩步踏著木樓梯,春晚的畫面紅橙黃綠交映,發出的光線卻是微弱的藍。 “誰不關電視。”安度嘟噥,也懶得按亮廳燈,就著暗光徑直朝廚房去。 安度倚著餐桌喝水,樓梯拐角一道影廓忽現,半靠著扶手,也拿著水杯,同款白裙和黑發,姿勢同她一模一樣。 “哪來的鏡子?”安度看不真切,將水杯放好,向那處招了招手。 “鏡像”卻沒和她做一樣的動作。 是真實的人,還是鬼魂? 驚悸驟然躥上頂峰,安度汗毛倒立,腳僵著無法邁步,喉嚨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。 白影身形比她消瘦些,緩緩沖她舉了舉杯,飄然轉身將將上樓,安度快跑兩步自身后牽住“白影”的裙擺,“你是誰!” 高度懼怕的急促低喝。 “安安別怕,”是孫依依的聲音,很細很柔,她微偏著頭,秀發蓋住四分之叁的臉,將安度的手握住輕拍,“我是依依啊。” “依依?大嫂?你什么時候來的?”安度嗓子滯塞,想起那張和她面容相似的照片,恐懼又起。 她借著電視閃爍的光,看到孫依依手腕上似乎有幾道暗紫的傷痕。 “欸,是,今天回家吃過年夜飯景言就讓我過來了,明天和大家一起祭祖。”孫依依迅速將手收回,長袖垂蓋。 安度確認是活人,才落了心打量她,睡裙發型身高甚至拖鞋……如果不是她知道孫依依存在,會以為這是自己沒見過的胞胎姐妹,又或是……她自己的復刻。 不同的是,孫依依身上有一股濃郁的玫瑰花的香味。 孫依依比她站在高一級臺階處,發始終遮著臉,安度試探著伸手撥開,“依依,你臉怎么了?” “別,安安,我過敏。”孫依依笑笑,再度避開她的觸碰,“我先上去。” 不等安度再說,孫依依走遠,消失在樓梯和走廊的拐角處,靜弱得安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。 一片花瓣躺在樓梯臺階,是孫依依身上落下的,安度拾起,干澀的塑料質感。 主持人報時后難忘今宵的歌聲響起,電視音量不高,絲毫不顯喜慶。 安度顫著手在茶幾上摸到遙控器,將電視關閉。 * 傳說“年”是漢族民間傳說的兇獸,頭長尖角,兇猛異常。 年獸長年深居海底,每到除夕,爬上岸來吞食牲畜傷害人命。因此這天,村村寨寨的人們扶老攜幼,逃往深山,以躲避“年”的傷害。 “年”意味著避惡與居家團聚,如今居了家,卻未有“避惡”之感,反像進入另一個詭異的深淵,比“年兇獸”更未知。 魂歸本體,安度打開行李箱,將兩件衣服翻出。 一件是陳滄的襯衫,一件是他的高迪灰大衣——元旦那天他連夜開車過來的穿著。 衣服迭得工整緊密,不露內里,像是要將他的氣息完完全全圈緊在其中。 她抱著大衣外套,走到窗欞前,遠眺那天他在路燈下站立的位置。 今夜只有厚厚一層積雪,不見逆著光芒的身影。 沉實的重量壓在臂彎,安度將鼻子抵在大衣領口,聞到屬于他的,特有的干凈清冽的味道。 也或許是某種皂香,安度心跳逐步緩和。 她只想獨占。 日復一日的習慣與依賴,漸漸上癮。 漸漸,不過是造物主騙人的手段,它以相差極小極緩的累積,抹去時間過去和事物變遷的軌跡,造成一種永恒不變的假象。 心早已出逃,在原地的空殼只是假象而已。 那么愛,不,應當說喜歡,與占有之間的界限,到底是細瘦還是寬厚?清晰或是模糊? 安度無法涇渭分明地分出楚河漢界,太復雜,不如單純地讓跡隨心動。 于是她依照約定,撥出那個號碼,無需招呼,將大衣蓋住臉,聲音悶在布料間,“好吧,我承認,我拿了你的東西。” “終于招供了?”陳滄了然輕笑,“未經允許,不問自取。” 安度輕撫衣服上的折痕,“不小心收拾收錯了。” “哦?”明顯的不相信,謔意只需單音傳遞。 “嗯,不是故意,愛信不信。”安度有些小心地抱著這件普通的大衣,坐到床頭,“就算是故意,我現在先斬后奏,你準不準?” 陳滄還是笑,心情很好地予取予求,“準,你喜歡可以多拿幾件。”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睡裙,孫依依的背影揮之不去,安度一把掀開脫掉,展平另一件襯衫,虛虛披在纖瘦的肩膀上,“所以我拿走的是具象。” “如果我說……抽象的你也拿走了呢?”陳滄問,很靜,能聽到他放緩的呼吸。 “……”心跳慢了半拍,安度嗓音有些澀,不回答他的“如果”,只道:“看過錢老的《圍城》嗎?‘我愛的人,我要能夠占領他整個生命,他在碰見我之前,沒有過去,留著空白等我’。” “嗯。”陳滄事不關己又坦蕩地應一聲,并不發表看法。 安度關了房間燈,昏黑合攏,沉默蔓延發酵,話題終止。 陳滄等了一會兒,笑笑,“你想說什么?” “你等等。”她將手機放到一旁,雙臂套進襯衫,不是第一次穿,早已習慣男士襯衫的扣子在右邊,她一顆顆扣好,“問你一個問題。” “如果你有機會指定我穿一件衣服,你會讓我穿什么?” 網上看來的無聊測試題,分析說,輕佻的男人會回答“不穿”,而想要發展一段長久穩定關系的男人會回答“婚紗”。 安度抱膝蜷坐,唇貼在他的襯衫袖口,等待他的答案。 陳滄沉吟片刻,道:“天氣太冷,我希望你穿暖和一點的衣服,不要著涼。” 一本正經,務實得比光線還直。 “陳滄!”安度失笑至無語。 “鼻音這么重,要感冒了。”陳滄也笑,“不然你希望我回答什么?” 安度不答,計上心頭,跳脫地接上前言,“你的衣服,我確實還拿了一件,那件淡藍色豎條紋的府綢襯衫。” “現在,”她勾著內褲,順光滑的雙腿脫去,拎起這塊小布料在話筒邊抖了抖,任全身肌膚與他的襯衫緊貼,“我只穿了這件。” “陳滄哥哥……”才扣好的扣子又被她慢條斯理地解開,指甲和塑料扣碰出輕而脆的響聲,“……衣服像你,又不是你,飲鴆止渴……” 陳滄的呼吸變重變急,腳步聲起,他應當是進了房間,和她一樣,在一個不大的密閉空間里。 “砰”的關門聲,奏響隱秘與歡愉的前奏,與她一同。 “……猜猜我在干什么?”襯衫敞開,安度滿意他的反應,指尖從耳側順著下頜線經過脖子,來到鎖骨周圍,模擬他吻她的力道,“……手指太涼,比不得你的嘴唇……” “安度,”他聲音沉啞,簡短地命令:“躺好。” —分隔符— ?謝謝大家的投豬留言QAQ 這章寫了很久,十幾個小時。我也不知道為什么QAQ 先去睡會兒QAQ通宵寫腦子都漿糊了。 漸的那句解讀,來自豐子愷的《漸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