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
男人的大掌從她脖頸往下滑,攏住她肩頭推向他,輕輕地揉捏著,仿佛要將那沉重的、積雪一般的過往拍散,卸下。 “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,所以,是不是覺得我們家很奇怪?沒有見過誰家是這樣的吧?” 她說完,自嘲地輕笑。 張初越下巴抵在她頭頂,熱意熨來,他似乎在仔細斟酌該如何評價,最后落了句:“每個家就像一堵墻,缺口漏風的地方總是奇形怪狀,相反,普通正常家庭都大同小異,你說了,我就理解了。” 溫霽抬頭,軟軟的鼻尖觸到他硬朗的下顎:“我說這些不是找你要安慰,從前也沒想過告訴你。” 張初越眉頭微凝:“怎么,怕把我嚇跑么?論誰家的墻奇形怪狀,那還比不過我家。” 溫霽坐直身面朝向他:“我怕被你看輕了,所以為了公平起見,你也要給我看看你家漏風的墻。” 她說出這番話時張初越眉眼一怔,饒了那么大個彎—— 他呵笑了聲:“挺有手段,先扒了自己的衣服,再逼我來扒。” 溫霽杏眸惱瞪:“張初越,你知道你mama來學校找我的時候,我有多慌張嗎?如果不是事先看過那張驗孕單,我怎么蒙混過關?做錯事的是你爸爸,但我發現你跟你mama的感情也并不和。” 說到這,她抿了抿唇,覺得委屈:“我是不是自以為是地覺得mama才是最難受的那個人?自以為是地覺得應該陪陪她?但你的態度又讓我左右為難,我是不是應該今晚留在酒店?” 溫霽不會處理丈夫家的人情世故。 她還是個學生,她才剛結婚不久。 但她問出這番郁結時,張初越只是定定地看著她,五指攏住她的胳膊,緊了松,松了又更緊,好像在感受此刻情緒的真實。 她說——覺得應該陪陪她。 張初越喉結微滾,氣息里有一瞬的凝窒,他倒是,從來沒想過。 從小到大,不管發生任何事,謝瀾要強,永遠都是謾罵和指責,她和父親糾纏那么多年,出軌報復也沒少做。 他只覺惡心。 從來沒想過,沒想過陪陪她。 夜晚的燈寂靜地照在那一攏長身上,溫霽雙手撐在他胸前,靠近他:“張初越,門都關上了,你別怕。” “她叫我滾出家。” 溫霽清瞳微愕。 張初越勾了下唇:“入伍的話他們就沒辦法把我找回來了,我認真的,叫我滾我真的不會再回來,不然說出去的話就沒人信了。” 溫霽忽然想到謝瀾因為她假裝懷孕這件事,也讓張初越過年別回家。 她當時只當是玩笑。 因為沒有將她視為親人,自然不會在意她說的任何話。 對親人說再重的話也沒關系,無論如何都斷不了血緣,所以孩子總是在各種利箭下成為了靶心。 溫霽望著張初越,沒有說話,只是眼眶漸漸潮濕霧化。 張初越看著她的眼,手卻不知該安撫她哪兒,僵著揉她的手臂:“但她對你沒什么,看不順我罷了。” 輕描淡寫的一兩句話,溫霽還想再追問,人就被他壓了上來:“睡吧,再不睡我就當你還有精力干別的事。” 溫霽雙手抱住他的腰,用臉頰蹭他的臉,輕聲呵道:“張初越,晚安。” 他不是急性的人,說完這種話又做房事,她當他沒認真聽。 溫霽那句“陪陪謝瀾”和他記憶中“出軌的母親”重疊,讓他始終無法定下心神坦白。 掩了真相,還要她不明就里地和他一道與家族割裂,甚至將她對謝瀾的孝順當成多余之舉。 張初越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蠢笨之人。 得了個寶,還自以為是在包容她的無知。 她怎么是無知,她的情感觸覺敏感,剛才在一點點地探他。 安撫地要撬開他的心匣,他應該跟她說自己看不慣一個母親背著丈夫游戲在各種男人之間,明明不愛還不肯離婚。 可在她說出那句“mama才是那個最難受的人,我們應該陪陪她”時,他猶豫了,說不出口,他竟然怕溫霽討厭謝瀾。 他自以為自己對待女性足夠尊重,但在溫霽這句話面前一無是處。 他也只會逃離這個永遠爭吵的家。 別墅園區道路幽寂,兩邊低矮精致的花園洋房投向夜空,冷清的不止是冬日的空氣,還有燈火滅盡的樓宇。 張初越走到安保亭,將煙盒遞了過去,道:“我想看看自家車輛的出入記錄,麻煩了。” 這個月,張晉霖沒回來過。 張初越放下出入記錄,扯了下唇,低頭抽煙,保安大哥笑:“這么冷的天,還不回去?” “等抽完這根吧。” 對方眼神挑了下他無名指上的戒指,揶揄道:“怕家里那位見了不讓你抽?害,女人都這樣。” 張初越眼神一落,星點的煙隨風散下,溫溫的熱舔在指頭,他忽然有些想笑。 他家那位見著他抽煙,只會吵著也要抽一支。 鮮活的,有脾氣的,紅潤的,帶勁的…… 張初越垂眸將最后一口吸盡,煙蒂碾在煙灰缸里,說了聲:“走了。” “欸,先生,你的煙。” 張初越胸廓微展,說:“不能讓她瞧見,送你了,辛苦。” 張初越往回走的路上,一道夜路長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