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來人！將趙柘送宗人寺，陸明忠、陳重、劉光臣押入大理寺。”趙佶略帶疲憊地宣判：“張商英，現(xiàn)在我們該去另一邊瞧瞧了，想必李崇克此刻的事辦得也差不多了！”

    第65章 第六十四章：作俑

    安遠門外永寧坊內(nèi)，很久不曾大張旗鼓地隊列上數(shù)十名帶甲侍衛(wèi)，且憑衣著打扮，便知來自大理寺。李崇克和大理寺正洪知儒到達西園的時候，大門居然是敞開的。兩人帶著一小隊十人，而令其他人員將整個府邸團圍。一行人如入無人之境般步入府內(nèi)。

    兩人穿過內(nèi)庭，沿著游廊迅速搜查了屋內(nèi)外，所到之處所見之物無不風雅考究：“素聞駙馬乃京城第一風流雅士，今日入聞名天下的西園才知此言不虛。” 洪知儒一邊搜查，邊不自禁地道。

    “洪寺正，切莫掉以輕心。”李崇克從踏入府內(nèi)的一刻起便察覺這里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，兩人穿過一扇石拱門，眼前豁然開朗，一片蔥郁庭院，延伸到一汪清澈湖水。李崇克朝園中環(huán)顧四周，依然沒有見到一個人影，莫不是這府中的人聽聞大理寺來緝拿，都躲了起來？

    他又朝更遠處的湖上看去，今日天氣晴好，波光倒映上來，頗有些晃眼，湖中也不見有人泛舟。李崇克正要回頭繼續(xù)往前搜去，突然閃過頭來重新將目光鎖定在這湖上：不對！這湖上分明有東西！

    只見洪知儒的臉一下子也肅穆起來，他三步并兩步地沖到岸邊，仔細地瞧去，不禁啊地一聲發(fā)出一聲驚嘆：“那湖上！快看！”

    李崇克此刻也已經(jīng)看清，那湖面在微風地作用下，有許多東西在緩緩移動，這些東西并不大，而是露出水面數(shù)寸的距離。沒錯，是人，更確切地說是死人，一具又一具的尸體。

    “一二三，四五，六七八，起碼有十來具！來人，快！去把那些人撈上來！” 洪知儒沖身邊的侍衛(wèi)呼喊：“剩下的人，跟我進去搜！”李崇克也加快了步伐，朝府內(nèi)別處搜去。根據(jù)大理寺連日來的追蹤，并沒有王葭昇出城的線報，而根據(jù)他的身體狀況，年過七旬早已經(jīng)不起東躲西藏逃亡，所以他極有可能還在開封。

    李崇克的推測是對的，最后，在這如今碩大而空蕩蕩的西園內(nèi)，最靠東北角的一間低矮陳舊的庫房內(nèi)，找到了駙馬本人。那是一間終年不見陽光，昏暗積灰，墻皮剝落的房間，屋內(nèi)從上到下，從內(nèi)到外堆滿了書冊、竹簡、卷軸、金石。墻上的那些檀木書架盡管結(jié)實，已被上面層層疊疊的藏物壓得變了形，結(jié)了蛛網(wǎng)。在房間的正中，是一個用書冊堆砌而起的城垛般的圍欄，如同一個小小的牢籠般將這個枯槁的白發(fā)老者圍在中間。

    門被推開的一瞬間，刺眼的光線射入他的瞳孔，他仿佛被驚擾的雀鳥般驚詫地在飛塵中抬頭：“你們終于來啦！”他掃了一眼來者，最后將目光滯在了李崇克的臉上：“原來是你？”

    “不錯，駙馬，許久未見！”李崇克也端詳著這個許久未見的眼前人，雖然歲月奪走了他曾經(jīng)的風貌，但那儒雅的五官還依稀有熟悉的感覺，可是他心中所藏的，卻是李崇克從未看透過的。

    “難怪，我想這大理寺里t根本沒有熟知當年情況之人，這陳年舊事都過去那么多年了，該死的都死了，誰還記得那么清楚，不曾想還漏了一個你！”

    “駙馬，崇克也想不到，這始作俑者，竟然會是…”

    “哼哼，你不是都已經(jīng)查到了嗎？不用覺得奇怪！ ”他伸手撫了撫身邊那一堆卷軸，突然聲音變得慘淡：“我走后，記得讓官家好生料理這些寶貝，他和我這個姑父，也算是投緣！只是可惜…”

    “可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費盡半身心血，依然無緣看一眼《早春圖》！”他帶著悔恨道。

    “事到如今，你還在想著這幅畫？駙馬，你當真是鬼迷心竅。”李崇克搖頭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，你說得不錯。當年蘇子瞻贈我《寶繪堂記》之時，他說‘君子可以寓意于物，而不可以留意于物。寓意于物，雖微物足以為樂，雖尤物不足以為病。留意于物，雖微物足以為病，雖尤物不足以為樂。’他擔心我太過寄情于書畫，會不擇手段。當年他寫此文我還與他有過爭執(zhí)，如今想來，他居然一語成讖，我當真是為了書畫而走到如斯田地。這實乃天底下最諷刺的事。”他說完狂笑不止，笑到后來佝僂的背彎成了一把弓，笑變成了哭聲，哭聲變成了咳喘不止，好一陣子才停歇下來。

    李崇克和洪知儒都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地等他再度恢復平靜。還才繼續(xù)道：“事到如今，駙馬可曾后悔？”

    “后悔？這是我一生所求，得不到，才會后悔！呵呵，你們不懂。” 王葭昇悠道。

    “那湖中的尸體是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他重新直起身子，恢復到平日清高不屑的表情，側(cè)抬起下顎道：“他們只不過都是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奴仆罷了，在西園伺候了這么些年，這也算是對他們的賞賜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把這叫做賞賜？” 洪知儒反詰。

    “不是嗎？落茵墜溷，這群人生于卑賤，我讓他們?nèi)肓宋鲌@，見識了人世間。今日我遭難，他們出了西園能有什么好下場？還不如就此留在這園子里，有良辰美景相伴，豈不是人生幸事？我把他們一個個地叫到湖邊，讓他們替我去湖里撈金魚，隨后就一腳，一腳，一腳地把他們踢下去，哈哈，哈哈哈！”又是一陣帶著咳喘的笑。

    探案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