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6章
不料文士一聽哈哈大笑起來:“那恐怕是那廝故意誆你才說,且莫信了去!秦樓風輕雁初泊,玉指如流乍前卻。捍撥當胸拍屢催,一段風光來濩索。曲倒是那首曲,但琴卻未必能尋得到了!”他無奈地將杯中眉壽再次飲盡:“不知為何,今日這酒似也透著絲絲苦味?!?/br> 影娘心中一沉,面上不動聲色浮起一個笑容:“想是近日京城暑氣未消,壞了佳釀,奴馬上再去取一壺鮮備的來。” 那文士輕輕拉住她的手臂,示意挽留:”讓下人取來便是,何必勞你親自跑一趟?!?/br> 影娘隨即提了嗓音朝屋外喚人,連喚兩聲,外頭卻不曾有任何動靜。照說此刻才過戌時,并未夜深,平日門外伺候的少說也有兩三人,何以今日一個都不回應。也不知從何時起,樓下的熙攘之聲也已止歇。 等到再喚第三聲時,門突然啪地一聲被大力推開,如魚貫一般涌進一串人,為首的竟是幾位帶甲侍衛。那串人的最后,走入一個玄袍黑笠武士,腰間一口銅鈸磐口雁翎刀,挾著另一中年男人,此人正一臉哭喪地望向文士。而最后踏入雅閣的那人,一身猩紅蟒袍外披鍪甲,肩上是銅麒麟護臂,腰間束一猛禽咬芴頭帶,面容卻俊雅瀟灑不凡,他先開口:“眉壽雖好,切莫貪杯,皇兄!” 趙佶壓制住心中的五味陳雜:“熙王,若是你也想一窺這樊樓頂上的風景,大可直言,何必帶這么多人來掃朕的雅興?” “皇兄莫要見怪,試問誰人不喜歡登高遠眺,睥睨天下一覽眾山?。扛螞r腳下的就是這大宋宮城。只不過,臣弟向來不喜歡求人罷了?!壁w柘言辭傲慢輕蔑,一改平日對趙佶的謙和恭敬。 趙佶端起瓷杯,起身一揮袍袖,走到朱欄之前,稍側身對趙柘道:“熙王向來心性極高,好的很。近日里朕尋思,御弟也已到婚配年紀,是皇兄和你皇嫂疏忽,一直沒來得及為你尋到佳偶。朕前日聞得禮部侍郎之女才貌俱佳,不如讓你皇嫂為你籌劃,也好早些完婚受封,京城之外的風光可比拘束在這樊樓的方寸之地上要自由灑脫得多?!?/br> “臣弟無意娶妻,只能謝過皇兄美意。不過皇兄你日理萬機,疏忽的又何止一兩件事?”趙柘走近兩步,直視趙佶。 “此話怎講?”趙佶鐵青一般的臉。 “皇兄怕是在這溫柔鄉里呆久了,連腦子都糊涂了?!壁w柘還沒說完,被挾住的那個內侍不知怎地頂出了口中被塞的麻布,突然破口大罵:“熙王殿下,你擅闖樊樓,還帶了這些個侍衛,見到官家也不行禮,出言不遜,你這是謀逆之罪!”說話的人正是與趙佶一同前來樊樓的宮中內侍李彥。 趙柘看也不看他一眼:“德天,掌他的嘴!”德天還沒動手,趙佶厲聲道:“誰敢放肆!” 屋里頓時沒了聲響。 還是趙柘打破沉默:“我也不屑和這閹人在此廢話?!闭f罷舉起手,擊掌三下。趙佶只見又從門外進來三人,為首的一人年紀已過花甲,銅盔金漆鐵甲,短靿靴上兩只飛馬在燭光之下熠熠生輝;一人頭戴鳳翅兜鍪,身披烏錘甲,襯得他魁梧的身形和一張黝黑的長臉帶著英武之氣;最后一人頭頂紅纓鐵盔,身穿朱漆山字甲,雖然身形不算高大,但眼神中透著一股子精明干練。 李彥一見這三人,驚呼道:“殿帥,馬帥,步軍司劉都虞侯,你,你們這是要?”李彥覺得事關重大,故而‘謀反’二字話到嘴邊卻依然不敢出口。他所說之人,乃是殿前都指揮使陸明忠,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陳重以及侍衛親軍馬軍都虞侯劉光臣三人。大宋的軍事權由樞密院、三衙、兵部共同掌管。樞密院掌管全國軍事部署調派,直屬皇帝管理;三衙分化禁軍的指揮權,三個部門共同領導禁軍部隊。所謂三衙指的是殿前司、侍衛親軍馬軍司、侍衛親軍步軍司。而三衙之內,各設都指揮使、副使和都虞侯三個要職,共計九人。三衙的都指揮使分別稱為殿帥,馬帥,步帥,合稱三帥。適才進入雅閣的三人,便是三衙之中的兩帥和一位都虞侯,可謂執掌著大宋幾十萬禁軍的話語權。更嚴重的是,三衙不僅分管全國禁軍,還分管開封治安,殿前司負責宮城大內,馬軍司負責里城,步軍司負責外城。也就是說,若三衙統統倒戈,那么整個開封從內到外便至于其管控之下。 趙佶見此狀,瞪向三人一言不發,陸明忠等三人單膝下跪:“臣等參見官家!”三人之中,數陸明忠的年紀和資歷最深,他并未抬頭看向趙佶,倒像是事前已經cao練好一般開口道:“臣等今日擅闖樊樓,乃死罪,只是熙王殿下近日與臣等言明,稱其掌握了當年神宗皇帝留下的,事關國家前途的寶庫線索,并揚言今日要當著官家的面揭開秘密。若事成,便可重揚大宋國威,重開新政,出兵西夏,逼退遼軍,還我燕云十六州也指日可待。” “此等鬼話倒也值得你們三人輕信?”趙佶責道。 陸明忠也不等趙佶開口,便自顧自地站了起來,著實并不把趙佶放在眼中。他年過六旬,比趙佶大了整整一倍。哲宗元祐年間,于中仁卸任殿前都指揮使之后,便由陸明忠繼任,至今已有近二十載。自新帝即位以來,陸明忠自視為軍中老將,地位不可撼動,手握兵權,故而有恃無恐。再者他身為武將,戎馬一生,的確對趙佶近年來大力扶植文官,在詩詞書畫上費勁心力的做法頗有微詞。今天更是明明白白抓住了君王寵信青樓歌妓的實證,所謂君不君,臣不臣,兩人相視對峙已心照不宣。陸明忠等三人雖然嘴上還叫著官家,還行禮下跪,但是既然今日敢隨著趙柘前來樊樓,早已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,早已是背水一戰,沒有任何退路可言,他們三人清楚,趙柘清楚,對面的皇帝更加清楚,因為于他自己也是如此,今日若不能化險為夷全身而退,那便是你死我亡。陸明忠振振有詞:“我等對大宋忠心耿耿,保家衛國,義不容辭,若真如熙王所言,今日能復興我大宋江山,我等肝腦涂地也在所不辭?!?/br> 探案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