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
林寒初的寒毒發作才剛剛間歇,便馬不停蹄地趕了五六日,到江寧府時已經有些體力不支。她隨身帶著那日大夫抓的藥,找了客棧讓小二煎好服下,稍稍吃了些干糧,才緩過一些氣力。她推開客棧的窗戶朝街上望去,這才有心情注意到,這江寧府果真擔得起江南東路的首府,而江南東路也不愧為大宋最繁榮的省份之一。街上來人如織,而且穿著都頗為講究。街道、屋舍都造得精巧氣派,絲毫不輸京城開封。 林寒初看天色已近午后,便讓小二幫忙雇了個車,前往報寧禪寺。禪寺位于江寧城東北面,鐘山南面腳下,距離城中約七八里,驅車約莫行了一個時辰。興許因為到達報寧禪寺時已近黃昏,雖然這寺院由皇帝賜名,又是王安石的故居,此時卻門可羅雀。 粉墻黛瓦的一片屋舍,掩映在綠樹之中,門前池塘水平如鏡。林寒初走進門口,大門半掩,一掃地小僧只顧自己打掃,也并不抬頭看她,林寒初便自己走了進去。這寺院從外面看樸實無華,內部卻屋舍園林齊全,曲徑通幽。寺中僧人都自顧自坐禪或打理事務,并無人管她,于是她便繞著小徑逛走起來。只見寺內宅院坐北朝南,分東西兩院,庭院之間有月洞門相通。西院為前后兩進,前面的是門廳,后面的是正廳。東院有三進,各進之間均有天井相隔。東西兩院之后是個院子,其間匆匆望去,只見清幽蔥郁,樹木繁密,頗有流泉撥清韻,古槐弄清風的韻致。難怪王安石這樣看盡世間繁華的人,也能夠在這偏僻之地一住十年。 林寒初走到西院的一個開間,只見此屋內放著一些僧人坐禪的蒲團,而墻上掛著幾幅石刻字畫,看起來也有個一二十年的光景,整個屋內素簡之極,并透出一種古樸。她不禁稍稍走進,望向右手邊的一幅石刻,她輕輕念道:萬里昆侖誰鑿破,無邊波浪拍天來。曉寒云霧連窮嶼,春暖魚龍化蟄雷。閬苑仙人何處覓?靈槎使者幾時回?—— 她正沉醉于詩境之中,突聞身后一人念道:“遨游半在江湖里,始覺今朝眼界開?!?/br> 林寒初暮然轉身,只見一老僧持帚站于她身后,眼神卻望向那石刻之上。 “這是王荊公的詩?” “姑娘好眼力,正是王荊公的《狼山觀?!??!?/br> “氣勢磅礴,胸徑廣袤。真是一首好詩?!?/br> “看來姑娘也是慕名前來,貧僧乃是本寺主持,法號濟永,請恕貧僧剛才失禮了,擾了姑娘雅興?!?/br> “大師見外了。林寒初雙手合十還禮?!彼又溃骸按髱熆墒窃谶@報寧禪寺修行多年?可對這寺中熟悉?” “貧僧在此修行已經二十五年有余,王荊公過世的的第二年,便隨師父到此?!?/br> 林寒初點點頭,她略為遲疑,但最后還是開口:“請問大師知不知道半山二字的來歷?” “姑娘為何有此一問?” “世人都知這保寧禪寺在神宗皇帝賜名之前原是王安石的故居,本為‘半山園t’。而王安石后來也以“半山”為號,想必這半山二字藏有什么典故?還望大師指點一二?!?/br> 濟永主持聽完此言,垂頭又開始打掃,漫不經心地道:“史載半山園所處的位置原名白塘,王安石筑舍自居后,始更名為半山園。至于當年王安石為何以半山園命名,其實傳言頗多。有人以為此地距江寧府門和鐘山山頂各有七里之遙,處于中半位置,因此稱半山。也有好事之徒所言,王荊公當年大力推進變法,在改革功敗垂成的關鍵時刻,變法戛然而止。他不甘心地退出朝野,此時退隱恰如登山而至半山,眼望山頂觸手可及,卻止步不前。此種心態恰恰符合這半山之名,又與這半山園的景致吻合?!?/br> “原來如此,想必王荊公當時的心態半是隱居,半是等待,半是滿懷沮喪,半是渴望東山再起?!?/br> “可惜往往事與愿違。所以后來他以半山為號,也不足為奇了。”濟永主持抬頭望望已經染紅的西邊天空,晚風漸涼,他的話中不覺有一股蕭瑟哀愁的口吻。只聽他接著道,“也許是因為心情郁結,他不久便患疾久臥病榻。期間仍關心國家大事,給朝廷《上神宗皇帝書》,宋神宗在病危時讀了以后,心中所動,說王安石兩擢兩罷,仍無怨無恨,病患垂危,尚念及朕之康健和社稷之安危??梢妼τ谒紊褡趤碚f,他還是認可了王安石的改革,只是作為一國之君,在生死和政治斗爭面前,同樣也無可奈何!” “那后來又如何?” “神宗皇帝逝世,王安石所倡導的變法,便在最短的時間內被盡數清除。神宗過世第二年,便在半山園內郁郁而終!” “啊!敢問大師,這王荊公最后是否也安葬在半山園內?” 濟永停下手中的掃帚,抬頭道:“荊公之墓便在后院?!?/br> 林寒初沉思半餉,濟永轉頭打量林寒初的神情,“不知姑娘來半山園所謂何事?” “大師果然目光如炬?!绷趾跻仓毖圆恢M,“大師,小女子姓林。此次是受故人所托,在這里找一個人。哦,不,也或許是找一件事物?!?/br> 濟永面無表情,將掃帚斜靠在房門上,雙手合十道:“不知姑娘所找何人,所尋何物?” 林寒初微微垂首:“其實我也不知道此人此物叫什么名字,但我只有一個線索?!?/br> “姑娘不妨說說看?!?/br> 探案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