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
北宋翰林圖畫院內設學畫正、待詔、藝學、袛侯等職務,沒有職務的初級畫師則是畫學生。這翰林圖畫院自宋一朝開國以來,出過不少知名的畫家,比如五代時期的山水畫家郭忠恕,在太宗年間進入畫院就職,留有《雪霽江行圖》,得當今圣上親筆題識;又如花鳥畫家黃居寀和黃荃,都曾在畫院擔任要職。更有神宗年代的丹青圣手郭熙,曾任翰林圖畫院藝學,畫院內曾藏有他畫作頗為豐富,但是奇怪的是神宗之子哲宗卻非常厭惡郭熙的作品,因此在朝期間不但詆毀他的能力,能將神宗尊為神作的畫卷任意殘壞。 林寒初跟在趙柘身后,進入畫院。只見入門便是一個五開間的大廳,左右兩排各有數張聯排桌幾相拼,組成碩大的臺面。廳內幾十名身著不同顏色官階品級朝服的翰林畫師來回其間。有的在碩大的畫桌上修復舊畫,或重新上裱,或補色修繕,邊上幾個學生模樣的后生在裁紙研磨顏料。再往里走去便見到有畫師在獨立的桌幾上作畫,山水、花鳥、人物、樓閣,種類風格豐富。林寒初想停下腳步細細地看,只聽趙柘在喚她:“小林子,跟上。” 穿過大廳,只見一個著藍色官服,約莫三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迎了上來,到趙柘跟前,深深一拱:“學生翰林院待詔張擇端拜見熙王爺。” “正道免禮。” “下官不知王爺前來,有失遠迎。”又深深一拱“學生猜王爺這幾日會前來,已命人在后面備下了王爺上回說要看的一些卷子,王爺不妨隨學生來。” “你倒機靈。”他笑道,“小林子,我們走。”張擇端朝林寒初多看了兩眼。林寒初怕他看出自己是女兒之身,故意把頭又壓得低些。他們走過一個走廊,來到靠西的一個廂房,內里布置雅致,擺列陳列皆為一等一的珍品,想必是專給皇親國戚到訪時專用。房中放著兩張足有三四米見長的檀木方桌,上面端正地擺了幾卷書畫,一看背面的色澤就多是年代之物了。 “如王爺吩咐,這幾幅分別是先帝在位時常常賞鑒的幾位畫師的卷子。里面有崔白的《寒雀圖》,李成的《茂林遠岫圖》和《晴巒蕭寺圖》,許道寧的《秋江漁艇圖》。這幾幅畫前些日子剛讓幾個學生給清理修復妥當,這才呈上來的。當然,郭熙的畫在他元祐五年過世的時候,都叫他的學生鄧雍給要了去,翰林院里所剩無幾。”他頓了一頓,不見趙柘答應,便道:“哦,對了,還有王爺提到的,官家親筆題詩的那幅《山禽臘梅圖》,學生也拿來了。不知王爺還有沒有想看的?”邊說著,手上將這幾幅畫卷一一在桌上鋪設開去。動作嫻熟而小心翼翼。 林寒初伸了伸脖子朝桌上瞥去,她平生居然能看到這些名家難得一見的杰作,只覺得無憾,一時難掩心里的激動。 趙柘圍著桌子緩緩踱步,細看了一會,道:“正道,上次我還提過,想看看你最近的畫作,你怎么沒拿來?” “王爺真是抬舉小的了,我乃一介待詔,所畫之物如何能入得了王爺的眼?” “何必謙虛,上回我見你所畫的那金明池上春游踏青的卷子,上面臨水殿、寶津樓、欞星門那幾處畫得惟妙惟肖,還有市井老少,微小如蟻卻千姿百態。這等神妙風俗卷軸,除了你還有誰畫得出?” 張擇端卑恭許久的臉上,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t情,繼而又馬上收斂。“王爺謬贊,這畫小人還有一部分著色未成,若王爺不嫌棄,小人這便去取了來。”趙柘一個示意,他便退了下去去取畫。房中只剩下林寒初和趙柘二人。 “好了,現在沒有旁人,林姑娘不妨大膽賞玩賞玩。”他半開玩笑道。林寒初走進那些名作,一一細看,無不賞心悅目。崔白、李成、許道寧這些名家的畫作,他之前是聽父親和老師提過的,但從未看過真跡,如今畫在眼前,直嘆萬般贊許不如原畫之萬一。 “今天寒初果然大開眼界。”她興奮道:“若沒有王爺引薦,只怕此生也沒有機會一觀!”趙柘認識她以來還第一次見她那么高興,杏眼含笑,眉若遠山,頰露淺緋,他不由得走進她幾步,望入她的雙眼,含笑輕道:“林姑娘高興,本王也很欣慰。”將她的手輕輕握起。 林寒初只覺他的手微涼清瘦,不想他竟然會那么親密地和她身體接觸,下意識地往后一退,手掌如一條滑溜的小魚躲開去,一個轉頭又去看別的畫卷。 她的目光落在那幅《山禽臘梅圖》上,不禁地“咦”了一聲,這畫上斜斜一支寒梅,枝頭停了兩只山禽,頭頂斑白,腹部淺褐,羽翅深赭,根根分明可見,是兩只白頭翁。而那寒梅花瓣靈動輕盈,色澤雪白飄逸。這圖上景象和當日在湖心亭中趙柘所畫如出一轍。不同的是,當時趙柘所畫還沒完成,只是大致白描,而這幅畫的裝裱看上去起碼有二三十年。除了梅花和白頭翁外,還有下方的萱草,葉茂挺拔,中間一朵盛開的花朵,邊上還有若干含苞待放的骨朵。畫面最左側,有一首五言絕句: 山禽矜逸態,梅粉弄輕柔。 已有丹青約,千秋指白頭。 由當今圣上特別的瘦金體所書寫。右下角寫道:宣和殿御制并書。接著是他的“天下一人”畫簽。 “林姑娘想的不錯,這幅畫名叫《山禽臘梅圖》圖,就是當日你我初見時本王所臨摹的那幅。此畫為是我皇兄所珍藏,他親自題詩,可見他十分喜愛。” 探案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