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
元蘇遲疑,要顏昭撫琴并不算什么難事,只是他身份不同。如此一來,是有些委屈。 她并未像剛剛一樣痛快應下,顏昭知曉她是為自己著想,但阮將軍已經開口,若是斷然拒絕,著實有些傷兩人的情分。 他輕輕握住元蘇的手,淺淺笑道,“陛下,阮將軍與您情同姐妹,今日亦算是家宴。我的琴藝向來不及書鈺,一會若是彈錯了音,還請陛下莫要笑我。” 短短幾句,便解了元蘇心中擔憂。 他與程嬌,都是她極為信任之人。 琴聲漸起,元蘇單手撐臉,靜靜欣賞著程嬌翩若驚鴻,宛若蛟龍的身姿。三年不見,她還是一樣出眾。 倒是顏昭。 她看向跪坐在古琴前的男郎,眉眼漸漸染上了些許笑意。如今的鳳君總能給她驚喜,她原以為他只擅長畫作,沒想到于撫琴也是極有造詣。 那樣修長的手指,捻抹復挑間,仿佛沁了月色清輝的白玉,溫潤有方。 元蘇眉眼一低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眸底漸漸暗了下來。 一曲劍舞結束,就是阮程嬌,看向顏昭的目色里也多了幾分欣賞贊嘆。這些年有的是人想與她合舞,但能跟上她劍舞節奏的男郎,鳳君算是頭一個。 她不由得與鳳君攀談起來。 宴席上熱熱鬧鬧,外間的夜色也在不知不覺間更深了幾分。 打更聲一過,阮程嬌知趣地起身,站在玉淑閣外恭敬地目送元蘇與顏昭一同坐上輦車朝福寧殿而去。 “阮將軍,這邊請。” 身側,崔成溫聲提醒道。雖說陛下優待阮程嬌,但她畢竟是外女。宮中這么多內侍,少不得有些動了歪心思之人。 他一早就在阮程嬌暫歇的暖閣里選了些御林軍前去,正打算引她去沐浴。 阮程嬌轉頭,目色已然猶如寒冰,低道,“我沐浴之時不喜旁人伺候。有勞崔掌事親自守在門外。” 她本是一張芙蓉面,偏生性子冷傲,猶如剛剛那支劍舞,凜冽不可靠近。也就只有見到相熟親近之人,才會說幾句玩笑,溫和下來。 好在崔成在元蘇身側伺候許久,早已練就了些許處變不驚。微微點頭,轉身便囑咐了御林軍嚴密地守在四周。 宮中一輪月,寂靜了整個夜。 福寧殿御池邊上,顏昭一本正經地跪坐著。他早前跟陛下拉過鉤,今夜雖晚了些。但說過的話不能食言。 男郎耳朵早就紅透,眼眸也不敢隨意亂看,薄唇一抿,壓住心頭那點難抑的羞怯,喉結微動,努力吸了口氣,“陛下,那我開始了。” “嗯。” 他緊張,她卻意外地放松,緊閉的眸子慢慢睜開。氤氳的水汽仿佛一層薄霧,隔開了身與心。 顏昭一點一點擦的細致,元蘇漸漸生出些倦意,好在他并非那些別有用心,會故意拖慢時間的男郎。規規矩矩擦了背,哪里還敢多瞧元蘇一眼。 他不敢看,刻在腦海里的身影卻仿佛一團火,燒得人汗津津的生渴。 “陛,陛下。”顏昭偏開臉,眉目間全然一片淺淺的紅,緊張地盯著地面,“我做了些貼身的物件。” 那些兜子、里衣,他悄悄做了幾個時辰,針腳比不得尚衣局,也不知陛下穿不穿的慣。 “怎么費心去做這些?”元蘇緩了緩昏沉的睡意,從水波中起身,接過顏昭遞來的棉巾。 她身量高,尚未擦干的水珠滴滴答答順著發絲落下,棉巾打橫裹著,牽著顏昭往暗間去,并未意識到身側男郎驟然而起的局促。 “我早前就想送陛下一些自己做的小物件。” 亂了心神的顏昭強迫自己不去多想,與元蘇稍稍隔了一段距離,一件一件遞過親手做的兜子,里衣。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中,他的局促漸漸舒緩,手指疊在一處,略有些靦腆,“畢竟,我先收了陛下的小木劍,不回禮說不過去的。” 他歡歡喜喜的聲音沒有遮掩,只低垂著眼不敢瞧她。 元蘇撂開棉巾的手一頓,忽得想起自己還答應了顏昭要送他一根木簪。 她將此事忘得干凈,心里登時跳了一跳,好在顏昭并未問起。 元蘇暗暗松了口氣,倒也將此事重新記掛在了心上。 “陛下可覺得有哪里不合適?” 顏昭是頭回幫女郎做貼身的衣物,忐忑地細細打量了一圈,見元蘇滿意,這才彎了彎眉眼。 “鳳君做的很好。” 這樣正經八百,專門送她的男郎心意,元蘇亦是第一次收到。 她面容平淡,聲音卻是笑著,“過往行軍打仗之時,孤最羨慕的便是程嬌。她呀,從不缺男郎送的這些心意。孤那時并無多少錢銀,稍有點銀子也都換去買了物資。” “是以,那些男郎巴巴送來,程嬌不喜歡的,孤都是厚著臉皮問她討來,給自己穿抑或是給其他姐妹穿。” 顏昭聽得一愣,他從未想過陛下未登基前過的是什么日子。 早知如此,他必定從一開始......從一開始就送給陛下。 顏昭心生難過,下意識地伸手抱緊還在與他說著往事的元蘇,明明是暖和的室內,他的聲音卻忍不住在發抖,生顫,“陛下,我,我以后會送陛下許多。” 她分明這般好,好過世間萬千,顏昭鼻尖一酸,“我......我全都送給陛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