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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都市小說 - 奢寵在線閱讀 - 奢寵 第78節

奢寵 第78節

    她烏發雪膚,唇是同玫瑰一色的鮮紅柔軟, 琥珀色的眼睛中水霧繚繞, 漂浮不定,瀲滟似迷蒙的春雨, 空洞之中, 卻又透出了驚人的艷色。

    這一刻,她如童話中的公主,只要看到她的人, 都會為她的美而動容。

    靳長殊站在門口, 靜靜地凝視著她。

    他的身上還在不斷往下滾落著雨水, 沿著他英俊而鋒利的面部線條,滑落入雪白的地板上,在他站立的位置, 很快便凝起了一汪水, 像是月亮的光,輕忽地落在了人間。

    有一顆雨珠, 沿著他狹長的眼尾向下, 沒過他削薄的唇, 再不見了蹤影。

    像是老天也在哭泣, 他緩緩地向前走去,走到了宋荔晚面前。

    面前的人兒沒有動靜,仍舊如同定格的人偶一般,精美絕倫,卻沒有半分人氣,是這屋中,最無懈可擊的一樣擺設,唯獨,不再是一個鮮紅生動的人。

    “荔晚……”

    他低聲地喊她的名字,不敢太大聲,似是擔心,會將她從一場夢中驚醒。

    她沒有回應,琥珀色的眼睛里面,空蕩蕩地應著他的身影,偏偏那琥珀般美麗的眼底,如無波的湖面,泛不起半分的情緒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剛剛,安德烈大笑著,嘲弄著靳長殊的手下留情:“我什么都比不過你,連在金融方面的天賦都比不上你,可我有一點長處,就是什么都愛嘗試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的老師是一名很出名的醫生,他的醫術超絕,可讓他出名的,卻是因為他私自對病人進行人體試驗。我從他那里,沒有學到治病救人的本事,反倒一步步推進了他的實驗。你的公主,就是我實驗成功的最后一步!”

    他的笑聲,巨大到刺耳,幾乎壓過了咆哮般的雨聲。

    可下一刻,他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。

    一柄手術刀,精準地刺進他的咽喉,鮮血一瞬間便涌了出來,溫熱而黏膩地沾在了冰冷的指尖。

    靳長殊垂眸看著他,神色冷淡得,不像是剛剛才進行了這樣殘酷的舉動。

    “你的嘴,不配提起她?!苯L殊結果屬下遞來的手帕,漫不經心地將沾在指上的血漬擦去,“這柄手術刀,是剛剛從你的藏品中取來,上面嵌著的名字,我猜是你老師贈送給你的,現在拿來做你的了結,想必也十分合適。另外,你說得對——”

    靳長殊指尖一松,手帕便輕飄飄地落了下去,正好落在倒在地上,喉管厚厚作響,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安德烈面上。

    “這里是三不管地帶,我就算殺了你,都不算犯罪?!?/br>
    -

    靳長殊俯下身去,小心翼翼地,握住了宋荔晚的指尖。

    她仍舊那樣的美,這些天的磋磨,并未消減她的美麗,只是要她越發清瘦了幾分,原本如海棠花一般瀲滟明媚的面孔上,也多了幾分白梅散盡的清冷之氣。

    可她的指尖是那樣的冰冷,像是靈魂已經脫離了軀殼,只留下了無瑕的美麗rou丨體,供人回憶,卻再也不能,創造更多的快樂和甜蜜。

    靳長殊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
    這一生似乎第一次這樣無能為力。

    父母去世時,他只是恨,恨那些奪走了他父母的人,恨他們只為了那么一點利益,便毫無顧忌地讓他成為了孤兒。可恨更是原動力,催促著他向上走去,只要走到高處,他總能將同等的回報,平等地還給那些人。

    他做到了,他將靳家帶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,他更是為父母和大哥報了仇。

    可他要如何去拯救,已經散落的靈魂?

    安德烈的笑聲似乎還在回蕩著,斷斷續續地,將那殘酷的話語灌入他的耳中。

    “……她再也不會記得你了,她忘記了一切,連自己都忘了。我會把她帶回雪山,擺放在我的藏品中,我會為她訂做水晶的櫥柜,要她做我最美麗的布娃娃——”

    “荔晚?!苯L殊的手猛地收緊,握著她的指,這一刻,顫抖得不成樣子。“求你……”

    沒有人見證過,靳先生這一刻的痛苦。

    她是他的豌豆公主,是他是用一萬朵煙花,亦換不回的一枝玫瑰。

    不是沒有懷疑過安德烈的話,可屬下很輕松地便收集到了安德烈老師的資料,資料上說,他用不成熟的技術,將一家三口,變成了他的玩具,哪怕被解救下來,卻也一直沒有痊愈。

    他在監獄中渡過了四十多年,這四十年時間仍舊勤勤懇懇地鉆研這醫學技術。在他去世后,唯一來吊唁他的,便是他的學生安德烈。

    那些骯臟的、卑劣的研究,都被安德烈所繼承。

    靳長殊知道,自己只是晚來了一步,他不眠不休,派遣出所有的人手,在三天之內,追查到了安德烈的方位,并在兩小時內集結人手完畢,攻占下了這里。

    可晚了就是晚了。

    高不可攀的靳先生,緩緩地雙膝跪倒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她的容顏依舊美麗,哪怕面無表情,卻有著無法言說的圣潔高貴,如同神女,平等悲憫地注視這個世界。

    而她唯一的信徒,此刻正虔誠地跪拜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他握著她的手,慢慢地低下了頭。

    額頭貼在她冰冷的手背上,他低聲誦念她的名字:“荔晚,求你醒過來?!?/br>
    可再多的虔誠,也換不回她的注視。

    若有高懸于天空之上的神向下望來,能夠看見高大挺拔的冷峻男人,正跪在那里,將頭埋入女人的懷中。

    玫瑰依舊盛放,濃烈若朝生暮死的一場美夢。他明明無所不能,卻第一次品嘗到了徹底失去的痛苦,這痛苦綿延而兇狠,只要一下,便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心口。

    靳長殊從不懷疑自己,他想要做到的,從來都輕而易舉可以實現。

    唯獨她,唯獨她。

    他從小就不愛哭,笑也稀少,母親說他是天生冷情薄幸,有些擔憂說:“若是我和爸爸不在了,又有誰來替你哭、替你笑呢?”

    那時他只以為,母親說了傻話,畢竟,這樣的事哪里需要別人來替代?

    可原來是有的。

    唯有看到她,他才有那樣分明的喜怒,再不是高舉圣壇的一樽神像,只是靳長殊。

    他終于明白了母親的意思,也找到了母親話里的那個人。

    可他卻沒有保護好她。

    若有滿天神佛見證,他寧可用自己來替代她。

    溫熱的液體,沿著緊緊閉著的、顫抖的狹長鳳眸緩緩滾落。她為他掉過無數的淚,那都是他對她的虧欠。

    如今終于償還。

    或許這就是她一直所求的,公平。

    “別離開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在世界最小的圣堂,終于潸然淚下。

    “我的……荔晚……”

    額下的手背,忽然輕輕顫抖了一下,卻又翻轉過來,溫熱的掌心,捧住了他的面頰。

    靳長殊慢慢地抬起頭來,看到這一生,都無法忘卻的一張面孔。

    她的面龐憔悴而美麗,琥珀色的眼底,也蓄滿了淚水。

    星塵在這一刻閃爍,一百三十八億年的宇宙,只為銘記這一刻的光陰。

    她冰涼的指尖,輕輕地拭過他的眼尾閃爍的淚水——

    那是惡龍,絕無僅有,卻又萬分珍貴的真心。

    他的公主,為他的真心而蘇醒。

    宋荔晚凝視著他,許久,終于輕輕地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靳長殊,原來你也是會哭的?!?/br>
    -

    宋荔晚知道,自己還醒著。

    她像是被關入了水晶的牢籠里,隔著玻璃向外望去,她能聽得到一切,也能看得到一切。

    那些喜怒哀樂、傷心快樂,她都依舊能夠體會。

    她只是,無法再去回應了。

    身邊的人來來去去,她看到有研究員站在她面前,有些癡迷地望著她說:“她真美?!?/br>
    另一個研究員卻說:“快別看了。被程先生發現,你就完蛋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……”第一個研究員的眼神有些畏懼,壓低了聲音,小心翼翼地說,“他就是個魔鬼。”

    是啊,程潘是個魔鬼。

    宋荔晚想要附和他們,卻無法開口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了。

    手臂上的點滴,為她輸送著身體必需的營養物質,她成了程潘養在玻璃缸里的一只金魚,似乎再也無法逃脫。

    直到,那雪白的門被人推開來,那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門前,原本雍容而矜貴,這一刻,卻狼狽不堪,渾身都在向下淌水。

    外面下雨了嗎?你怎么沒有打傘。

    宋荔晚想要問他,卻只能望著他走向了自己。

    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艱難,緩慢地,如同被無數自地下伸出的手扯住了腳踝。

    “荔晚?!?/br>
    她聽到他在喊自己,也看到了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那是一雙漆黑的眼睛,濃重似一汪無垠的黑色水銀,眼底的翡色碎了,成了一種,近似于絕望的色彩。

    他看著她,眼底卻下起大雨。

    她能感覺到,他跪在她的面前,親吻著她的指尖,虔誠至極地,祈禱著上蒼對他的垂憐。

    他擁有很多東西,偏偏又被奪走了,生命中最重要的幾樣東西。

    他沒有了來處,沒有了父母,連她,他都留不住。

    宋荔晚無法低頭,只能感覺到,他緩緩地低下頭去,將額頭,貼在了她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他的肌膚潮濕而冰冷,因此,那一點溫熱的液體慢慢地滴落下來,沿著她的手背,如伶仃的蝴蝶,疲憊地扇動著翅膀。

    “求你……荔晚……求你醒過來?!?/br>
    她的信徒,在向著她祈愿。

    祈愿他的神祗,能夠重臨世間。

    那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