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節
她深吸一口氣,拿著簽筒跪在蒲團上,小聲道:“菩薩啊菩薩,你讓我如愿以償吧,倘若我嫁了喜歡的人,第二日便來還愿,到時,我定然將你這寺廟重新修繕一遍,再給您鍍上金箔。” 說罷,她開始搖晃竹筒。 “啪啪啪。” “咔。” 竹筒里落下一只竹簽,謝開顏欣喜地撿起落地的竹簽,看到上頭的字時,她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。 焉谷語偏頭看去,那竹簽上頭寫著,“中下簽”。 “嗯。”謝開顏清了清嗓子,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,她拿著竹簽行至懷空大師身前,眨巴著眼道:“大師,在您解簽之前,我要先同您說一句話。待會兒,您盡量說得委婉一些,不然,我怕自己承受不住結果暈過去。” “謝jiejie,沒事,我在這里。”焉谷語挽住謝開顏的手,示意她別怕。 懷空收起笑,將謝開顏手中的竹簽拿了過來,他坐下身,問道:“施主想問什么?” 謝開顏緊緊握住焉谷語的手,低聲道:“姻緣。我想知道,我以后會不會嫁給自己的心上人。” “唉……”沒說話前,懷空便嘆了一口氣,他轉著手中的竹簽,“佛說,人有四苦,貪嗔癡,求不得,怨憎會,愛別離。施主所問之事盡在其中,無果似有果,有果似無果。” 他的聲音與一般老者不同,縹緲而慈悲,曠然遼遠,聽得人心神安寧。 謝開顏似懂非懂,追問道:“大師,接下去呢?沒了么?” 焉谷語暗中想了想,她怎么覺得這結果不算太壞。 “沒了。”懷空大師點點頭,他一本正經地望著謝開顏,“方才是施主自己說的,要老衲委婉一些,如何,老衲說得夠委婉么?” “大師,您說得太委婉了,我腦子笨,聽不懂。什么無果似有果,有果似無果,您能不能說清楚一點,我最后有沒有嫁給自己的心上人?”謝開顏急了,眉毛亂飛。 “施主,老衲已經說完了。眼下,施主或許聽不懂老衲的話,往后自會明白。”懷空大師揚起手,指尖一彈,將竹簽扔進了竹筒里。“施主,下雪了,你們該回家了。” “下雪了?”焉谷語側頭看去,正如懷空大師所說,外頭下起了柳絮般的飄雪,洋洋灑灑地從晦暗的空中飛下。“謝jiejie,還問么?” “不問了。”謝開顏訥訥地低下頭,仿佛失了渾身力氣,啞聲道:“我們回去吧。” “好。”焉谷語挽住謝開顏,帶著她轉過身。 突然,身后傳來一句。 “焉二小姐,老衲有句話送你,奉勸身側之人少造殺孽,天理昭彰,他若一意孤行,必遭天譴,不得善終。”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劈下,焉谷語身形一僵。 “多謝大師指點。” 兩人并肩走出寺門。謝開顏松開手,推了焉谷語一把,“快去。” 焉谷語不解地抬起眼,漫天飛雪中,陸驚澤撐著油紙傘從望云臺上走下,朝大殿而來,他走得很快,快得大氅都飄了。 俊美的眉眼在飛雪下更顯蒼白,冰冷如霜,只有那雙看著她的眸子中還殘留著一絲溫度。 興許是情不自禁,她小步跑下石階,直直奔向陸驚澤。 第77章 他生辰 不知不覺中, 雪越下越大,被風吹得凌亂飛舞。 陸驚澤單手撐著傘,還沒走到寺門口, 只見焉谷語從石階上頭跑了下來,白裙飛揚, 像極了振翅的蝴蝶, 輕靈而柔美。 兩人之間說多了也就兩丈距離,他在走,她在跑,眨眼間便撞在了一處。 焉谷語撲進陸驚澤懷中,張手抱住了他。 “……” 這一下突如其來, 陸驚澤有些晃神, 不明所以。他伸手環住她,疑惑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 焉谷語緩慢地搖搖頭, 順道在他懷里蹭了蹭。她也不曉得自己怎么了, 方才看到他撐傘朝她走來的那一刻,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。 跑向他, 讓他少走一些路。 許是大氅厚實的關系, 他的懷抱不怎么冷, 甚至有點兒暖。 片刻后, 焉谷語從孔雀翎中抬起臉, 出神地望著陸驚澤。方才,懷空大師提醒的那句話她聽得一清二楚,也曉得其中的意思。在她看來, 夢中的陸皚就是造了太多殺孽才會染上肺癆。 以前, 她或許還會糾結他的生死, 可現在, 她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他死去。 焉谷語久不言語,陸驚澤當即沉下眉眼,移動目光往寺廟里看去。 “我們快回去吧。”見他看向寺廟,她急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襟,“再不走,山路便不好走了。” “嗯。”陸驚澤嘴上答應,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前頭。 寺廟大門正對大殿的正門,兩個門框合在一處像個回形,此時,一位穿著僧袍的老者正站在大殿中央,佛主腳下,對著他雙手合十。 看他的嘴型,該是在說,“阿彌陀佛。” “殿下?”陸驚澤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,面色也不大對勁兒,焉谷語怕他起了殺心,再次扯他的衣衫,小聲道:“我冷。” 她說冷,陸驚澤才回過神,他張開左手,將焉谷語攬入懷中,她身子嬌小,被大氅包得嚴嚴實實的,只露了個小腦袋。 “走吧。” “嗯。”走了幾步,焉谷語大著膽子伸出手,單手環住陸驚澤的腰。 陸驚澤微微一怔,深鎖的眉眼如畫卷般舒展開來,他抿著淺色的薄唇,攬住她往山下走去。 其余幾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飛快跟上。 謝開顏獨自一人走下臺階,羨慕地看著前頭兩人。她暗自念起懷空大師的話,想了一遍又一遍,偏生什么都想不出。 也不曉得何時她才會明白那句話…… “呼……”她將胸中的郁結之氣吐出,自言自語道:“人生短暫,不管結局如何,起碼我為自己的感情努力過。” “謝小姐。”焉二撐傘行至她身旁,問道:“你方才在說什么?” “沒什么,我在說,今天的雪下得真美。”謝開顏扯起嘴角,伸手接了一把飄落的飛雪,她的手是溫熱的,飛雪落在她手上很快便化開了。 碰巧,獵隼與焉一從兩人面前走過,焉二望著獵隼無動于衷的模樣,欲言又止。 * 進入馬車后,焉谷語如有所思地坐下身,秀眉攏了又攏。待陸驚澤坐下,她側過臉,目不轉睛地盯著他。 此刻,她滿腦子都是懷空大師的話。說來好笑,她明明是奔著自己的命數去的,結果懷空大師說了他的命數。 忽地,手被握住。 “嗯?”焉谷語看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,堅實如玉,沒比她溫暖多少。她抬起目光,對上陸驚澤漠然的臉。 陸驚澤淡淡道:“你的手怎么這么冷?”說著,他將她的手整個放到自己的衣袖中。 他手上不怎么熱,衣袖里頭倒是挺暖和的。 “你不怕冷么?”焉谷語使勁抽回手,生怕自己冰涼的手會凍著他,奈何陸驚澤握得緊,她抽不動,最后只能老老實實地將手放在他的衣袖中。 “你說呢?”陸驚澤按著她的背,手上用力,將她按入寬大的大氅中。 焉谷語傾身過去,乖巧地伏在他懷中,她靠的地方貼近他的心,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臟跳動聲,“撲通,撲通,撲通……” 平穩有力,安全感十足。 “那老和尚同你說了什么?”回憶方才那老和尚瞧他的眼神,無來由地,陸驚澤心下躍起了一股殺意。 焉谷語遲疑半晌,如實道:“他說,你應該少造殺孽,否則會不得善終。”她擔憂地握住他的小臂,指尖輕顫,“你……” “哦?他是這么說的?”陸驚澤輕蔑道,似乎并不將此當回事。他從不信什么天道輪回,因果報應,他只信自己。忽地,他反應過來,難道,她方才主動抱他是怕那話應驗么?“那你呢,想對我說什么?” 焉谷語將臉埋在陸驚澤的懷中,她低下頭,幽幽覷著他腰間的平安福,“我希望你活得久一點,我也活得久一點。” “怕什么,我絕不會死在你前頭。”陸驚澤壓著嗓子說話。他用手指勾起她背后的長發,輕輕往下順著。“不過,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,倘若哪日我真的死了,你會如何?” 聽得那個“死”字,焉谷語渾身一顫。 倘若他死了…… 稍一作想,她心口便起了陣陣抽痛,難以自己。 沒等她回答,外頭的馬車夫出聲了,“殿下,天黑了,風雪也大,馬匹根本不愿意走,我們還是找家客棧歇一晚吧。” 他一說,馬車便停了下來,馬匹來回踮著腳,喘氣聲一下比一下重。 “歇息一晚?”焉谷語驚得坐直身子,昨晚她只是同陳魚說自己今日會晚些回去,沒說自己會在外頭歇一晚,“我……” 瞬間,她記起了攬月打趣她的話。倘若父親鐵了心要她嫁給良舟哥哥,那她也只能來一招“生米煮成熟飯”了。 名節不名節的,她倒沒那么在乎。 “好。”陸驚澤朗聲回應。語畢,他站起身,好整以暇地打量她,“怎么,你打算住在馬車上?那好,我下去了。” “你。”焉谷語羞赧地垂落眼簾,輕聲吐出一字。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,接著道:“我跟你下去。” * 天冷,加之今日沒什么人來望華山,所以入住客棧的旅客也少,大堂里只七八個人坐著,空蕩蕩的。 六人相繼進入客棧,男俊女美,惹眼得很,正在吃飯的旅人紛紛朝他們投去目光,神色各異。 “哎呦,來人了。”掌柜放下手中的賬本,笑臉討好道:“幾位是吃飯還是住店啊?” “住店。”謝開顏從懷中取出一張百兩銀票,重重按在柜臺上,豪氣道:“掌柜的,我們要六間上房,至于吃的,好酒好菜你只管上,不夠我再給。” “謝jiejie,用不了這么多銀子的。”焉谷語拉住謝開顏,好意提醒。 陸驚澤偏過臉,余光從幾個旅人面上一一掠過,最后定格在布菜的店小二身上。“獵隼,付錢。” “是。 ”獵隼會意,取出一張百兩的銀子放在柜臺上。 謝開顏往獵隼看去,挑釁道:“怎么,跟我搶著付銀子?” 獵隼不答,一放下銀票便回到了陸驚澤身側。 “好啊,你們付就你們付。”謝開顏咬著后槽牙磨了磨,將柜臺上的銀票收回懷中。說罷,她冷臉道:“掌柜的,帶路。” “好嘞。”掌柜難得見客人出手這么闊綽,登時笑得合不攏嘴,“幾位先等等。”他走出柜臺,拿起桌上半干的抹布,粗略地擦了一遍樓梯兩側的橫欄。“幾位客官,小店的樓梯不大結實,你們扶著點兒。” 他帶頭,六人走在后頭。 “哪兒不結實?”謝開顏低頭看著腳下的樓梯,她剛說完,樓梯便開始搖晃,“咯吱。”嚇了她一跳。“啊!”好在她眼疾手快,抓住了扶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