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節
“謝謝。”謝開顏側過頭,拿出了腰包里的小冊子,逼問道:“方才為何救我?你這么討厭我,不是應該讓我摔么?我若是摔死了,你心里的怨恨也就消了吧?” 獵隼緘口不答,劍眉往中間隆起,他鼻尖呼出一口氣,面龐邊登時起了淺淺的霧。 “啊,還有件事沒做,差點忘了。”謝開顏翻開小冊子,最后一頁停留在昨日,她盯著獵隼流暢的側臉,直截了當道:“獵隼,我再問你一遍,你愿不愿意娶我?” 身邊人多,可也就四個熟人,她還真不在意。 聞言,焉谷語停下身來,一來走不動了,二來,好奇獵隼的答案。是毫不留情的拒絕,還是婉言相拒。 “哇。”焉二驚嘆一聲,耳朵直直豎起。 陸驚澤跟著停下步子,見焉谷語轉過身去,他二話不說,直接將她抱了起來,快步踏著石階前行。 “你干嘛,快放我下來。”焉谷語小小掙扎了一下,面上微紅,她正屏著呼吸聽獵隼的答案,誰知陸驚澤走得飛快,沒一會兒便遠離了那四人。 陸驚澤看穿了她的心思,不悅道:“獵隼的答案顯而易見。” “……可是……”焉谷語扭頭往后瞧去,謝開顏正在小冊子上寫東西,離得遠了,她壓根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。 獵隼步履穩健,兩格子兩格子地追了過來。 猜都不用猜,他這模樣肯定是拒絕了。 “殿下還是放我下來吧,你身子不好,萬一累著了怎么辦。”焉谷語將手搭在陸驚澤肩頭,這一瞧,她發現一件事,他抱著她已經走了許久,竟然臉不紅氣不喘。 她暗忖,不愧是斗奴場出來的人,體力確實比一般男子強。 “抱不動的時候自會丟你下去,你急什么,還是說……”頓了頓,陸驚澤眼中閃過一抹促狹之色,“你想我現在就丟你下去?好啊。” 說著,他真松了手。 “啊。”焉谷語失聲驚呼,趕忙抱住陸驚澤的脖頸,兩手圈得緊緊的,然而他只是嚇嚇她,她鼓臉瞪他,嬌嗔道:“你又戲弄我。” 陸驚澤偏頭,用墨黑的眸子凝睇她,“嗯。”他喉間發出一聲愉悅的低吟。 * 直到最后一格臺階,陸驚澤才放下焉谷語,挑著眉梢道:“如何,我的身子是不是很硬朗?” 這一句,他問得少年氣十足,甚至有幾分得意的味道,叫他整個人都張揚了幾分。 “嗯。”焉谷語別過臉,沒好意思對著他夸。與她方才的要死要活相比,他即便抱著她走上幾百臺階也不過是呼吸急促罷了。 只能說,習武之人與未習武之人的體質確實不好一概而論。她其實挺羨慕謝開顏的,謝伯伯開明,絲毫不管她習武的事,不像她父親,禁止她習武,還說習武粗俗。 山腳下看望華寺小小一隅,可真到了望華寺,任誰都也不會說它小,倒是瞧著不怎么新,瓦沿破漏了,外墻紅漆也有些脫落。 寺門前來來往往不少人,多是女子,說說笑笑,看模樣是從姻緣樹那頭過來的。 “要去么?”陸驚澤忽略那些打量他的目光,傾身靠近焉谷語。 “等他們一會兒吧。”焉谷語回道,她轉身看向石階,沒想謝開顏上來了,“謝jiejie。”她眼疾手快,即刻扶住了雙腿打顫的謝開顏。 “啊,累死了,我的親娘,小焉兒,你們走得也太快了。”謝開顏撫著心口大聲喘氣,面上緋紅一片,跟要斷氣了一樣,“你未來相公待你真好,我就慘了,還得自己爬。” “謝jiejie。”聽得那兩字,焉谷語羞紅了臉,“你別說話了,先喘口氣。” 隨后,獵隼走上最后一格臺階,再是焉一焉二。 陸驚澤冷冷地掃了眼幾人,捂嘴咳嗽兩下。他怔怔地看著望華寺,與記憶中的寺廟倒是相差無幾,空氣中飄滿了香火的味道,刺鼻得很。 還記得,他七歲那年遇著過一個小姑娘,她說,有空會來找他玩,可直到他離開寺廟,她也沒來找他玩。 這個小姑娘是不是焉谷語,他不知道,也不打算知道。 “小焉兒。”謝開顏拿手肘撞了撞焉谷語,示意她往陸驚澤看,“六皇子怎么瞧著心情不大好啊?” 焉谷語朝陸驚澤投去目光,“你也看出來了?”他今日委實古怪,比之前還怪,像是很累,又像是在逃避什么。 “那你還不去安慰安慰人家,我又不用你照顧。”休息良久,謝開顏已經緩過勁兒了,興奮地跑向姻緣樹,“我去求姻緣。” “謝jiejie,你小心些。”焉谷語無奈搖頭,緩步行至陸驚澤身側。他面容幽冷,眸中無光,仿佛想起了內心深處的黑暗記憶。“你之前來過這里?” “沒有。”陸驚澤利落地吐出兩字,他說得很快,快得像是碰著了極為厭惡的東西。 焉谷語心下奇怪,但陸驚澤不說,她也不會追問。 * “小焉兒!”前頭,謝開顏買了六條紅綢,大力揮著手臂搖擺,笑容燦爛,“你們快來啊,我都買好了。” “你想不想去許個愿?”焉谷語主動牽起陸驚澤的手,柔聲問道。 “我不想,不過你想。”陸驚澤懶散地接了她的話,反手握住她。 他們一去,后頭三人自然也跟著去了。 寺廟右側有個四方的望云臺,望云臺搭得比寺廟地基還高些,而所謂的姻緣樹便是合歡樹,這顆合歡樹異常高大。 冬日的合歡樹不似夏日有碧色搖曳,只有稀疏的暗綠色,可上頭掛滿了紅綢帶,火紅一片,也極為好看。 樹下擺著一張大方桌,桌邊坐著兩小和尚,一個賣紅綢,一個收銀兩。 “來,給你。”謝開顏拿了兩條紅綢遞給焉谷語,轉到獵隼面前時,她直接扔了過去,“要不要隨你。” 獵隼下意識一接,看著手中的紅綢,他面上略微不自在。 “我要我要。”焉二滿心歡喜地接了謝開顏手中紅綢,跑到一旁提筆便寫。 焉一素來不喜這些男女情愛的東西,出于禮貌才接下放入懷中。 “給你。”焉谷語將其中一條紅綢拿給陸驚澤,隨后同小和尚要了支筆,獨自行至看臺邊緣。她捏著筆,一下子還真不知道寫什么。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? 朝朝暮暮常相伴? …… 奇怪,不管寫什么,她都覺得差點意思。最后,她決定寫他們倆初遇的日子。 二月初三,驚蟄,正是春氣萌動的日子。 等等,忽地,她腦中白光乍現。 驚蟄,驚澤。 莫非,他的名字是這么來的?因為那日對他來說很是特別,所以,他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? 想到這里,焉谷語心口“砰砰”直跳,仿佛窺了別人的秘密一般。原本,她還道是自己改了命運走向,沒想,他的名字與她改寫命運無關,與她有關。 她彎起嘴角,提筆寫下兩字,再寫下自己的名字作落款。 寫完之后,她拿著紅綢轉身,迎面對上陸驚澤。 “寫了什么?”陸驚澤問。 焉谷語將紅綢折了折,又繞了兩圈,生怕別人看出來她寫了什么。“沒什么,隨意寫的。” “是么。”陸驚澤收回落在紅綢上的視線,他伸出手,將手中的紅綢交給焉谷語。“你替我掛吧。” “好啊。”焉谷語往紅綢上頭一看,空空如也,他只寫了“陸驚澤”三字,其余什么也沒了。“你不寫么?” “寫了有什么用,會實現么?”陸驚澤反問道。 焉谷語接不上話,低頭拿過陸驚澤手中的紅綢,與自己的紅綢纏繞在一處,她走向延伸至看臺外的一根枝丫邊,靈活地將兩根紅綢都綁在上頭。 怕紅綢被風吹走,她足足纏了六圈,結結實實的。 陸驚澤立在原地,靜靜望著焉谷語的背影。 “謝小姐,你寫的什么,好大一串啊。”焉二掛好紅綢,見謝開顏寫得認真便湊近去看,紅綢上頭寫得密密麻麻,不細看都不曉得是什么。 謝開顏也不遮,大大方方地讓焉二看,直到寫下自己的名字才抬起手。 焉二仔細瞧了一遍,笑著道:“謝小姐真是才女。” “才女有什么用。”謝開顏扭頭看向不遠處的獵隼,重重哼了一聲。 獵隼揚起手,將紅綢往最頂端的枝丫上扔,他出手準,紅綢果真纏上了最頂端的枝丫,穩穩掛住。 “哎呀!”謝開顏使勁拍了下大腿,方才光顧著自己寫,忘記偷看獵隼寫什么了。“失策。” 不成。 她心里盤算著,等到了晚上,她要一人過來將那紅綢拿到手。不弄清楚他寫了什么,她心里就跟著橫著東西似的,膈應。 “謝jiejie?”焉谷語看謝開顏拿著紅綢發愣,好意喊了她一句。 謝開顏回過神,嘿嘿一笑,跟著將紅綢往上一扔。紅綢落在了中間的枝丫上。“走,你陪我去問問我的姻緣。”說罷,她又補了一句,“其他人不準跟來!” 這一次,謝開顏沒在意陸驚澤的臉色,拽起焉谷語就跑。 焉一焉二對視一眼,慢悠悠跟上,沒跟太緊。 焉谷語回頭看了眼陸驚澤,叮囑道:“你不準看我寫了什么。” 陸驚澤乖巧地點點頭,卻沒應聲。 一等焉谷語和謝開顏進入寺廟,陸驚澤便行至她綁紅綢的枝丫邊,果斷將那兩條紅綢扯了下來。待看清她寫得到東西后,他微微一愣,劃破手指在紅綢上補了兩字。 * 近日,來望華寺找懷空大師算命的人尤其多,奈何懷空大師脾氣不大好,他有個規矩,一日只算一百人,多一個都不算,拿刀威脅也不算。 而那些一百名之后的人,會先求竹簽,第二日早早來排隊。 兩人一走進大殿,懷空大師便認出了焉谷語,“焉二小姐,許久不見。” 嗯?焉谷語側頭看去,大殿右側擺了張算命的書案,書案上頭只放著一壺茶,而聞名遐邇的懷空大師便坐在書案后頭。 他的模樣已然十分蒼老,面上紋路比樹皮還深,雙眼卻比年輕人還炯炯有神。 焉谷語走上前,雙手合十,懇切道:“懷空大師,我想再問問自己的命。” “不能算了。”懷空大師站起身,雙手合十,慈祥地望著她,“焉二小姐,老衲只會給人算一次命。” “那。”謝開顏舉起手,又指了指自己,“這位大師,我沒有算過命,我可以算么?” “哦?”懷空大師看向謝開顏,好笑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,“老衲每日只算一百人,今日一百人已經過了。” “啊,這……”謝開顏垮了臉,滿眼失落,“那我是不是得等到明日才行?” “不用。”懷空笑著搖了搖頭,指著佛壇上的簽筒道:“施主既是焉二小姐的好友,老衲便破例一次,你去求簽吧。” “好!多謝大師,大師心善,往后一定長命百歲!”懷空大師一開口,謝開顏樂開了花,急急跑去佛壇上拿簽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