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節
陸贏從床榻上站起身,居高臨下看著幾人,如同看待螻蟻一般,“既然你們都說瓷瓶里的不是毒藥,那便自己嘗一口讓朕瞧瞧。” “是。”蔡允點頭,對著跪地的人道:“你們各自嘗嘗瓷瓶里的東西,若是不嘗的,雜家便要親自灌他了。” 人群中的幾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主動拿了瓷瓶吃下里頭的東西。其中一瓶是烏楚國的東西,兩舞姬為證清白,一人一口。 期間,陸贏緊緊盯著這幾人,他倒是要看看,究竟是誰這么大膽敢在皇宮里害人。 “額。”一名小太監吃了瓷瓶里的粉末后當場摔倒在地,他痛苦地掐著自己的脖子,似乎是說不出話來了,片刻后便翻了白眼。 辛白歡別過臉,不忍再看。 “呵,這永興宮里的鬼還真是多啊。”陸贏望著剩下的四人冷笑,“死無對癥。蔡允,你去查查這人,他是如何進的宮,又是被誰安排來永興宮的。” “是。”蔡允點頭。 一盞茶后,兩名舞姬與兩名宮人依舊安然無恙。 辛白歡瞥了眼蔡允手中的瓷瓶,靠近陸贏道:“皇上,臣妾以為,其中有一瓶藥該是毒性遲緩的毒藥,吃得多了才會中毒。驚澤之前不是沒事么?” 聞言,兩名舞姬不約而同地顫了一下。 辛白歡一說,陸贏贊同似的點了點頭,“嗯,皇后說得有道理。”他轉向四人,正準備開口讓他們吃下一整瓶粉末。 “父皇。”陸驚澤開口了,他竭力撐起自己,“父皇,不如讓兒臣試試這三瓶東西。方才那人已經死了,若是再死一人,此事只會更加難查。” “你體內余毒未除,少做出些蠢事。”陸贏厲聲道。話是這么說,他心頭不免有些感嘆,有個又善又愚笨的兒子并非壞事,至少,他能同他說說心里話,不用像防其他兒子一樣防著。 “這不是傻事。”陸驚澤繼續勸說陸贏,“父皇,就讓兒臣自己嘗吧。方才徐太醫說,這藥得多吃才會死,那兒臣只嘗一點肯定死不了,無非就是多休養幾日。” 辛白歡坐下身,責備道:“驚澤,這中毒可不是鬧著玩的,他們死是死有余辜,你不同,你是皇子,千萬不能有事。” “皇上,皇后娘娘,老臣有話說。”徐太醫出聲。 陸贏道:“說。” 徐太醫拿了蔡允手中的三個瓷瓶,正色道:“殿下不用吃,只需聞一聞,老臣搭著殿下的脈象便能診斷出哪一瓶是害殿下的毒藥。” “嗯。”有徐太醫保證,陸贏這才點了頭,“按你說的辦。” 見徐太醫過來,辛白歡趕忙扶著陸驚澤坐起身,精明的目光全藏在溫柔背后。她在后宮里待了半輩子,見過的手段數不勝數,這種害自己博得陸贏憐惜的手段也不是沒有。但她不懂,后宮女人使手段是為了爭寵,陸驚澤能爭什么,出身難看,才學也一般,最多爭點陸贏對他的寵愛。 一點寵愛能做什么。等觀棋繼位,他的好日子便到頭了。 徐太醫坐下身,將三個瓷瓶打開蓋子放在陸驚澤面前,一手搭上陸驚澤的手腕,眉心崩得緊緊的,半分不敢掉以輕心,“殿下,開始吧。” “嗯。”陸驚澤側過身,他拿起第一個赤色的小瓷瓶放在鼻尖聞了聞,這是烏楚國那倆舞姬的。 這一刻,幾乎所以人都在看他,尤其是烏楚國的兩名舞姬,緊張得眼睛都瞪大了。 陸驚澤側身躺著,視線卻一直停在自己的手腕上。 然而等了一刻鐘時間,陸驚澤的脈象仍舊沒什么變化,徐太醫道:“這瓷瓶里應該不是毒藥。” “那便試下一個吧。”說著,陸驚澤伸手去拿第二個青花瓷瓶。 “等等。”徐太醫冷不丁出聲,雙眉緊蹙道:“殿下的脈象開始變化了。” 陸驚澤暗自點了自己的幾處xue道控制脈象,故作不解道:“當真?” “有。”徐太醫應聲,這會兒,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陸驚澤手上,“與方才昏迷時的脈象相差無幾,是十怪脈中的一脈,雀啄脈,忽快忽慢,跳五六次停一次,正是中毒的跡象。” 聞言,陸贏當即看向跪著的兩舞姬,他自是不信烏楚國君王會做出害陸驚澤的事,但事實擺在眼前。 “皇上,不是我們倆做的,真的不是我們倆,這是我們烏楚國女人用來駐顏的神藥,我們從未在殿下的飲食中下過,還請皇上徹查此事,還我們一個公道。”兩舞姬怕極了,使勁磕頭求饒,磕得額頭上的額飾都碎裂了。 陸贏面上烏云密布,果斷道:“你們竟敢加害皇子,真是好大的膽子,蔡公公,帶她們下去好好審問,朕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誰。” “奴才遵命。”蔡允應聲,隨即用眼神示意手下拉人。 “皇上饒命,皇上饒命啊……” 兩舞姬的聲音漸漸遠去。 辛白歡越瞧越覺得不對勁兒,心頭跳得厲害。直覺告訴她,事情都沒這么簡單。她開始擔心陸觀棋,怕他牽扯在里頭。 “真是反了。”陸贏極具威嚴地喝了一句,怒氣十足,嚇得在場所有人都跪倒在地。 深吸一口氣,他才轉向榻上的陸驚澤,“驚澤,你先休息吧,養好身子,其他的事不急。” “謝父皇關心,兒臣會養好身子的。”陸驚澤乖巧地說著,想想又問:“父皇,若真是她們下毒,父皇會殺了她們么?” “怎么,你還想為她們倆求情?”一聽陸驚澤的話,陸贏的臉更黑了,不快道:“謀害皇子是死罪,她們死罪難逃。朕告訴你,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女人,你若是喜歡,朕再賞賜你幾個。” 陸驚澤扯開嘴角,沒說要,也沒說不要,“兒臣只是覺得,她們應該做不出這樣的事,許是有人在里頭搗鬼。” 聞言,辛白歡眸光一閃,心頭愈發不安。 “這個朕曉得,你就別cao心了。”說罷,陸贏看向依舊坐著的辛白歡,催促道:“皇后,我們走。” “是。”辛白歡回神,溫柔地扶著陸驚澤躺下,叮囑道:“驚澤,你好好養傷,母后明日來看你。” 陸驚澤點頭,“父皇母后慢走,兒臣便不送了。”他躺在床榻上,目送兩人出門。 “哐當”,陸贏辛白歡一走,獵隼便關上了房門。 陸驚澤哼了聲,也不知那倆舞姬能挨多少酷刑,最后又會說出什么話來。只怕是她們倆即便說了陸觀棋的名字,陸贏也會存心包庇。 縱然都是兒子,也是有親疏之分的。 * 翌日,丞相府。 焉問津等人端坐在前廳用早點,焉夏致雖不再鬧絕食,可也不愿同焉谷語一個地方吃飯,便讓人將早點拿回了紅楓院。 陳魚氣色依舊不大好,眼角稍顯疲憊,焉問津則一如往常,面上根本看不出悲喜。 “我有事要出去一趟,你們倆慢慢吃。”焉問津心不在焉地說著。 焉谷語滿臉憂愁地瞧著焉問津,她不曉得父親日日出門做什么,是去與以前的同僚談事,還是偷偷參與了寶房的建造。 突然,蔡允帶著圣旨來了。 焉問津呆了呆,被蔡允一喊,連忙跪地接旨。見狀,陳魚與焉谷語相視一眼,跟著跪在了地上。 焉谷語低頭望著地面,不敢置信。她以為父親復職還要些時日,結果竟這么快。看來,他的手段確實厲害,她選對了人。 等幾人跪好,蔡允才打開圣旨,朗聲念叨:“奉天承運皇帝,制曰,前丞相焉問津治國有功,確是國家棟梁,而今正是彧國用人之際,特封冼堂一職,欽此。” “……”焉谷語聽得滿頭霧水。冼堂?這是什么官?她怎么從來沒聽過。 焉問津整個人訥訥的,似乎沒反應過來。 “焉大人,接旨啊。”蔡允小聲提醒。 “啊。”焉問津反應過來,滿心疑惑地接了圣旨,“老臣接圣,謝主隆恩,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 等焉問津接過圣旨,蔡允苦口婆心道:“焉大人,皇上心里還是看中您的,只是有時候,您得收收難聽話,千萬別讓皇上下不來臺。” “爹。”焉谷語伸手過去,小心扶著焉問津起身。 焉問津沒回蔡允的話,不冷不熱道:“我送公公出門吧。” “那便有勞焉大人了。”走之前,蔡允望著焉谷語道:“焉二小姐近來氣色不錯,皇上這幾日甚至想念您,您有空便去瞧瞧皇上吧。” “好。”焉谷語笑著應下。 焉問津一路送蔡允出門。 “娘親,爹爹是不是恢復官職了?”不知何時,焉夏致從側門跑了過來,激動道:“那我便不用嫁給那個莽夫了,娘親,我們去杜府退親吧。” “真是無禮,你念書都念到哪兒去了。”如今,陳魚一見焉夏致便氣,氣自己沒教好她,讓她這般任性妄為。 焉夏致回嘴道:“我哪兒無禮了,他本來就是莽夫。”說著,她狠狠地瞪了眼身旁的焉谷語,“他要是個香餑餑,你們怎么不讓jiejie嫁給他?” 第67章 野獸心 “退親的事你別想了。”這時, 焉問津送完蔡允歸來,一句話直接澆滅了焉夏致的所有希望,“夏致, 做人要講誠信二字,爹已經答應了杜家, 除非杜煊出事, 否則,爹絕不會退這門親事。” “……”焉問津說第一句話時,焉夏致立時紅了雙眼,聽得第二句話后,她卻只是咬了一下唇瓣, 什么也沒說。“呵呵。”她冷笑一聲, 轉身跑回紅楓院。 “夏致!”陳魚忙不迭追了上去。 焉問津沉臉捏著手中的圣旨,對著焉谷語道:“你跟我去書房一趟。” 焉谷語點頭, “嗯。” 路上, 她一直在想,陸驚澤幫了自己這么大一個忙, 自己是不是該去永興宮感謝他, 或是學謝開顏, 請他去望江樓吃一頓。 進入書房后, 焉問津開門見山道:“語兒, 你老實告訴爹,那日你是不是去求皇上了?” “沒有。”焉谷語果斷搖頭,懇切道, “女兒根本不敢去。”這兩句都是實話, 即便對上父親, 她也說得出口。 “真的?”焉問津一瞬不瞬地盯著她, 似是不信,“你沒去求,那皇上為何要重新定個新官職給我。語兒,爹不是跟你說了么,爹已經老了,在朝廷里待不了幾年,早早回家休養也好。” “真的,女兒沒有求他。”焉谷語用力搖頭,搖了又搖,生怕焉問津不信,她走上前,小聲道:“前幾日,女兒進宮時聽人說,皇上近來批閱奏章太多,身子出了問題。說不定,皇上是真的身子不適了……” “別胡說,這話若是讓人聽見你小命難保。”沒等焉谷語說完,焉問津當即呵斥一聲。 焉谷語委屈地撇撇嘴,視線低垂,落到了自己的手上,“女兒只是說實話。自然,實話都不怎么好聽。” “……” 焉問津仔細一想,焉谷語說的話也不無道理。以前,他還在丞相之位時,八成國事都是他處理,小事他直接定,大事則是批閱之后再呈給陸贏定奪。如今,陸贏是大事小事全攬到自己身上,與他交好的同僚也提過幾句,說陸贏近來日日在御書房待到子時,鬢邊白發都多了。 論年紀,陸贏的年紀也不年輕了,一下子要處理這么多事,身子確實吃不消。 再說寶房,里頭的事可多。原本陸觀棋是負責人之一,但陸觀棋隨杜冠甫出征了 ,剩下的那幾個負責人能做出什么事,他還真不好說。 想來,陸贏也有這方面的考慮。 “不是你去求的便好,不管怎么說,爹都不希望你做傻事。”說著,焉問津拍了拍焉谷語的肩頭,語氣凝重。“后宮那個地方腥風血雨,你待不了。” “嗯。”說到后宮,焉谷語倒是想起了夢中的事。陸皚不近女色,后宮里除了宮女便只有她一個女子,安靜得過了頭。 那時的陸皚以折磨人為樂,不僅如此,還時時刻刻將她帶在身邊,迫她與他一道看,簡直是個瘋子。 她眨了眨眼,使勁揮去那些可怖的畫面。 “爹,這官職是好是壞?” “不清楚。”焉問津陷入沉思,有些感嘆地說:“興許,皇上是打算借我的手培養人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