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節
“你怎么……” “我沒死,叫姑姑失望了。”陸驚澤慢條斯理地拿起枕邊的帕子,緩緩擦去唇邊的血跡,面色慘白一片,然而他嘴邊卻是笑著的。 那笑襯著嘴邊的鮮血妖冶至極,仿若忘川河邊的彼岸花。 陸祈寧詫異地說不出話來,驚恐道:“你,你知道我會給你下毒?” 陸驚澤低頭看向染血的帕子,眸光閃爍,“不用猜都知道。” “……那你為何還要喝?”陸祈寧心頭五味陳雜,逃避似的看向別處。 “為何?”陸驚澤掀起眼皮,直直盯著陸祈寧,隨后,他嘴角揚起一個冷酷的笑,“因為我想斬斷心底對你的最后一絲念想。” 聽得這樣的話,陸祈寧不由覺得渾身發寒,他的話猶如利箭一般穿過了她的身子,痛得叫她站立不住。 最后,陸祈寧待不住了,跌跌撞撞地出了寢殿。 望著陸祈寧倉皇的背影。陸驚澤慢慢收起笑,他捏緊手中的帕子,失力一般地躺進了被褥里。 如今,他心里對于親情真是一點渴望都沒了。 這樣,也好。 …… “咚咚咚。”晚膳時分,小太監敲響了房門。“殿下,兩位烏楚國美人已做好飯菜等在前廳了。” 陸驚澤睜開眼,漠然穿上外衣。 “殿下沒休息好么,氣色怎的比白日還差?。”他剛進前廳,兩名舞姬便一左一右地圍了上來,面容關切。 “不礙事。”陸驚澤冷淡地坐下身。 兩名舞姬對視一眼,跟著坐下身。期間,兩人殷勤地給陸驚澤夾菜盛湯。 “殿下,多吃點,這是我們烏楚國的名菜。” “殿下,這是我們烏楚國的烏雞湯,能強身健體。” 陸驚澤任由兩舞姬在旁夾菜盛湯,也不拒絕,“好。” * 翌日,御書房。 陸贏打開蔡允送來的奏折,沒瞧幾眼面上便黑了。 又一個。 他的心腹近來還真是事多,一個去完斗奴場后得了花柳病,主動請辭回老家,一個家中不幸喪子,無心辦公,一個得了肺癆,到處奔波尋醫。 這幾人雖決定不了大事,但處理小事還是成的,沒想現在他們連小事都辦不成了,可全權放給其他人,他更不放心。 “啪!” “廢物!”陸贏丟下奏折,面上烏云蓋頂,氣不打一處來。 沒了焉問津之后,他日日忙,忙了將近三月。這三月里,他就沒睡過幾日好覺,甚至開始覺得自己老眼昏花,看東西不清了。 可那話都說出去了,焉谷語也遲遲不來求。他能如何,吃回頭草更不成。 陸贏年紀一大,脾性也愈發固執,即便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也會給自己找補,堅持認為自己做沒錯。 培養一個人太久,而在下一個焉問津出現前,他依舊要遭罪。 不知是否是焉問津做事做得太完美的緣故,他總覺得其他人做事不盡如人意,再就是,沒舉一反三的能力,只會走一步是一步。 但自己若是只能依賴焉問津,還算什么皇帝。可若是不依賴他,自己又遭不住。 越想,陸贏越氣,氣得心口疼。 “皇上,六皇子求見。”蔡允在外說道。 陸贏揉著脹痛的額際,煩躁道:“進。” “吱呀”一聲,御書房的門被人打開,隨后,陸驚澤走了進來。 陸贏放下手,滿臉疲憊地看向陸驚澤,“你有什么事?” 陸驚澤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龍案上的小山坡,懇切道:“父皇,兒臣背后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,兒臣打算繼續與趙統領巡夜,今晚便開始。” “嗯,隨你喜歡,朕還是那句話,不愿做了便來同朕說。”陸贏正為政事煩憂,懶得管這些小事。 之前,他以為陸驚澤是個笨人,然而事實告訴他,陸驚澤還是挺有眼色的;在他以為陸驚澤沒那么笨時,事實又告訴他,陸驚澤也沒那么聰明。 “謝父皇。”陸驚澤點頭,言語中盡是擔憂,“父皇近來氣色不大好,是身子不適么?” “說不上身子不適。”陸贏從奏折中抬起臉,長嘆一聲道:“誰讓朕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,日日批閱奏章批到子時,你說,朕的氣色還能好么?” “是,父皇是彧國的好皇帝。”陸驚澤走了幾步靠近龍案,“朝中大臣無數,父皇為何不讓他們來處理國事,非要全壓在自己肩上,年紀輕的都撐不住,何況父皇的年紀已經不輕了。兒臣心疼父皇,見不得父皇如此。” “不如此又能如何。那些個廢物,做的不如焉相便算了,還一個個都出了事。”陸贏抬手按住太陽xue,被陸驚澤一說,他愈發覺得自己頭腦發漲。 縱然自己不承認,但他的年紀確實是不適合日理萬機。 第63章 嫁給我 見狀, 陸驚澤故作疑惑道:“父皇為何要廢除丞相之位,焉相年紀雖大,卻也沒到老糊涂的地步吧?” “驚澤, 你剛來皇宮,許多事還不明白。”陸贏捏著紫毫筆在硯盤里醺了點墨, 隨后飛快揮動, 寫寫劃劃,“焉相的年紀確實不大,才干也強,但他卻不能再繼續做丞相。何況他能做的事朕也能做,且朕并不認為自己做的比他差。” “兒臣的確不明白。兒臣只是覺得, 父皇既然忙得身子不適了, 便該修養一段時日。父皇自己瞧瞧這龍案上的奏章奏折,堆得都快像小山了, 如此下去, 父皇還能保重龍體么。眼下,五哥隨杜將軍出征, 父皇就更該保重龍體。”陸驚澤自顧自說著, 語氣天真。“倘若父皇不喜焉相, 為何不再尋一人, 或是尋幾個與他能力相去不遠的代替他?時日或許會長些, 但總比沒有強。” 陸贏批閱完,隨手扔了奏折,再翻開一本新的, “這些東西還要你說?朕愁的不是人, 是這期間的事, 朝中那些個廢物, 做得一個不如一個,還不如朕自己來。” “嗯,父皇說得對,期間的事確實愁人。”陸贏認同地點著頭,又道:“那父皇可讓焉相頂了這段時間,也可讓焉相親自教教朝中辦事的官員。之前兒臣聽聞,焉相為人正直,為彧國鞠躬盡瘁,應該不是個小氣之人。” “……” 陸驚澤瞇起眼,一下子便抓住了陸驚澤話中的重點。如今,朝中文武百官雖然明面上沒說什么,但他知道,他們背地里確實不滿他的決定。 可,若是就此讓焉問津恢復丞相之職,他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。 陸驚澤的話倒是讓他來了新主意,他可以給焉問津一個新職,先讓他接手一部分事,再帶一帶自己選的人,如此,自己便會輕松許多。 到時,等這些人能獨當一面了,他再廢除焉問津的官職。 這一想,陸贏立馬做了決定。他不由在心里罵了自己兩句,當初為一時之氣廢除丞相之位實在太武斷了,險些害慘自己。 “好了,朕知道你關心朕。下去吧,朕還有許多事要處理,便不與你談心了。等改日有空,朕好好與你聊聊。” “是,兒臣告退,還請父皇保重龍體。”說罷,陸驚澤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。 陸贏慢慢合上奏折。對于他來說,身子安康得放首位。其次,他都還沒等到焉谷語來求情,若是身子垮了,即便將她娶進皇宮了又能如何。 * 丞相府。 自打定下親事那日起,焉夏致便鬧起起了絕食,天天喊著死也不嫁杜煊,然而焉問津對此無動于衷,發話道:“讓她鬧。” 這可把陳魚急壞了,日日抹淚,生怕焉夏致出事。 焉谷語怕陳魚弄壞身子,果斷去了紅楓院看望焉夏致。她們倆平日里的關系是不如何,可她終歸還是將焉夏致當成親meimei看待的。 她能理解她,也不想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。 一進紅楓院,她耳內就涌入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,低聲又無力。 焉谷語不由想起了自己。倘若父親真答應良舟哥哥,或者辛白歡直接給她賜婚,那時,難過傷心的人便是她了。 自然,她不會絕食,也不會以死拒婚,但要她認命,那也不會。 “嗚嗚嗚……”焉夏致虛弱地伏在床榻上,整個臉都埋在被窩里,哭得很是傷心。 “夏致。”焉谷語輕輕喊她。 “你出去,給我滾!”焉夏致直起身,狠狠地瞪了焉谷語一眼。許是哭了很久的緣故,她雙眼紅腫,面容也憔悴不堪。 焉谷語嘆息一聲,平靜道:“爹已經答應杜家的親事了,你絕食有什么用,要么讓爹去退了這門親事,要么,就自己去退了親事。可是你有想過后果么?” “后果?無非就是被外頭的人嘲笑罷了,你以為我在乎么?”焉夏致慢慢止住哭聲,費力地說著。她說得極為用力,聲音卻不大。“我死不會嫁給那個莽夫。這輩子,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嫁給良舟哥哥。若是嫁不了,我寧愿出家當尼姑。” “別說氣話。”焉谷語無奈地搖著頭,輕聲道:“如今,爹的官職沒了。” “那又如何?”焉夏致冷臉打斷焉谷語,她側對著焉谷語,快速擦干面上的淚水。自小到大,她最不喜做的事便是在焉谷語面前哭。“爹的年紀都這么大了,遲早要辭官的,難道還想做一輩子丞相不成。” 聽得這樣的話,焉谷語簡直哭笑不得,“你真以為爹沒了官職就只是沒了官職而已么?夏致,我們能衣食無憂都是因為爹,現在他沒了官職,我們跟外頭的普通百姓有什么區別,任何一個有權有勢的人都能為難我們。你明白么?爹讓你嫁給杜家四公子也是為了你好。若是良舟心悅你,我相信,爹肯定會讓你嫁給良舟哥哥的。” “呵呵。”像是被踩著了尾巴,焉夏致氣得五官猙獰,“是啊,良舟哥哥不心悅我,他心悅你。有句話逐己說得確實對,jiejie,你還真是會踩著別人的臉炫耀。” “我沒有炫耀的意思,我說的是事實。你信也好,不信也罷。”為防自己發火,焉谷語連吐三口氣,有時候,她也不曉得焉夏致是真單純還是不懂官場。“夏致,你可有想過一件事,爹在官場上為官多年,得罪的人也多,以前他是丞相沒人敢對付他,而今,他什么都不是了,若是有人趁此對他不利,你覺得我們倆能應付得來么?” “我……”焉夏致被焉谷語說的語塞,這事她沒想過,但焉谷語說了,她也不是不明白,卻依舊不甘心,硬聲道:“良舟哥哥的家世難道會比杜煊差?說到底,被逼著嫁給自己討厭的人不是你,你當然能站在這里說風涼話了。” “興許沒幾日便會輪到我,我比你又好得到哪里去。但不管怎么說,我不會同你一樣做傻事。”焉谷語垂落眼簾,轉身要走。 “那日我聽到了,爹讓你嫁給良舟哥哥。”焉夏致盯著焉谷語的背影,涼涼道。 焉谷語微微一怔,側臉道:“你應該知道,我有心上人。” 她選陸驚澤不止是因為自己喜歡,還因為陸驚澤會站上最高處。只有站上最高處了,才能任意主宰別人。 “可是爹沒讓你嫁給六皇子。”焉夏致喘著氣怒道,她踉踉蹌蹌地走上前,眼神狠厲,“我絕不會讓你嫁給良舟哥哥。” 焉谷語被她的眼神嚇住,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,疲憊道:“我不想嫁給他,但若是真的沒法子了只能嫁給他,我還是會嫁的。” “你!”焉夏致咬牙,雙眼猩紅。 “該說的我都說完了,希望你別再鬧小孩子脾氣,姨娘真的很心疼你,你絕食,她也跟著吃不下飯,人都瘦一圈了。”說罷,焉谷語大步出了紅楓院。 焉夏致死死地捏著雙手。 * 深夜,房內一片安靜,屋檐上卻響著細微的風鈴聲。 “叮叮當當……” 原本,焉谷語從不覺得屋檐上的風鈴惱人,甚至覺得清脆的鈴聲煞是悅耳,可今晚不知怎么的,她聽得發惱,睡不著。 “那東西叫情熱,每三日發作一次,發作了只能找我解,找其他人解必定暴斃身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