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節
她想,自己只是看著都害怕,又如何能走進赤獒的世界。他在這個世界里單槍匹馬,她若想打動他,這一步絕對少不得。 “你啊……”陸觀棋無奈地吐出一口氣,倒也沒有強迫焉谷語離開,“若是怕了便同我說,我送你回丞相府。” “嗯?!毖晒日Z應聲。 “赤獒!”“赤獒!”“赤獒!” 看客喊聲震天,且越來越響,而剛剛黑蛇和獵隼出場的歡呼聲都沒這般烈。 焉谷語忍不住在心里猜測,看客這么喜歡他,是因為他斗獸厲害,還是其他。 “咔”,木欄閘門往上升起,赤獒從地牢里大步邁出,他冷著臉,徑自走到中央,右頰上的兩字在日光下尤為顯眼。 霎時,焉谷語的心被提了起來,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去。 陸觀棋偏頭,目光從焉谷語面上飛快掠過,回落后,他眼角翻起一抹暗沉的波瀾。 第22章 傷他心 “放猛虎!” 隨著張落的一聲令下,競場邊緣的鐵門被人打開,倏地,兩只吊睛大老虎從里頭竄了出來。霎時,全場一片嘩然。 焉谷語萬分緊張,兩手無意識地揪著裙擺。有夢境預言,不管如何赤獒肯定死不了,可她擔心他會受傷。這樣的大老虎,比人還大,又是兩只,光瞧著都嚇死人了。 “吼……”兩只老虎同時張開口,吼聲穿透力極強,震得隔間茶杯里的茶水晃動不已。 焉谷語沒告訴赤獒自己今日會來,赤獒自然不曉得她在現場。 他像個被人cao控的木偶,一步一動地走向兵器架子,選了兩根峨眉刺做武器。 自打進了斗奴場,他什么樣的斗獸都經歷過,將近千次在生死邊緣徘徊,但他都咬牙撐下來了。每當他撐不住的時候,他心中總會浮現出一句話。 總有一日,他會站在親生父母面前,要他們為拋棄他而付出代價。 看客喊“赤獒”兩字喊得異常激烈,甚至嗓門都快喊破了,然而赤獒全當耳旁風,他轉過身,瞇眼審視那兩只大宛的老虎。 “開始。”張落大喊。 “鐺……”銅鑼聲落地,兩只大老虎立馬來了神,后腿一蹬,一左一右往赤獒撲去,打算封死他的去路。 老虎來勢洶洶,這一蹬便帶起了強烈的氣勁,吹得競場塵土飛揚,全場看客不禁為赤獒捏了兩把汗。 赤獒反應迅速,整個人宛如疾風閃電,往前一個翻滾,利落地將峨眉刺擲出。 “呼!”峨眉刺如同羽箭般射出,穩穩刺入其中一只老虎的眼中。 被射中的老虎嗚咽一聲,動作驀然一停,而它這一停便被另一只老虎撞了,落地滾了兩滾,撲騰哀鳴,瞧著很是可憐。 “啪啪啪!”幾個呼吸間,看臺上掌聲四起。 赤獒身形靈動,出手果斷利落,這是看客們喜歡看他競賽的原因之一。 接著,另一只老虎落地,它反應也快,身子一扭便朝赤獒撲來,這氣勢比方才更為兇猛。 焉谷語看得心驚膽寒,神情繃得跟琴弦一樣。 猛虎突然揮出前掌往赤獒打去,即便赤獒身形快,卻還是被虎爪子沾了背部,“滋啦”,短打被抓破,露出五道深深的血痕。 “小心!”她驚叫出聲,整個人都站了起來。 赤獒回旋一轉,正好落在被傷了眼睛的那只老虎身旁,此刻,猛撲的老虎收勢不及,踩著了受傷的老虎,受傷的白虎便跟瘋了似的攻擊另一只。 趁此間隙,赤獒往看臺上瞧去。方才,他聽到了焉谷語的聲音。 “……” 他確實瞧見了焉谷語,與此同時,他也瞧見了焉谷語身側的那個男人,他們倆挨得近,瞧著很是親昵。 單單一眼,他面上便起了洶涌的戾氣,帶著整張臉都煞氣不少。 陸觀棋起身,安慰地拍了怕焉谷語的肩頭,按著她坐下,柔聲道:“別緊張,赤獒是斗奴場的搖錢樹,張管事絕不會讓他死的?!?/br> 聞言,焉谷語心頭頓時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,這話若是從別人口子說出來,她真不會覺得如何,可從陸觀棋嘴里說出來,她心頭發毛。 在她晃神的時間里,下頭局勢又變了。傷了眼的老虎伏在地上奄奄一息,而另一只老虎也趴了,遲遲站立不得,因為它左腿上插著一把青銅刀。 周遭喝彩聲連連,想必剛剛赤獒又做了什么精彩又狠絕的舉動。 她急急看向場中的赤獒,他單手撐地,胸口不住起伏著,身上的衣衫破了多處。下頭風大,吹得長發凌亂飛舞,他雙眼猩紅,仿佛來自修羅地獄的鬼使。 “嗚……嗚……嗚……”老虎發出低低的嘶吼,牙齒齜得嘴皮泛紅。粗喘兩下,它也顧不得自己的腿了,用盡全力朝赤獒撲去,嘴巴大張,妄圖從這人身上咬下一塊rou來。 誰想,赤獒動作更快,順著老虎撲來的方向往后一退,一把握住到扎在它左腿上的刀柄,再往旁一轉,借力將老虎甩在地上。 “嘭!”老虎落地,發出一聲巨響。 赤獒走近擺放兵器的木架子,隨意抽出一把長劍。他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向倒地的老虎,手起劍落,從脖子那處刺下去,直直插入黃泥地中,死死地釘住了老虎。 瞬間,全場掌聲如潮,久久不息。 “赤獒!” “赤獒!” “赤獒!” 喊聲合著連綿不斷的掌聲,震熱了整個競場。 赤獒睨了眼地上死去的猛虎,絲毫沒管血流不止的傷口,他木著臉,像是沒了知覺。片刻后,他側過頭,目光直指看臺上的焉谷語,狠如野獸,冷如冰錐。 兩人視線一對,焉谷語不由往后退了一步。盡管今日的日頭很大,她卻覺得涼意陣陣,那是從心底涌上來的涼意,深深滲透到了四肢百骸里。 她有點兒懵,不明白他為何要這么看自己。 一旁,陸觀棋整整衣擺起身,“語兒,都看完了,我們走吧?!闭f著,他搭上了焉谷語的肩頭。 看臺上歡呼聲熱烈,全在喊赤獒的名字,他們都在看他,而赤獒卻只看到那只搭著焉谷語的手,很是礙眼,叫他想砍下來。 焉谷語不舍地望著赤獒,沒動。她緊蹙眉頭,怎么想都想不出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。 “在看什么?”陸觀棋低頭,靠近焉谷語問了一句,“還不走?” 焉谷語怕被陸觀棋看出端倪,只能收回目光跟著他走下看臺。 待那兩人離開看臺,赤獒才垂落視線,回身往地牢里走。他閉著眼,嘲弄地勾起嘴角,低低笑了一聲。 終究,還是被拋棄了。 * 路上,焉谷語一門心思琢磨赤獒的眼神,心口被壓得悶悶的。陸觀棋陪著,她也不敢直說自己想去找人。 恰好,迎面走來三人。最中間那人是張寇錦,左側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夫,手提藥箱,而右側那人,是赤獒,他目視前方,眼中空無一物。 張寇錦神色微微一變,對著兩人含笑點頭。 焉谷語盯著赤獒張開嘴,總想說點什么,結果那些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下去了。最后,她一個字都沒說,甚至沒喊他。 兩邊越來越近,焉谷語急切地瞧著赤獒,使勁眨眼給他使眼色,然而,赤獒漠然望著前方,壓根沒搭理她。 擦肩而過時,他正好走在她身畔,她衣袖寬大,借著衣袖飄飛的機會扯了他的手一下,破碎的衣裳跟著一動。 “……” 赤獒無動于衷,像個陌生人一般走了過去。 焉谷語不解地咬著唇瓣,暗忖,怎么現實跟自己預想的截然不同。他如此,是在怪她昨日沒來瞧他么?可她之前生病時也是隔了幾日才來瞧他,沒見他如何。 自然,眼下他為何生氣不是最重要的事,最重要的是,他說的那句話還算不算數。 她好不容易才讓他說出那句話,絕不能功虧一簣。 陸觀棋倒是沒察覺兩人之間的暗涌,更沒將視線放在張寇錦三人身上,只管往前走。 臨近大廳,陸觀棋忽然出聲,指著不遠處的暖閣道:“語兒,你先去暖閣三樓坐坐,我想尋人問點事兒?!?/br> “好?!毖晒日Z脫口道,說完又怕陸觀棋起疑,立馬補了一句,“太子哥哥你有事便先去忙吧,不用擔心我,我一人回丞相府也成的,有焉一焉二跟著呢?!?/br> “你一人回丞相府我不放心。乖,去那兒等我。”陸觀棋揉揉焉谷語的腦袋,轉身走了另一個方向。 一等陸觀棋走遠,焉谷語即刻提起裙擺,小跑著趕去暖閣一樓,她知道赤獒常用治傷的那間房。 第23章 他好哄 暖閣。 赤獒側坐在床榻邊緣,任由孫大夫剪開身上如破布一般的衣衫。 由于時間過長,血rou和破爛的衣衫全都黏粘在了一處。 孫大夫小心翼翼地拿著剪刀,一點點剪開衣衫,好意提醒道:“小哥,扯布條的時候會很疼,你咬塊布巾吧?!?/br> “不用?!背嚅崮局?,雙眼緊閉。 回想方才,那兩人站在一處的畫面,他心里便會生出一種不受控制的燥。 這個男人,他無意間見過一面,跟麋鹿有種說不出的相像之感。 說罷,他果斷撕開了身上破碎的衣衫,“滋啦”,衣衫被撕裂的同時,也將剛凝固的傷口帶開了,瞬間,破裂的口子流出了殷紅的血。 這一下,孫大夫著實被嚇到了,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。他活這么久,醫治過的人成千上萬,從未見過這么不愛惜身子的人。 從一個醫者的角度看,人都有知覺,所以會怕疼,而赤獒卻像個沒有知覺的人,真讓他覺得害怕。 “張管事,我能進去見赤獒么?” 倏地,一道嬌柔軟糯的聲音在房外響起。隨后,只聽張落回道:“客人,赤獒在治傷,您明日再過來吧?!?/br> “沒事,我在一旁看著便好了,錢照付。這樣成不成?”少女將后頭的字句壓在嗓子里,低低的,攜了點請求的意味。 外頭沉默片刻,張落松口道:“成,客人進去吧?!?/br> “多謝張管事?!?/br> “哐當”,侍者打開房門,焉谷語快步跑向床榻邊,一看赤獒渾身染血的凄慘模樣,她不禁擰了擰眉心,關切之色溢于言表。 赤獒依舊閉著眼,一動不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