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7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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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事的一見是孟秩,拱手道,“孟府令漏夜來此,不知何事?” 他邊說邊看向孟秩身邊的人影。那人一襲黑袍默然佇立雨中,看不清眉目。 黑袍之下,那人的目光也看向了他,又好像毫無障礙地透過他,看向無際雨幕中不可知的遠方。 他莫名打了個寒顫,回過神來就聽孟秩道,“今夜上元,主公讓我來探視涼公,并送一些節日的禮品。漏夜叨擾,實為避人耳目。” 曹滿原是涼州牧,隱居江州后,私下皆以涼公稱呼。 孟秩是魏淙舊部,忠誠向來無可置疑,又當了多年的永安府令,管事也認得他,又見他道破曹滿身份,應該確實是君候讓他來的。 但是保險起見,他還是問道:“孟府令,可有令牌?” 孟秩說罷掏出一塊桐木牌,進出涼公府的人員皆需要上報,并派發出入令牌,此桐木牌是黑袍人替他偽造的,制作精巧足夠以假亂真,加上有孟秩的身份擺在那里,管事細看了看,便道,“跟我來罷。” 廳堂寬敞富麗,厚重的家具在雨中散發出一股幽沉的檀木香。 曹滿在一名年輕侍婢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來,西征結束后的幾個月來,他的身材臃腫了不少,養得是面白體胖,頗有一副富家翁的儀態了。 那個曾經馳騁沙場、雄踞西北,屬下數十萬涼州狼的一方諸侯,如今唯獨那頗帶囂氣的濃眉和精光聚斂的三角眼,依稀還留著那么一絲桀驁的梟雄氣。 曹滿似乎對現今的生活還算滿意。魏西陵果然是一諾千金的人。 豪奢的府邸,錦衣玉食,成群的仆從,享受著和他在西北別無二致的諸侯待遇。唯獨這江南的天氣讓他頗為不適應,西北的冬天凜冽干燥,冷得爽利,不像這江南的冬天,連綿數十日的細雨,陰冷潮濕,寒意刺骨,他渾身的關節都陣陣酸痛。 所以孟秩他們一進門,曹滿立即就吩咐下人把門窗關緊了。不讓外面的陰風濕氣渡進來。 屋子里火爐燒得很旺,又潮又悶。 屏風前,曹滿倚靠著描金檀木憑幾,一雙三角眼上下打量著孟秩,懶洋洋道:“沒想到時至今日,老夫還有客來拜訪。但老夫和孟府令可沒有故舊。” 孟秩是個武人,向來直來直往,也不會奉承,于是道:“實不相瞞,我今日前來是想求教曹將軍一件舊事。” 曹滿臉上露出一絲不悅:“老夫年紀大了,記性不好。很多過往的事都記不得了。” 孟秩卻不識趣,追問道:“這件事曹將軍應該還有印象,那是當年蘭臺之變后,蠻夷入侵中原,魏老將軍北上御敵,與曹將軍相約會師于上祿城。” “我所知道的,在涼州時就已經告訴魏將軍了。”曹滿不等他說完打斷道,隨即臉色一變,倨傲道:“我沒必要在你面前重復一遍。來人……” 但送客兩字,他還沒有說出口,忽然一縷幽涼的夜風裹挾著雨夜充沛的濕氣掠過他的鬢角。 緊接著,他的目光仿佛瞬間穿透了院落、街巷、城墻,看到了遠處曠野上,一只寒鴉從枯枝驚起,撲棱著翅膀,如一支離弦的利箭般穿向遠處陰沉的天際,蝕骨的寒意攀上他的脊背,室內的火光仿佛都跟著忽閃地暗了幾分。 曹滿悚然一驚,他明明下令將門窗緊閉了,哪來的風? 陰森詭譎的氣氛勒住了他的咽喉,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,卻發不出聲,鼻尖滲出了冷汗,瞪著雙眼盯著前方的虛空。 廳堂里,燭光幽幽地閃動著。 他聽到一道聲音,仿佛是從遙遠的曠野傳來,又若近在耳邊響起。 “曹將軍,把當年的事,再說一遍。”那聲音清冷薄涼,像早春湖面上浮動的冰。 曹滿乍然如夢初醒。抬起頭就看到眼前站著一個人。 黑色的袍服如夜色幽寒,整個人似乎也透著黯昧不清的冷意,仿佛連燭光都繞開了他,將他大半張臉都隱在沉沉的暗影里,唯有下頜的線條分明,冷峻優雅,猶如雕刻。 “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孟府令。”那人唇邊浮起一絲暗昧不明的笑意,“說實話,于你只有好處。” 此時孟秩正盯著曹滿,沒有看到這個笑容,只有曹滿捕捉到了。 那笑意映著雨夜瑟瑟寒燈,詭艷清絕,像是誘餌,更像邀約。 老jian巨猾的曹滿立即意識到,那人提出了一個交易。孟秩對此并不知情。恐怕這個武人,不過是被那人利用罷了。 曹滿眼睛微微一瞇,開始掂量起手中的籌碼。 其實這些陳年舊事他早就告訴過魏西陵了,換得了余生高枕無憂的生活和魏西陵承諾的保護。 再說一遍也無妨,這就相當于一貨兩賣。倒不如看看對方還會開給他什么報酬。 于是,他一五一十地將當年的事情再說了一遍。 黑袍人問得很仔細,包括一些細節。 比如當年的繡衣使者跟曹滿交談的內容,那份詔書上說了什么。 繡衣使者要求曹滿在上祿城停留兩日,那個時候,魏淙正在和曹滿會師的途中,途徑葬馬坡…… 黑袍人的語調像閑談一般,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。漸漸的就變成曹滿滔滔不絕的述說,細節比幾個月前對魏西陵說的還要豐富。 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毒蟄和利箭,刺入孟秩的心底。 “當年蘭臺之變,北狄掃蕩中原,魏淙將軍既是皇室,又是諸侯聯軍的盟主,威望與日俱增。如果最后他率領諸侯聯軍擊退蠻人,收復中原,這是什么功勞?封無可封。就只能殺了。” “何況當年士林那些人整天鼓吹國賴長君,陛下和王氏能不慌嗎?” “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北狄蠻人之手除掉魏淙了。” “至于蕭暥,他自己撞到刀口上,在這個時候趕去葬馬坡,他如果不去,這事兒也未必能挨到他。” …… 孟秩的臉色從蒼白到鐵青,再到臉上的肌rou陣陣扭曲抽搐起來,后槽牙咬出了血。 那么多年,他恨錯了人! 他握緊拳頭,目光猶如尖錐一般刺向曹滿。 當年迫于繡衣使者的監督,曹滿不能進兵和魏淙匯合,這他明白,但是…… “但你事后為什么不把真相說出來?!”他低吼道。 曹滿眼一翻,這些武人只知道打仗,根本就不懂得權力斗爭中的水有多深。 他道:“老夫若說出來,矛頭將直指陛下和王氏,誰知道他們有沒有留著后手?老夫當時只是一個西北邊陲的將領,為何要冒這個險?” 孟秩額頭青筋梗起,霍得站了起來。 黑袍人立即提醒道,“孟府令,冷靜,涼公如今是唯一的人證,君候才將他安置于此,嚴加保護。” 孟秩切齒道:“先生放心,加害老將軍的是皇帝和王氏,我不會遷怒他人。更不會對涼公不利。” 黑袍人點頭,孟秩畢竟當了多年的永安府令,輕重緩急拿捏得住。他把情緒都控制得很好,自始至終,他說話都是啞聲的,以免驚動府上的侍從。 “此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,以免軍中老兵憤怒之下,有人做出不智之舉,傷及涼公。”孟秩道,“今夜之事,我必守口如瓶,請蕭將軍放心。” 黑袍人輕嘆道:“其實,這正是主公憂心的。” 孟秩一愕:“蕭將軍有何憂心之處?” 黑袍人卻似有難言之處。 “先生不要見外,我的意思是……”說話間他頗有慚色,愧疚道:“前番孟秩愚昧粗魯,對蕭將軍多有得罪,萬死難辭,如今若有用得到孟秩的地方,先生盡管開口。” “既如此。”黑袍人側首看了一眼曹滿,輕道:“主公之憂在于,涼公作為此事唯一的人證,如今已年過花甲。春秋還余幾何?” 孟秩立即明白了,雖然曹滿在這里錦衣玉食,君候對他嚴加保護,但是將來之事不可說,曹滿年紀大了,如果曹滿死了,人證可就沒了。 黑袍人道:“唯有讓涼公將當年之事寫下來。主公方得安心。這也算是我此來的目的。” 孟秩想了想:“先生考慮的妥當,得讓他寫下證詞。” 他立即尋來了紙筆,往桌案上一擺,一臉嚴肅道:“曹將軍可否把你剛才跟我說的,都寫下來,并簽字蓋章。” 曹滿小眼睛狡猾得轉了轉,他知道,他在這里有錦衣玉食的待遇,一方面是魏西陵一諾千金,承諾下的必然不折不扣地做到。另一方面,也是因為他是當年之事的人證。他手中有籌碼。 但是這一寫下來,這籌碼就相當于交出去了,這對他可是大大不利。 于是他手一攤,“事關重大,老夫今夜疲憊了,很多細節都記不清,不如容老夫回書房仔細斟酌后落筆,以免謬誤,隔天孟府令再來取罷。” 孟秩面色一僵,明天他就不是永安府令了,也就進不來這個宅子。但是他又不能催逼著曹滿今晚就寫下,一時間束手無策。 這時,黑袍人緩步走上前,靜靜道:“孟府令不必為難,可否容我和曹將軍單獨說幾句話,我想我有辦法勸他寫下來。” …… 孟秩站在廳堂外,盯著雨水順著屋檐淌下連成了水簾。 風吹過廊下,樹影晃動,映照在墻壁上暗影憧憧。他回頭朝廳堂看去。 門關著,有燈光隱隱透出漏窗。 廳堂內,曹滿開門見山道:“先生支開孟府令,必有指教。” 黑袍人看著室內奢華的裝飾,略帶惋惜道:“曹將軍打算在此度過余生嗎?” 曹滿凝目注視著他,戒備道:“戰敗之人,承蒙魏將軍不殺,還有別的選擇嗎?” 黑袍人嘆道:“曹將軍還是信不過我。不肯坦誠相告啊。” 曹滿被他一語道破,干脆道:“先生要老夫相信,也該拿出點誠意,不如坦率告訴老夫,你是誰?來此何干?” 黑袍人道:“我不能告訴曹將軍我是何人,但我可以告訴你,我的目的。” “我要讓曹將軍再回涼州,重新成為坐擁數十萬涼州軍稱霸西北、威懾四方的諸侯。” 他的聲音很輕,卻似重重一錘砸落曹滿心底,激起轟然的聲響。 曹滿的眉頭禁不住聳動了下,眼前仿佛再次看到西風卷起雪沫,狼煙馬嘶的戰場,那連綿的群山下巍峨的城墻,沉重的城門洞開,陽光照著城門上碩大的銅釘反射出刺目的光芒,披甲執銳涌出城門,在雪地上踏出凌亂的馬蹄印。 他死死盯著黑袍人,攏在袖子里的手攥緊了拳,小眼睛里卻疑云重重。 沉默半晌,他一字一頓道:“要讓先生失望了,老夫乃此間一富家翁而已,安敢再指望回到西北。” 黑袍人唇邊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,曹滿這反應,他毫不意外。 曹滿果然是老jian巨猾,他生怕自己是魏西陵派來試探他的。 看來他還是不了解魏西陵,以己度人罷了,魏西陵做事光明磊落,不會行此詐術。 他淡淡道:“曹將軍困在此處數月,大概不知道外邊發生的事情,那么我就告訴將軍罷。” 曹滿靠在憑幾上,裝出一副興味索然的樣子,暗中卻洗耳恭聽。 “兩月前,蕭暥從涼州撤軍,如今鎮守涼州的是曹將軍的次子曹璋。” 曹滿眼皮跳了跳:“璋兒?!” 他聲音清冷明晰,“曹二公子現在已經是皇帝親任的涼州牧了。不但如此,曹將軍的前屬下崔平等人依舊任原職,涼州軍舊部都保留了下來。如今聽候曹二公子調遣。所以,涼州實力猶在。” “二公子雖然是蕭暥委任的涼州牧,但他更是曹將軍之子,絕不會忤逆將軍,只要曹將軍能離開此囹圄,回到西北,便是登高一呼百應。” “屆時,曹將軍舊日的麾下將領,幾十萬涼州軍將會再次擁護曹將軍為涼州之主!” 曹滿掩不住目露精光,猛地直起了背脊:“璋兒一向對老夫唯命是從,是個老實的孩子,崔平等將也還堪用。但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