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
那天他不是故意睡在夏家墓旁,等著被有錢人發現的。 他是勞累過度又餓著了,直接昏迷在那里。也沒有人發現他昏迷,他本就是個世間的多余人。后來,林蔚然被大雨沖刷,冷醒了。可他沒有力氣起來,只能繼續躺在那里。 他當時……是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,靜靜地在等死的。 其實安靜地死去也沒什么不好,但林蔚然聽到了腳步聲。打掃墓碑的時候,他遇到過幾次有錢人,每一次都被打罵。 “我家什么身份?我家先人的墓碑,怎么能被一個乞丐亂摸?你們墓園怎么回事?我花幾百萬,你們就用一個叫花子弄臟我家的墓碑?” 他以為自己會被打死,沒想到…… 一只差點被累死、凍死、餓死的野狗,被人救起來,從此以后有飯吃,能上學,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沒地方住,再也不怕自己會餓死。十幾年后,他甚至被培養得風度翩翩,溫潤如玉,比其他豪門貴公子更像貴公子。 沒有人知道,十八年前,他本該在凍死在大雨里,沒人收尸。 是因為她一句話,他的一生都改變了。 “您居然記得。”林蔚然的眼眶迅速紅了,難以置信、聲音沙啞地重復著,“大小姐,我以為……” “昏迷之前,我幾乎年復一年地在做錯誤的選擇,只有那天,我的選擇是對的,所以我記得很清楚。我還記得,就是那時候起,你開始跟在舅舅身邊做事。好幾次,舅舅來看我,你也跟在旁邊。不過你都不說話,像舅舅的影子一樣。有幾次,我聽到舅舅的其他助理說,你陰陰沉沉的,都不說話,以后恐怕是個白眼狼。被舅舅聽到,舅舅還罵他們,說你被成長環境影響了性格而已,以后會好的。” “先生對我,恩重如山。”林蔚然艱難地滑了幾下喉結,雙手緊緊地捏成拳頭,控制著自己的情緒,但眼眶全都紅了。“沒有先生,就沒有我的今天。” 蕭明姿搖搖頭,表示不全是如此,但沒有糾纏這個話題。 “那次我答應蕭錦海做人工授精,舅舅要帶我走,我不敢,舅舅第一次罵了我,他說我會后悔的。我當時沒有哭,舅舅沖去找蕭錦海吵架了,我才哭的。當時你沒有跟著離開,你走過來,很沉默地遞給我一包紙巾。” 不,不是他想沉默,是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。 當時他跟在夏先生身邊不到兩年,越是了解豪門圈子,越是知道自己的無能為力。看到她哭,他甚至連一塊精致些的手帕都拿不出來,只有一包兩塊錢買來的、沒拆封的紙巾可以給她。 林蔚然記得,當時她錯愕了一下,他差點以為她要罵他不懂自己的身份。可她只是接過了紙巾,用哭得沙啞的聲音說:“謝謝你。” 說完,她抽出紙巾,擦著眼淚。她的眼淚那樣多,一顆接一顆地落下,那紙巾又是如此地劣質,一下子就被濕透了,她很快就要換另一張。 沒一會兒,那包紙巾就用完了。 她的眼淚卻停不下來,眼角和臉頰都被紙巾擦得通紅。 最后,是孫瑞香聽到動靜趕過來,心疼地將她擁進懷里,不住地安慰著她,直到她哭得睡過去。 他一直在旁邊看著,什么也做不了。 那么沒用,那么無能為力,連一個安慰的字眼都找不到。 那種無能為力,深深地刻在林蔚然的心里,迫使他學了更多更多的東西,讓他迫切地想成為更好更厲害的人。這樣,下一次她需要的時候,他就能為她做很多很多事,而不是只能徒勞地給她一包廉價的面巾紙了。 “大小姐,現在不一樣了。”林蔚然忍著心里幾乎炸裂的感情,恨不得單膝跪下宣誓,以便她明白他的效忠。“我已經不是那個看到你哭,只能給你一包面巾紙的沒用少年了,我現在可以為您做很多事了……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。” “我知道你現在很厲害了。”蕭明姿點頭,不輕不重地說出一句:“現在,整個g市,不應該說,整個世界,只有你知道我不對勁。” 林蔚然霍地抬頭,愕然地睜大了眼睛——她說什么? 蕭明姿今天為了祭掃,特意穿了身黑色的連衣長裙,裙角在山風里獵獵飛揚。要不是已經把長發挽起,她幾乎跟那天在環城公路上的情形一模一樣。 只是當時看到他跟老秦,她的目光由冰冷轉向了溫和。這一刻,她前一秒明明還在溫情脈脈地回憶往事,這一秒,目光卻驟然冰冷。 “說說看。”蕭明姿目光凌厲,語氣淡漠,“你打算怎么做,就在這里說,在我舅舅墓前……你要我稱他夏先生,也可……” “不!大小姐!”林蔚然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。 這一刻他已經知道了,她是故意提當年的,既是用恩情,也是用感情。她的目的不是想打動他,也不是發現他的懷疑之后,特意用回憶證明,她還是蕭明姿。恰恰相反,她是在提醒,對他恩重如山的是夏家,是十八年前的大小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