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正要上馬車，抬頭看到兩個小孩朝大院子走來。

    一個十余歲的男孩，和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，二人興高采烈在說話。

    “景思哥哥，你表哥真厲害，我爹說，只要不失誤，程表哥一定會成為今年的狀元，你要有一個狀元表哥啦。”

    “那當(dāng)然啦。”趙四蛋得意的昂首，“我以后也要當(dāng)狀元，給我娘掙誥命。”

    他說這話時，手忍不住揮舞了一下，大有指點江山的架勢。

    他手中拿著一疊紙，這是今天上午他和虞嬌練習(xí)的畫紙，今日的主題是畫人物。

    虞嬌畫的是她想象中的祖母，她的爹被虞家驅(qū)逐，所以她生下來就沒見過還在世的祖母。

    而趙四蛋畫的則是師父和三哥，師父和三哥走了四五個月，他太想念他們了，就忍不住在紙上畫出來，許是過于思念，畫的還挺像，夫子夸了他許久。

    他手一揚，手里的畫紙紛紛散落。

    離門口不遠的賀霄本來沒注意這兩個孩子，可是當(dāng)看到落在地上的畫紙時，他的臉色猛地就變了。

    他一個箭步走過去，將地上的畫紙撿起來，越看越是震動。

    他一把按住趙四蛋的肩膀，指著右側(cè)的畫像：“這、這畫紙上的人在哪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！”程甲猛地過來，一把將賀掌柜的手腕給捏住，然后奪過畫紙，厲聲道，“在安人府邸門口都敢生事，誰給你的膽子！”

    賀掌柜手腕上的筋脈被捏住，疼得他差點暈過去，他解釋道：“我、我只是問問這畫紙上的人是誰，看著有些眼熟……”

    趙四蛋的眸子一凝。

    雖然娘從未說過師父的身份，但他也不是傻子，多多少少猜出來師父根本就不是娘的表弟。

    師父的身份是秘密，而這個人見過師父，可能是師父的親朋，也可能是仇家。

    但看程甲對這個人的態(tài)度，可想而知這不是個好人。

    趙四蛋揚起臉，露出天真的神色：“我在書上看到這個人長得很英武，就臨摹畫下來了，這位叔叔覺得我畫的好嗎？”

    “好看、好看……”

    賀掌柜連忙掙脫出來，爬上自己的馬車就走了。

    程甲轉(zhuǎn)頭叮囑程丁：“你去村口說一聲，以后不許這個人進村。”

    程丁點頭立即去了。

    趙四蛋連忙走進宅院，將畫紙放在了程彎彎面前，然后將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四蛋你做的很棒。”程彎彎滿臉欣慰，抬頭道，“程甲，你讓里正通知下去，若是有人拿賀師父的畫像來尋人，讓村里人統(tǒng)一口徑，就說沒見過。”

    至于隔壁村，見過賀霄的人并不多，就算見過，也只是匆匆一個照面，光看畫像不一定能分辨出來。

    只要他們大河村的人一口咬定不認識此人，且大河村目前確實也沒有這一號人，那么，賀家就沒有任何辦法。

    程昭成為會元的事，成了平安縣最大的新聞。

    連著好幾天，程彎彎家的門檻都被踏破了，都是上門來恭賀的人。

    還有大河學(xué)堂，也跟著火了一把，原來只有附近幾個縣鎮(zhèn)的人將孩子送來讀書，如今，遠一些的縣鎮(zhèn)也派人過來探聽消息，尤其是那些即將院試的文人們，迫不及待就來報名，生怕來晚了就沒學(xué)位了。

    里正很是焦頭爛額：“大山娘，這樣下去可不行呀……咱們這學(xué)堂特意往大了建，本來還擔(dān)心學(xué)生不夠多，結(jié)果，突然這么多學(xué)生報名，教室都要坐不下了。程昭要是成了狀元，那就更不得了了，怕是學(xué)堂都得被擠爆，能不能有啥好法子控制一下？”

    程彎彎也是無奈。

    古有孟母三遷，現(xiàn)代有學(xué)區(qū)房，都是為了孩子教育。

    可是學(xué)堂如今已經(jīng)很大了，比附近最大的南府書院還大，再擴建也不像回事，那些慕名而來的學(xué)生都是為了虞夫子，虞夫子哪能教這么多人，怕不是要累死。

    那就只能采用現(xiàn)代的法子了。

    “發(fā)一條公告出去，就說只有以下幾類人可來大河村讀書，第一類是大河村本地人，第二是在大河村務(wù)工人、做生意之人的子女，第三是在大河村有住宅、商鋪、田產(chǎn)等人。”程彎彎有條不紊開口，“以及，在府試中取得優(yōu)異成績者，可特招入學(xué)。”

    里正雙眼一亮：“妙，實在是妙，這樣一來，大河村建起來的集市上那些鋪面就能租上高價了……還有邊緣一些沒人要的荒地，也能賣出去了……此招甚好，甚好，我這就讓鐵柱去擬公告。”

    程彎彎卻嘆了一口氣，若不是迫不得已，她也不會在這個時代搞學(xué)區(qū)房概念。

    希望大河村日后能吸引一些文學(xué)大儒前來，有了師資才能再談擴建的事……

    不過如今學(xué)生們越來越多，圖書館的事情是該提上日程了。

    程彎彎正準備去找虞夫子商議此事時，齊婆子就走了進來：“安人，程老太太和程老爺子帶著程家一大家子人過來了。”

    第533章 程家的安排

    程彎彎知道程家這幾天很熱鬧。

    她這里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，就更別說程家了，山溝溝里出了一個金鳳凰，可想而知造成了多大的轟動。

    她聽說云城巡撫大人賞賜一千兩銀子，湖州知府賞賜五百兩，平安縣沈縣令賞賜二百兩，這些銀子都是直接給了程家，還有一些地主鄉(xiāng)紳，企圖和程家搭上關(guān)系，紛紛慷慨解囊，助力程昭在京城安家落戶。

    不過沈縣令和程族長交代過了，不許接受商戶的贈與，恐會給程昭帶來禍患。

    沈縣令的話，程族長自然不敢輕忽，族里開了好幾次會，不許任何程家族人借用程昭的名頭在外攬財，要是有人敢這么做，直接逐出程家族譜。

    聽說這件事之后，程彎彎這才放下了心，只要程家這邊不出幺蛾子，程昭就不會被拖后腿。

    不過程家今日舉家前來，她可不認為程老太太是還錢來了，一個習(xí)慣了剝削外嫁閨女的老太太，根本就不可能主動還錢。

    程彎彎走到會客廳，看到程家所有人都在，大房二房三房人都到齊了，在廳里嘰嘰喳喳在說話。

    她一進來，廳里自動安靜下來。

    程大嫂忍不住道：“他二姑，昭兒成了會元的事你應(yīng)當(dāng)已經(jīng)知道了吧，哎呀，真沒想到我們昭兒這么優(yōu)秀，全國讀書人里第一名，我們程家真是祖上冒青煙了，我這肚子真是爭氣……”

    “扯這些做什么，說正事。”程老太太瞪了她一眼，轉(zhuǎn)眸和煦看向程彎彎，“眼看著就要殿試了，不出意外的話，昭兒定會成為進士，那和司徒家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。昭兒從小讀書，啥都不懂，這婚事還是得我們這些長輩去京城幫忙cao持，我就想著提前過去。不過這山高路遠，走路肯定不行，得坐馬車去……一輛馬車二三十兩銀子，太貴了，咱家這么多人，得買三四輛，幾位大人賞賜的一千多兩銀子哪禁得住這么花，這錢還不如留著給昭兒辦婚事，彎彎你說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程彎彎聽明白了。

    這是來她家里借馬車，她家里自用馬車有兩駕，工坊負責(zé)采買運送的馬車有四駕，程家這么多人……人是真的多，老倆口，三房人，大人八個，孩子加起來十幾個，至少得四輛馬車才能坐下，可不就盯上她了么。

    程家二老和程大哥程大嫂去京城就算了，二房三房還拖家?guī)Э诟ィ艘欢嗑腿菀咨拢@不是平白無故給程昭添麻煩么。

    這一路過去，到京城時，正好殿試出結(jié)果，一個新晉的進士，多少目光盯著，這種時候，程家舉家去京城，不知道引來多少人側(cè)目。

    她緩聲開口道：“去京城辦完昭兒的婚事之后，那什么時候回來？”

    “還回來做啥？”程大嫂大大咧咧說道，“我兒子出息了，在京城當(dāng)了大官，我這個當(dāng)娘的自然是跟過去享福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就是！”程二叔跟著道，“這十幾年來，程家供他讀書，他出息了自然就得反過來帶帶我們這些人，他在京城當(dāng)官，那我們也是京城人。以后家里三十多畝地打算交給族里來種，每年收些租子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程三嫂點頭：“我們?nèi)饍焊褍阂粯勇斆鳎チ苏褍耗沁叄屨褍簬еx書，以后也當(dāng)官。”

    其他人七嘴八舌說起去京城的安排。

    程彎彎只覺得頭皮發(fā)麻。

    一個剛進京的少年，可沒能力養(yǎng)這么大一家子人。

    但若是昭兒拒絕，那就是大不孝，會被程家人用唾沫星子給淹死，這事兒，不能讓昭兒知曉。

    她頓了頓，開口道：“昭兒讀書這些年，確實是花了程家不少錢，大家跟過去當(dāng)然行，程家從泥腿子變成京城人，也算是改換門庭了是不？”

    程老頭子一拍大腿：“我就說這事兒可行吧，老婆子你還非說不準這么多人跟過去，怕給昭兒添亂，彎彎都覺得可行，那就沒問題！”

    程彎彎再次對程老太太刮目相看，這程家，好歹還有程老太一個明白人，那么這事兒就不難了。

    “昭兒大婚，家里人去參加婚事，這沒啥可說的，就是以后的生計需要琢磨琢磨。”程彎彎慢條斯理開口，“昭兒這次就算是成了狀元，朝廷也不會安排住處，也就是說，得買宅子，但程家現(xiàn)在也就一千多兩銀子，在京城最偏遠的地方都買不到一個小院子。那就只能租房子了，租小院還不行，程家這么多人，唔，那起碼三進院，據(jù)說京城三進院一個月租金上百兩……”

    “昭兒當(dāng)官的俸祿大概只能養(yǎng)活三四口人，那其他人就得自謀生計，沒有田地，那就做生意吧，也不知道京城的生意好不好做……別以為在京城能借著昭兒的名頭行事，京城處處是一品二品官員，一不留神得罪了大官，就會影響昭兒的仕途……”

    “京城的東西也貴，吃的穿的都比村子里貴多了，也不能為了省錢吃太差穿太差，那不是給昭兒丟人么，這么一算，十幾二十口人一天的生活費都得三四兩銀子，一個月就是一百兩……”

    她算了一筆賬，嚇得程老太太猛地起身。

    程家統(tǒng)共就一千多兩銀子，去京城的路上花不少，辦婚禮再花一些，還能剩多少安家落戶？

    老太太回頭看向滿屋子的人，幾個兒子都是農(nóng)夫，媳婦是農(nóng)婦，孫子孫女雖然識字，但也不會做生意，去了京城根本就找不到謀生的活計，二十口人，靠昭兒一個人養(yǎng)？

    如今昭兒還沒正式當(dāng)官，處處需要打點，別官場上的路還沒摸清楚，就被他們這些人拖垮了精神氣。

    不行，絕對不行！

    程老太太立即開口：“這次昭兒大婚，我和老頭子，還有大房的人去就行了，其他人就在家里待著。”

    這話，程大嫂沒有任何意見，她本來就不情愿這么多人去貼著她兒子，但因為兒子這些年讀書用了程家太多錢，她沒有任何立場開口拒絕，現(xiàn)在老太太這么一說，她就舒心了，連帶著看程彎彎也順眼起來。

    程二嫂卻直接炸鍋了：“我們是昭兒至親，咋就不能去了，都是一家人，憑啥大哥大嫂去京城享福，我們就得留在村里種田，早知道當(dāng)初就不供昭兒讀書了！”

    程三叔用力點頭：“昭兒說了要回報我們一家人，憑啥只回報爺奶爹娘，叔嬸就不是人么？”

    “又不是說不回報，現(xiàn)在昭兒不是才剛起步么？”程大嫂笑呵呵說道，“等以后昭兒有錢了，肯定回報程家族里所有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行，誰知道還要等多久！”

    “你們大房是想把二房三房甩開吧，休想！”

    “要么一起去，要么都不去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都給我閉嘴！”程老太太一拍桌子，“咋的，我這個當(dāng)娘的說話不管用了？”

    第534章 準備去京城了

    廳內(nèi)瞬間安靜下來。

    大房是既得利益者，自然一臉聽話的模樣，二房三房的人則是一臉憤慨，滿臉不甘心。

    程彎彎靜靜坐在邊上喝茶，她倒是要看看，老太太準備怎么處理這件事。

    “昭兒就算當(dāng)了大官，也是個一窮二白的官，拿什么養(yǎng)活咱們這么多人？”程老太太冷聲道，“咱們?nèi)咳ゾ┏牵褍簤毫Υ螅f一走岔了路被罷免，咱一家人又得灰溜溜從京城回來，那不是平白讓人看笑話么？”

    程二叔吶吶開口：“昭兒那么懂事，咋會走岔路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們非要跟著去京城，不就是怕大房把你們甩開，不就是怕得不到回報嗎？”程老太太銳利的眸子環(huán)顧所有人，“既然這么不相信昭兒，那就這樣吧，大房兩個大人去，孩子都留下，二房三房大人都留下，各家派一個孩子跟過去，這樣，總放心了吧？”

    程大嫂立即不滿了：“昭兒成婚，親弟弟妹子咋能不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里沒有你說話的資格。”程老太太瞪了大兒媳一眼，繼續(xù)道，“這次朝廷賞賜了一共一千七百兩銀子，這錢是朝廷給昭兒的，我這個當(dāng)阿奶的就提前代替昭兒回報他二叔三叔，你們二房三房各得五十兩銀子，要是這樣還不滿意，那就都別去京城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