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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歷史小說 - 大晉女匠師在線閱讀 - 第220節

第220節

    第397章 378 孟家提親

    再說縣署。

    桓縣令沒想到那場不歡而散的郊游后,紀家開始打聽王葛。紀家祖上是丹陽名門,踱衣縣這一支是桓帝在位時遷來的,雖然紀氏不如從前興旺,但望族終歸是望族,桓縣令想來想去,本縣紀家適齡的子弟只有南山學子紀遠之。

    此紀家,不是一直與臨海郡鄧家結好么?為此鄧家把女郎鄧葳送至南山館墅修學。

    所以得查明,是紀家后輩自作主張打聽王葛的情況,還是紀家長輩有此意?

    門下史請見:“縣令,桓郎來信,他去葦亭了。”

    桓縣令一怔。

    桓真被東夷府舉薦有功,準許進牙門軍預卒營。或許是中軍將分配兵力至各州郡的原因,待到十月,預卒營正式練兵。

    距十月,不短也不長,桓真匆匆而來,所說理由是帶王荇去洛陽拜見國子祭酒張季鷹,但為何不趕緊出發?清河莊的袁夫子還能不放王荇嗎?

    那天桓真來縣署,腳沒站穩便離開,本以為去吳郡查看產業,怎么兜轉幾天往回走了?去葦亭要么找程亭長敘舊,要么找王……按清河莊休歸慣例,王荇明日才能歸家。

    倒是王葛告歸之期是今日。

    心存了懷疑,桓縣令越分析,越覺得族侄種種舉動異常。

    葦亭騎射場。

    王葛隨桓真一圈圈馳騁,逐雞攆鴨,彈弓射丸。太難了,地上被她打出那么多土坑,累的雞鴨都懶得跑了,她仍丸丸打空。

    夕陽西下,王蓬來喊他們回家吃飯,桓真假裝牽阿蓬的手,一下把阿蓬提到了馬背上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喔?”王蓬非害怕騎馬,而是第一次見桓郎君對他笑,不敢相信對方愿意和他嬉鬧。

    二弟都察覺的變化,王葛更察覺。

    桓真:“我已把彈弓發力訣竅教你了,剩下的靠勤奮練習。這次我與阿荇一同離開,會托放心的人送他返家。進入預卒營,我將有很長一段時間……”

    王葛明白他未盡之意,與他再相見真得隔許久了。她把阿蓬抱下來,示意二弟先回家,然后她揖禮相謝,誠懇道:“桓郎君對我一家的恩情,在我家人心中,隔再遠的距離不會變淡,隔再長的時間也不會變輕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王葛微垂著頭,桓真只能看到她發頂和鼻尖,察覺不到她對這句話是何反應。他再道:“水玉的事情有著落了,試出結果后我告知你。”他阿父把那片磨成雙凸圓的水玉、連同她畫的圖一起呈進宮里了。

    有人覺路長,有人覺路短。

    看到自家籬院,王葛舒口氣的時候,桓真似自語、似向她保證道:“我做事和你做事一樣,必有始有終。”此話過后,直到他帶著王荇離開,未再單獨與她交談。

    桓真跟中午時候一樣,僅在王家略坐就去亭署。

    夜深了,他仍與程亭長飲酒,高歌,頓足起舞。當初建葦亭,大至一屋、一井,小至一車、一苗,全是他用私錢建筑、購買,為縣署養活二十余戶難民,在桓真心里,葦亭才是他的第一樁功勛。

    王葛也未眠,埋頭書案,準備給張夫子的禮。來不及雕刻鬼工木球,為表述自己踏入了匠師大道,她將自己密契之外的改良一一畫圖,標注器物名稱、作用,盡繪于紙上。從火折子開始,一直畫到曲轅犁、風轉翻車、筏礱,此舉也算是她從匠童到中匠師的歷程總結。

    一夜肯定畫不完。

    次日午正,王荇歸家。短時相聚,長時別離,下次歸家得仲冬了,好在王家人已經習慣。

    鐵風、鐵雷均隨桓真回洛陽,高明、高月、馮衣、馮織全部留給王葛,需要一提的是,部曲高明與客女馮衣是夫妻。

    桓真和王荇哪知道,他們剛出踱衣縣,潯屻鄉一孟氏人家就請鄉媒來王家說親了。

    媒吏言:此郎姓孟名通,年十九,在清河莊大學念書,家境雖稱不上富裕,但是供孟通讀書足夠了。

    這是告知王家,莫擔心以后反讓王葛供夫念書。

    還言:孟家欽佩王葛之才,將來絕不會將王葛困于內宅,且孟家在鄉里有私塾,就算王荇以后不在清河莊繼續修學,也能進私塾,不致中斷學業。

    美中不足的是:孟通十六歲時成過親,不到三個月,新婦病亡。

    如今稍有身份的人家說親基本如此,請媒三次甚至四次,女家若同意,男家會征詢女家,擇合適的吉日正式納采。這樣做,兩家都有準備,不會難堪。哪跟上回山陰彭氏似的,征詢都沒有就直接上門,還張張揚揚載那么多車的禮,讓人議論了王家好久。

    王葛未在家,老兩口和王大郎雖不情愿這樁媒,也沒當即拒絕,給了媒吏五升麥糧為腳力之謝,說要考慮半月。

    按理,孟通自身跟中匠師身份的王葛還算相配。讀書人地位是高,可孟通年近二十,若聲名顯、被官長舉薦過,媒吏能不講么?由此可見,此郎出仕的可能不大。

    王大郎:“咱家家境現在比不上孟家,阿葛晉大匠師以后,很快,孟家就比不上咱家了。”

    賈嫗最不愿意:“他喪過妻,就該找寡婦提親,咋好意思登咱家門。”

    王翁:“嘖!愿不愿意全在咱家,人家又沒強迫,又不是沒把話說明白。還有,往后媒吏來,只要提的人家不很差,你不許沖媒吏拉臉!大郎,我的意思是讓二郎去趟匠肆,把這事跟阿葛說一聲。她見識多,想得遠,婚事上或許有更多考慮。”

    知女莫若父。知子莫如父。

    王大郎知女,怕阿葛為了自家的老老少少,反愿意找個處處不如她的夫婿。婚姻干系一生,缺少才華的兒郎,阿葛怎會中意?

    王翁知子,擔心大郎因愛女之心想偏想窄,最后給阿葛增添煩惱,讓她為了孝,于婚姻大事上為難,最終阻礙仕途進取。

    八月初三。

    王二郎火急火燎來到秩干匠肆,可是侄女笑嘻嘻一句“知道了”,便事不關己似的,帶他觀看匠肆,嘗山果、飲竹茶。

    次日,王二郎喜氣洋洋載著幾大麻袋野瓜、山棗、野粟、山柿子,并兩籠小野兔回葦亭。王翁擰著眉頭問:“你侄女沒說啥時回來?”

    “她那里忙得很,正在建屋哩,短期回不來。”王二郎搖頭。

    “那孟家的事她咋說?”

    第398章 379 王葛的憤恨

    “我侄女說……嗚、嘻嘻……”

    “嗚”是預知得挨揍,先替自己哭一聲。今天是王二成親以后第一次挨打,老兩口把他攆到亭署也沒解氣,賈嫗倒杵耒耜,就站在回家的道口等著,不信這豎子不歸家。

    此事王葛是故意的。自憶起林下的死因,她悲傷積于心,整日不敢清閑、無處傾訴,真快憋死了。好奇怪,捉弄一回二叔,她心情好多了。

    至于孟家……王葛不嫁強勢之族,不等于想扶貧,孟通無論自身能力還是家境,相比將成為大匠師的她都弱,二叔回去后,大父母、阿父肯定明白她心意。當然,二叔已經挨上揍了吧。

    隔日巳時,桓縣令、兵曹史率鄉兵至,任亭長與上次來的四名亭吏也在隊伍里。縣吏均穿裋褐,鄉兵有人背行囊,有人負箭,有人握斧。兵曹史把這段時間招募的探山百姓喊到一起,下令他們帶上被褥、麥餅,午時開始攀當前山峰,確定伐木路線。

    王葛不知火輜庫的事,趁縣令跟前無人,趕緊拍馬屁:“此山向陽地勢探的差不多了,我跟上山就行,不勞縣令……”

    “對。你也去,匠肆暫由臨水亭監管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她原地掉頭進屋棚,換裋褐,多帶雙草鞋系到腰間。她上山,護衛、匠徒也忙碌準備,都得跟著去。

    剛開始登山,人數看著多,爬到山間全隱在郁郁蔥蔥中,根本不顯。羅娘子不甘心的頻頻回首,那郎君又來了,這回連逢面的機會都沒有,她就又被遣上山。

    來秩干匠肆,確實和羅娘子起初想的一樣,能攢下糧。但每回下山必須摘一筐山果、藥材,或逮到野兔,一筐之外的收獲才是自己的。誰爬山能攜兩個筐?羅娘子啐口唾沫,全當啐王葛。

    王葛體力很好,不過護衛多,用不著她背物資,因此唯她和桓縣令、兵曹史自在,邊攀山邊欣賞風景。

    柿子樹黃燦燦,棗子紅瑩瑩,過膝的一簇簇紫黑色圓果,前世王南行管它們叫野葡萄,叫不上名的野花更是顏色繽紛,與野草爭相生長,難說誰的生命力更強。

    凡探過的路每隔一段距離均做標記,要么在枝頭系麻繩,要么在樹下圍一圈石頭。

    王葛對何種竹、木、草了如指掌,一一指給桓縣令,她擅察言觀色,對方有興致,她便講述哪樣材料可制哪種器械,若對方敷衍而“嗯”,她就不多言招人厭煩。

    藤枝交錯的山地越來越陡峭,走在最前頭的領道人是潯屻鄉民,他停下向后喊:“過去上面峭壁就平坦了。”

    無數山鳥被人聲驚飛,發現無危險后重棲樹梢。

    桓縣令側目王葛一眼。

    “縣令。”

    這有眼力的模樣,差點逗笑桓式。他道:“考你一題。五數字內以鳥作詩,不必作全首一二三四五。”

    “蒹葭蒼蒼,白鳥為霜!”

    “那以山為題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蒹葭蒼蒼,山露為霜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。”桓式笑過,頗隨意的問:“所以那天真是盜詩?”

    “我豈敢。在襄平城我最先遭遇的刺殺,是諜賊利用秦吉了引鷹隼襲擊,那段時間我見禽生惡,為克服恐懼,常與護衛們以禽作歌,久而久之攢下三句不全詩。”解釋完,王葛又補一句:“若讓我作全首就露餡了。”

    “跟你以詩作賭的學子叫梁詠,回清河莊后自行棄學。梁家,有請媒之意。”

    “此梁家與安定梁氏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同宗。”

    安定梁氏興旺于漢時,至今仍是名門望族,梁詠在彩石灘丟那么大臉,看來梁氏要替梁詠奪回顏面啊。好損的招,請媒?呵,這是做給真正許意王葛的人家看!誰敢與梁氏兒郎爭?

    王葛家又不傻,怎會答應梁氏,因為同意了只有一條路,被棄!然而拒絕梁家一次,梁家會二請媒、三請媒……直到把她拖過二十歲,由官署許配。

    知道怕了?桓式嘆口氣:“從事史王長豫已書信梁氏,等商量結果吧。不過你以后切記這次教訓!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王葛垂低頭,狀似聽從,心內憤恨!自己辛辛苦苦掙來那么多功勞,就因一場年少斗氣而面臨無計可施的戲弄。那么多的功勞,抵不過豪族隨意彈出的手指頭!

    安定梁氏,是么?

    安定梁氏!!

    天一暗,桓式下令停止爬山,山中不能燃火,鄉兵劈木插籬,以籬阻擋野獸襲擊。所有人都不能離開聚集地,渴了飲山泉,餓了食野果或麥餅,待天亮后繼續攀登。

    王葛吃半塊麥餅后,坐著出神,阿薪以背而抵充當憑幾。夜梟在月當中掠過,跟剪影似的,又一只掠過。“阿薪,人總有一天會飛上半空,比夜梟飛得高。你信么?”

    “只要是主吏說的,我都信。”

    王葛笑:我也信,總有一天,不會太遠!

    山間的晨曦充滿盎然生機,數十丈高的峭壁上斜出一松,令人感嘆天地造物之奇。沿峭壁上行,到達領道人說的平坦地勢。這里雖屬山體之南,但中午之前陽光會被峭壁擋住,或許是這個原因,樹木稀落。

    兵曹史:“好闊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桓縣令:“再探。”此地離山底不夠遠,建火輜庫容易被偵查到。

    離開這片空曠地回望,峭壁不似剛才乍見那么驚艷了,四周奇形怪狀的山石多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這塊石頭上有字!”高月一直走在王葛前面,有字的石頭拱出地面半人多高。

    應是受前段雨水的沖刷,王葛定睛,上面刻的字全很清晰:不以我歸,憂心有忡。

    宋體字!

    桓縣令過來,給她和兵曹史講:“這兩句出自邶風《擊鼓》,是說兵士久不能歸家,心懷憂忡。”

    羅娘子不知何時靠近:“我阿父阿母說,很久以前有貴人來野山,教兩鄉人唱歌,還教人認草藥。”

    兩鄉自是指瓿知鄉、潯屻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