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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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在他們還知道,必須走有枯葉的路,枯葉得多、得和他們布袍上縫制的槭樹葉一樣。他們不是膽怯逃跑,跟某些匪寇的莽撞念頭一樣,不甘心潛伏,想在舉事之前殺一些勇夫,殺完再返回不就行了。 矗立三人前方的陡坡挺高,也很長,兩側都望不到邊。 上坡? “小心,有人過來?!崩畹狙哿ψ詈?慌忙提醒。 三人趕緊戴上帽,熟練的往地上一趴,頭腳方向與來人的方向一致,如此才不容易被踩中。 走過來的人不少,不適合下手,兄弟仨大氣不敢出,直到這些人走遠。 李跪悶聲問:“他們就是勇夫嗎?” 李稻小心翼翼抬頭:“不是。勇夫都有馬?!?/br> 李梅悶聲贊:“大兄說的對?!?/br> 李稻:“行了,起來,跟上我。去看看,這些人穿著吏衣,來此處一定有原由?!?/br> 離遠看時,沒覺得坡多難爬,真爬上來才知艱難,矮藤都是荊棘枝。 李跪問:“咋長這么多荊棘?跟特意從別處挖了種在這一樣?!?/br> 李梅:“幸虧樹葉厚,適合隱藏?!?/br> 李稻:“不好,又來人了。” 三人趕緊貼緊地面,倉促中,荊棘劃傷他們的臉。 “倒霉鬼”的命運就此開始,幾乎每隔一刻鐘就有隊伍在坡頂、坡下走動,漸漸把李稻三人卡在陡坡,不敢上也不敢下。為了趴穩,他們的手和腳都被扎傷。 最后,李跪哭了:“大兄,二兄,咱們先別折騰了,趴這歇會吧?!?/br> 倒霉鬼們不知,此時他們若不嫌費勁,一點點挪移離開這里,或許能活命,或許就不會被一種叫“狼牙拍”的新型守城器械,像拍蒼蠅一樣把他們拍死在枯葉堆里。 話分兩頭。 考官區,藥童給司馬沖的嘴上敷了藥,得晾一晾才能蒙上面巾。 “阿沖。” 司馬沖扭頭,謝奕?他想朝謝奕笑,可是嘴好疼。對方坐到他身側,問:“疼吧?” “嗯?!?/br> 謝奕拍兩下司馬沖的手背,兒郎間的默契與厚誼,盡在不言中?!爸骺脊侔堰@幾天發生的事跟我說了,線索很少。他懷疑荷舫鄉的陶游徼品性不端,就先查他吧。你可知此人?” 司馬沖不能說話,布囊里備有石子,他在地上寫道:“我正懷疑他,不止品性。” 謝奕眼一亮:“說說你的懷疑?!?/br> 司馬沖點頭,每寫幾字,抬頭緩一、兩個呼吸,因為低頭時,嘴上的傷更疼,跟要崩裂涌血一樣。在荷舫鄉時,他根本不認識陶廉,起程后,此人處處跟他過不去。過不去的理由,是司馬沖為新鄉兵,年紀這么小,就憑家世、借這次匠師大比成為游徼。 司馬沖確實心虛,加上陶廉的挑釁次數雖多,但每次不算過分,因此二人在到達山陰縣前,沒有動過手。此人簡直陰魂不散,直到進入匠師考場,二人才短暫分開。 “陶廉本身就是游徼,替誰抱怨不平呢?我搶的是普通鄉兵的晉升機會,又沒搶游徼的?”寫完這段話,司馬沖著重的點手指。 謝奕:“有道理。正常來說,你有能耐當上游徼,就有能耐讓他當不成游徼。他的抱怨該藏在心里,何苦時時在明處跟你作對?倒像是……有意接近你?” 司馬沖繼續寫。今天早上,他才真正開始琢磨陶廉、懷疑此人意圖。閹匪有一個同伙的消息,是主考官授意蔣游徼擴散的。可陶廉為表現仗義,喊的卻是“你等聽好了、你等若殺司馬沖”幾句話。 凡聽到閹匪有同伙這一消息的,必然知道僅有一個匪同伙。陶廉為什么喊“你等”?還重復了兩遍? 謝奕:“心虛?故意?都證明此人有問題。不,”他緩緩搖頭,“重點不在這。重點是,他仍要接近你。他武藝怎樣?” “路上較量過,一身蠻力,非我對手?!?/br> “較量時,他先動的手?” 司馬沖點頭。 “阿沖,當心此人。他使蠻力,有可能……不想暴露破綻,再者,故意讓你輕視。可以確定的是,他的目標絕非你。此人再接近你時,告訴我?!?/br> 第230章 223 商隊前來 申初時刻之前,八百勇夫都回來了,一個個餓的沒精打采,不少人受了傷,都是爭搶獵物互毆所致。 會稽山哪有那么多山獸?每人發二十只箭,其實是騙勇夫的手段。官署舍得耗千金之資買野獸,然后放歸山里供勇夫射殺?怎可能啊,一頭野獸的錢足夠買百只禽、百只兔! 何況八百個人,僅能在一座小山的范圍捕獵。 清點獵物需要一段時間,桓真、王恬坐到考場區的邊上,部曲鐵雷、石厚一直在這等著。 石厚先把匠師考場那邊死老嫗、誅閹匪的消息簡單一講,然后道:“晌午時候,吳興郡的錢氏商隊、沈氏商隊,本地的彭氏商隊、王氏商隊、趙氏商隊都來了。彭氏商隊的奴仆、牛車最少,直接去的匠師考場那邊。其余商隊全都分布兩處考區?!?/br> 王恬頓時不覺得餓了,分析道:“雖說吳興郡也有準護軍和匠師考核,可錢氏、沈氏都是大族,來會稽郡行商很正常?!?/br> 王恬既這么說,就是覺得不正常,畢竟近幾天鬧事的匪徒來歷人盡皆知,全來自吳興郡! 石厚:“武比考場這,錢氏有牛車七輛,立于車外的奴仆五十幾人;沈氏牛車九輛,七十幾人。人數是粗略數的,不準,車內定然還有人?!?/br> 鐵雷:“匠師考場那邊,錢氏奴仆七十幾人,牛車比這邊多兩輛;沈氏奴仆近百人,牛車比這邊多三輛?!?/br> 桓真擰著眉頭:“他們走到這里,證明所過之地的亭所、鄉所盡知曉,商隊中的奴仆,過所竹牌也必然經得起查。人多,車少,沿途全憑腳力,這些奴一定都體壯力強?!?/br> 石厚、鐵雷均應:“是?!?/br> 不怕官署盤查的情況下,數百壯奴聚集,若包藏禍心,麻煩可大了! 王恬是本地人,桓真問他:“彭氏、王氏、趙氏,都是商賈?” “都是。彭氏經營木器,王氏、趙氏經營竹器。彭氏最富,開始造船了。” 大晉不允許私營船肆,朝廷剛發布了航海令,只允許商人跟官署船肆合作,說是合作造船,實際上是出數倍的錢買海船、買航海名額。 有錢的商人多的是,郡署能給彭氏購船名額,從這點上,至少可知彭氏被郡署信任,這便是王恬暗示的意思。 那王氏、趙氏呢? 此時此刻,像桓真和王恬一般,聽部曲講述這兩天的誅匪事件、從而分析形勢的勇夫有很多。 幸虧最開始,齊短人的惡癖令其暴露,引出一個又一個的惡匪。風吹草動,沒人蠢到認為這些匪是湊巧聚至會稽山的。 “小匠娘,姓昂?竟有此姓,山陰縣人?”沈氏商隊的某輛牛車里,陰冷之聲下達命令:“齊短人不成事,是可惡。但這個匠娘,更是不祥之兆。想辦法,找出豎婢,殺。” 起風了。 匠師考場處。 申正時刻到,第四考項結束,考官、察驗匠吏都進入制器區,淘汰考生的同時,也要擇出留取考生的三樣改造器械。 王葛這里,主考官當然要親自察驗?!爸v一下每樣器械?!?/br> “是。此器械叫狼牙拍,根據投石機改造?!蓖醺痖_始細述:“長桿可旋轉方向,狼牙拍這端雖重,但我守城方兩人一起拉動麻繩,能使其立刻抬起。松手,狼牙拍重重落下……若用在城墻上,就不必設置橫木了,可在木板四周加鐵環,以繩索緊系,置絞盤,拍中爬城墻的敵兵后提起,再下放,以此循環。當然,有足夠材料的話,滾木也可以楔滿尖刃,用繩索懸吊。如此,能節省大量材料打造別的器械?!?/br> 主考官上過戰場,見過真正的戰爭,跟著王葛唾沫橫飛的急速話語,想象狼牙拍、狼牙滾木不斷砸擊敵兵的場面,激動的自后腦往下,不停的起雞皮疙瘩。尤其王葛最后一句話,節省大量材料,簡直戳中匠師最頭疼的問題! 王葛講解第二模器圖:“此器械叫木人鏈枷錘,根據連枷改造??善萍?、破盾。” “破盾?”主考官嗓音有點劈。破甲好理解,錘上全是刺,跟鐵蒺藜似的,破盾怎么解釋? “連枷只能往下垂,鏈枷錘不一樣,揮舞起來隨意拐彎,繞過盾牌,很容易擊中盾兵。可惜啊,若我會功夫,就能代替木人甩鏈枷錘,若再能……”王葛故意裝著思索、猶疑狀,“若再能像勇夫一樣,騎著馬、藉助馬奔的力量,猛揮鏈枷錘!我覺得……” 不用你覺得!主考官激動的鼻孔都漲了:“我覺得哪怕敵人的甲再厚,也能一擊而亡!” “是的。第三器械叫鐵錐盾車,根據刀車改造……明天要看陡坡的地勢,獎勵的材料多少,如果不適合車輪行走,或者沒法打造車輪,可只制木盾,楔穩在地面,把它放在匠師旗的前方,作為我守城方的最后防御?!?/br> 幸虧此考項允許勇夫提前觀察守城器械、允許勇夫認輸。主考官滿意點頭,又一次感嘆,這才是匠人天賦啊,小小年紀,就懂得因地制宜、因材制宜! 王葛很滿意主考官的滿意,更振奮道:“第四種器械叫泥蒺藜網,根據木蒺藜網改造……制造泥球的泥最好是深泥黏土,把藤皮扒下來、撕碎,加到泥球里,晾干后肯定堅實。如果真正打仗時,完全可以讓百姓制造泥球,匠人制作別的器械;而木框里泥球內的污汁,可以換成糞汁?!?/br> 主考官:糞汁算什么,還可換成毒汁! “第五種器械叫雙桿投泥機,也是根據投石機改造……” 酉正時刻。 郡武比考場的五百勇夫名額已出。桓真、王恬、庾羲都在內。 第三考項公布:勇夫攻城之搏。 規則:十勇夫一隊,以“攻城方”身份,與“守城方”的匠師考生,在荊棘坡戰斗。戰斗時間在三天后。明日,每隊勇夫進行角抵賽斗,選出各自的“什長”。攻城過程中,必須服從什長命令。 勝負規則:戰勝各種守城器械,沖上坡頂奪得匠師旗,如果損失五勇夫,即使奪了匠師旗,勇夫小隊也算失敗。在勝者隊伍中,以攻城時間長短末尾淘汰,留取三十個隊。這三百人,緊接著參加最后的考項。 最后考項暫不公布??傊罱K只留取一百名“準護軍”。只有獲得“準護軍”,才能參加明年州治的護軍選拔。 武官剛講完考核規則,桓真就舉手,武官允許后,他問道:“攻城方跟守城方,以何種方式分配對戰?”他有不好預感,必須避開王葛。 第231章 224 彭氏目的 武官知道桓真,也知道唯有踱衣縣的鄉兵勇夫,在五月的鄉兵大比中被倆準匠師打敗。此事可不僅僅是司馬沖丟臉,踱衣縣所有勇夫都成了笑談。 “哈哈。”武官欣慰的看著桓真,視線掃向他認識的來自踱衣縣的其余勇夫,“放心!每隊攻城方、每天可派一人去守城方觀察守城器械。在制器械的最后一天,先由攻城方選擇守城方!戰斗時,分上午、下午兩輪。只有上午贏了的守城方,才有資格進行下午的次輪戰斗,由他們守城方選擇你們。如果首輪戰斗,守城方全敗,則不需進行次輪戰斗?!?/br> 桓真還沒回應,他后頭、荷舫鄉的司馬遐和司馬掣就異口同聲的慶幸:“太好了?!?/br> 武官聽見了,贊道:“有志氣!” 王恬受不了,裝著撓鼻子把笑憋回去,這誤會,比他撒尿澆的圈都大。 “但是!”武官緊接著道:“輪到守城方選擇攻城方時,避戰認輸的勇夫隊伍超過一半,那今年會稽郡的準護軍名額……整體作廢!哈哈,當然,吾等兒郎怎會窩囊至此!哈哈!” 哈哈個屁。王恬拽著桓真走,庾羲跟過來,王恬不避他,問桓真:“桓阿兄,若是再遇到狼牙刺,可有辦法戰它?” 庾羲插嘴:“狼牙刺真這么厲害?” 桓真:“怕就怕,這回比狼牙刺還猛。” 天將黑。 匠師考場外,彭氏商隊的第二輛牛車,車門半掩,昏光照著彭小娘子,對面暗處坐著她阿弟彭小郎。 彭小娘子:“若有機會見到王匠師,阿弟切記收斂脾氣,把我教你的話,說給王匠師。” “能找到她嗎?我記不住她長什么模樣了?!?/br> “無妨,我記得。”彭小娘子看著外頭,覺得一切都灰蒙蒙的,人情冷暖,令她早早領略。阿母病亡不到半年,大父就令阿父再娶,中意的女郎才比她大三歲,就是上次郡競逐賽中,年紀最小的匠娘王葛。